征南军大营。
大将军周世忠,正在翻看一本杂书,忽然有人在外面,急匆匆的说道:“大将军,紧急军情!”
周大将军听到了这个声音之后,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后开口道:“进来。”
很快,一个看起来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低头走了进来,对着周世忠躬身抱拳:“爹!”
这个年轻人自然也姓周,名叫周元朗,也是周世忠的儿子。
准确来说,是周元护的弟弟。
本来,周家是周元护一直陪着老爹驻守淮河,算是周家默认的接班人,但是淮河边上打了许多次败仗,周元护又犯了很多次蠢,于是被周世忠放弃,把他赶回燕都请罪去了。
周元护离开之后,周家就没有派人过来,直到去年年底,周大将军因为“大败”南朝军队,被朝廷封赏,过了年之后,周家才又派了个年轻人过来。
一方面是要在军中扩大影响力,另一方面自然也是要给家里培养接班人,毕竟征南军的这块大饼,已经被周家视为禁脔,将来周世忠老了之后,还是要有周家的年轻人来接班的。
不过相比较于来说,周大将军心里,肯定还是更喜欢那个自小习武,跟了他很多年的儿子周元护的。
因为眼前这个儿子周元朗,身体就不是特别壮实,偏瘦。
周世忠抬头,看了看这个儿子,微微皱眉道:“什么事情,这么大惊小怪的?”
周元朗低着头,开口道:“爹,紧急军情,南人在响水,涟水,都有大量的船只集结,儿子…儿子怀疑…”
说到这里,周元朗本人也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南人可能要北上了!”
周大将军皱了皱眉头,看向周元朗,问道:“有事说事,不需要你来怀疑。”
因为大将军闷哼了一声,开口道:“要怀疑,也应该是我来怀疑。”
“是。”
周元朗慌忙低头道:“爹,斥候回报,南岸响水,涟水有大量船只集结,而且最近两个大营,都动作频频。”
周世忠静静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开口道:“这两个大营,不是一直都有船只集结么?”
现在,淮安军的船只多了,不像以前那样,有大规模军事行动的时候,就要集中船只。
现在,两个大营附近的淮水河面上,常年都有船只,或者说有水师集结。
周元朗抱拳道:“爹,平日里虽然也有大量船只,但是平日里,那些南人可不会往船上搬运火药,火炮!”
周世忠这才皱起了眉头,开口道:“看见了?”
周元朗低头道:“是,有一个斥候营的百户,拿着望远镜,亲眼瞧见的。”
周世忠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开口道:“传令下去,备战罢。”
见老父亲情绪低落,周元朗犹豫了一下,问道:“爹,您有心事?”
“我没事。”
周世忠挥手道:“传令去罢。”
他当然有心事。
去年,征南军大败亏输,在妖道玉真子的建议之下,他厚着脸皮向朝廷报功。
结果是,报功的文书很快批复了下来,朝廷对他大加赏赐,给钱给地,还准备给周家未婚的儿子指婚一个郡主,可以说是一时风光无两。
但是周世忠心里,却胆战心惊。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去年并没有打胜仗。
更重要的是,他也知道,自家的皇帝陛下也知道他没有打胜仗。
因此,整个嘉奖的过程,都是通过朝廷来嘉奖,皇帝陛下全程都没有参与。
如今,在朝廷那里,大齐王师去年刚刚越过淮水,痛打了一顿南人,而今年才刚开年,如果南人就越过淮水打回来…
那去年大肆宣扬的胜仗,还有几分可信度?
朝廷里,会不会有人追究这件事?
更要命的是,已经有些生气的皇帝陛下,会不会追究这件事?
周世忠心里,愈发觉得忐忑不安。
忐忑不安的同时,也是恨煞了南岸的沉某人。
周元朗见老父亲如此,只能低头抱拳:“那儿子下去传令了。”
他刚要转身下去,便被周世忠叫住。
周大将军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朗儿,你自幼与家里人都不太一样,喜欢读书一些,为父有一封奏书,要交给你来写。”
周世忠声音沙哑:“上报朝廷,南人来攻。”
周元朗闻言,坐在了老父亲对面,低着头说道:“爹,去年征南军吃了败仗是不是?”
周世忠勐地抬头看向周元朗。
“为什么这么说?”
“儿子到征南军里,也有一段时间了,多少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周元朗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尚未开春,南人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打过来,说明咱们征南军,去年肯定是吃了点亏的。”
周世忠先是默默点头,然后开口道:“你有什么想说的,直说就是。”
“爹。”
周元朗低头道:“儿子以为,如果去年真的吃了亏,又给朝廷报了功劳,那么这一次南人来袭,便不能直接报朝廷了。”
周大将军看向这个因为身上带了几分书卷气,被自己不喜的儿子,问道:“那应该如何?”
“给陛下写密奏罢。”
周元朗低声道:“事情走向,应该交给陛下来决断。”
周大将军沉默了许久,然后默默起身,开口道:“你坐在这里写,为父去淮水边上,巡视战场。”
周元朗恭敬低头:“是。”
…………………
三日之后,这封出自周元朗之手的书信,被送到了燕都皇城,送到了皇帝陛下手里。
今年,皇帝陛下的身体更加不好了。
除了除夕夜的晚上露了一次面之外,其他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深宫里,除了几位宰相之外,几乎没有人能够见得到。
这天,永平帝收到了前线的密信之后,拆开看了一遍,然后就一个人默坐许久,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这位皇帝陛下才缓缓说道:“去召严礼进宫。”
底下的太监立刻躬身应是,小半个时辰之后,汉相严礼便进了宫里。
北齐的一切制度,都是彷造大陈来的,因此他们也有一个类似于议事堂的地方,名叫议事处。
在北齐朝廷里,只有加大学士三个字,才能进议事处议事,加大学士,就等同于拜相了。
现在,北齐朝廷里的宰相,一共有三个。
三个人里,只有一个汉人,那就是严礼。
而且严礼并非是首席。
按照大齐的规矩,议事处的首相,必须是朱里真人,哪怕是后入议事处,朱里真人的排位,也要比汉相高一头。
但是耐不住严礼能干活。
因此,严相虽然没有首相的名头,但是议事处的大小事情,已经大部分都是他在处理了。
至于那位挂着首相名头的朱里真宰相…
目前也就挂着名字了。
严礼进了宫里之后,很快见到了永平帝,他跪伏在地上,恭敬叩首道:“老臣严礼,拜见陛下…”
皇帝陛下畏冷,因此房间里点满了火炉,他看着眼前这个头发有些花白的宰相,默默叹了口气:“严相起身罢。”
严礼这才站了起来,垂手而立。
皇帝陛下向旁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立刻把周元朗的信,递给了严礼。
等到严礼看完,皇帝陛
严礼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皇帝,然后微微低下头,声音低沉:“陛下,事到如今…”
“事到如今…”
老宰相叹了口气,开口道:“似乎,只能先守一守了。”
皇帝咳嗽了两声,没有说话。
严礼低头道:“一来是国库没有钱再继续打仗了,二来即便国库挤出钱来,增兵淮河,无非就是重复去年故事。”
永平帝再一次沉默不语。
愤满之气,在他心中始终难以平息。
大齐立国六七十年,何曾吃过这种亏?受过这种气?!
他又咳嗽了几声,擦了擦嘴之后,开口道:“朕需要严相筹些钱,以备军事。”
严礼立刻会意,他低头道:“陛下圣寿将近,臣愿带头,孝敬陛下十万两银子…”
这话的意思是,薅官员的羊毛。
“不能拿朕过寿,来做筹钱的幌子。”
皇帝挥了挥手,沉声道:“这个法子不成,你且回去,慢慢想罢。”
“想好了再来见朕。”
“是。”
严礼恭敬低头,退了下去。
这位严相爷离开之后,永平帝再一次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嗽了一阵之后,他用白方帕擦了擦嘴,入目的是一片猩红。
永平帝看着方帕上咳出来的鲜血,紧紧握紧拳头。
“李二!”
他声音沙哑,气的浑身发抖,又低声怒吼。
“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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