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正文卷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大宗小宗不管皇帝这话是随口一说,还是真心实意,身为皇帝,这句话能够说出口,就极其不容易。
不过细想一下,也不奇怪。
君臣二人之间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从洪德六年初相识到现在,十二年时间里一直都是并肩同行的同路人,而且沈毅这个人一来没有造反的动机,二来不是什么野心家。
两个人都相互了解,不出意外的话,只要两个人都在,就都能够维持互信,继续携手向前。
可即便如此,不考虑这一代人,身为皇帝也应该考虑下一代人,洪德皇帝能对沈毅全盘相信,也是让沈侯爷心中触动的。
这也是这位皇帝陛下的高明之处。
如果他从现在开始,对沈毅处处防备,反倒会让君臣之间慢慢生出嫌隙,这样维持互信,以沈毅的性格,反而会投桃报李。
这天晚上,天子圣驾驾临鱼台县,鱼台县令收拾出了县城里最拿的出手的宅子,请皇帝陛下住了进去,当天晚上,皇帝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以及晋王李穆,与沈毅还有张简一起吃饭。
皇帝从来不与别人同桌,因此这场晚餐也是分食,众人各自坐在一张桌子上,沈毅与张简坐在皇帝的左右手边,两個皇子要再往后坐一位,二位皇子后面,才是山东布政使张简。
一场晚饭吃的差不多了之后,皇帝陛下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对着众人笑着说道:“赶了一天路,大家都累了,今天就到这里,明天咱们动身往曲阜去。”
众人起身,纷纷对着皇帝行礼,然后准备起身告辞,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
沈毅站了起来之后,先是拱手行礼,然后准备离开的时候,又不出意外的被皇帝叫住,等大家都离开了之后,皇帝对着孙谨开口道:“让下面再弄一桌酒菜上来,朕与沈卿同饮。”
孙谨低头应是,等他离开之后,皇帝看着他的背影,无奈道:“这个孙谨,做事情是很用心的,遇事也不糊涂,但是带在身边,却没有高明那么称心如意。”
“要是高明,这时候都不用朕开口。”
沈毅微微欠身,笑着说道:“论察言观色的本事,高公公是极了不起的,不过孙公公也是聪明人,陛下应该是一时半会没有适应。”
皇帝坐了下来,轻声叹了口气:“内廷内外,已经到处都是高明的人,朕知道他没有结党的念头,但是在他那个位置上,天生就会招蜂引蝶。”
“他年纪也不小了,再在这个位置上做下去,将来恐怕求个善终也难,因此为了内廷,也为了他自己,朕就是再舍不得,也要换了这个内廷大太监。”
说完这话,他按了按手,示意沈毅落座,等沈毅坐下之后,他才继续说道:“今天留沈卿下来,主要是为了商议孔家的事情。”
沈毅想了想,问道:“如今北方平定大半,孔家的所有事情,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间,难道他们还有什么蹦哒的余地?”
“孔家投降大陈之后,朕一直没有正式册封他们家为衍圣公,咱们建康崇圣侯一脉的人,也没有册封。”
“崇圣侯与衍圣公两脉之间如何决断,朕还拿不定主意,按着朕的意思,应当是崇圣侯这一支以小宗入大宗,继承衍圣公的位置,不过朝廷里的那些文官未必买账,天下读书人未必买账。”
“加之朕过不久之后,就要去泰山封禅,去正正统,这个时候,天下士人的人心,还是不得不顾全的。”
他看着沈毅,笑着说道:“沈卿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给朕拿个主意罢。”
“要是臣看来。”
沈老爷不紧不慢的说道:“北齐衍圣公一脉,事胡帝几十年,既然要正正统,就不能让他们再做咱们大陈的衍圣公,不然当年南渡之狼狈,七十多年来之耻辱,意义何在?”
“现在,陛下雄踞神州,天下如何,应该在陛下一心,而非是在那些读书士人嘴里,臣以为,这件事要干脆利落。”
皇帝低头喝了口酒,叹了口气:“朕还是想要求稳。”
沈毅笑了笑:“陛下如果不愿意做这个恶人,臣可以去做这个恶人,当初孔家九成的田地,就是臣做主充公的,既然已经得罪了孔家一次,臣就不怕得罪第二次。”
这会儿,酒菜已经端了上来,皇帝对着沈毅招了招手,示意沈毅过去与他同桌,等沈毅坐过去之后,皇帝陛下才开口说道:“上一回,建康人人都说你放火烧了孔庙,这个时候不好再让你出面,朕是想要一个折中的法子。”
沈毅伸手给皇帝倒酒,一边倒酒,一边笑着说道:“折中的法子却也简单,让崇圣侯府选一个适龄的孩子,过继给北齐的那个衍圣公孔尚贞,朝廷再敕封这个孩子为新的衍圣公,这样两家都算是顾及到了,两宗多半也都会同意,不会再闹事。”
这个时代,过继给别人家的孩子,就会被视为别人家的继承人,法理上也说得过去,这样一来,衍圣公一脉大宗没有动摇,衍圣公孔尚贞多半是能接受的。
而对于崇圣侯府来说,虽然吃了点小亏,但是今后世世代代的衍圣公,实际上就都是他们那一枝的后人了,因此他们多半也能接受。
而且,过继一个成年人过去,这个成年人将来会怎么做,还说不准呢。
皇帝闻言,眼前一亮,拍手道:“这是个好法子。”
他看了看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孙谨,开口道:“去跟随行的崇圣侯说,让他明天来见朕一面。”
孙谨恭敬低头:“奴婢遵命。”
皇帝端起已经倒满的酒杯,跟沈毅碰了碰,笑着说道:“似乎什么问题到了沈卿这里,都会迎刃而解。”
沈老爷依旧神色恭谨,让自己的杯子矮了半杯,回答道:“陛下神文圣武,臣能想到的事情,陛下您自然也能想到,只是陛下没有说出来而已。”
皇帝陛下闻言,低头摸了摸下巴,然后语重心长。
“沈卿这话,有些意思。”
…………
鱼台县到曲阜只有二百里多一些,虽然皇驾的速度不快,但是三天之后,也还是赶到了曲阜,曲阜的县令,官员,以及城中的百姓还有孔家人,都早早的出城,跪在道路两旁,迎接洪德皇帝的到来。
而随行的沈毅,则是被安排在皇帝龙辇后面的那辆马车里,跟两个皇子同乘一车。
皇长子李望性格内敛,倒还好一些,不怎么跟沈毅说话,皇三子李容,就常常拉着沈毅的衣袖,要沈毅讲故事给他听。
好在沈老爷很有耐心,跟两个小娃娃相处的还不错,几天时间下来,他们明显对沈毅亲热了许多,就连李望,也会时不时抬头,打断沈毅的故事,问出几个他不怎么想的通的问题。
等到马车快进曲阜的时候,沈老爷一手一个,抱着这两个小娃娃,掀开车帘,看着缓缓靠近的曲阜城。
他目光望着外面,嘴里却在问一些不相干的问题。
“我听说,惠妃娘娘前段时间,带大殿下去了一趟大义坊,大殿下去那里做什么了。”
李望抬头,看着沈毅,老老实实的回到。
“去见了一个老人家。”
沈毅笑着问道:“什么老人家?”
大皇子想了想,还是回答道:“我不认得,不过母妃让我喊老人家外曾祖父。”
沈侯爷“哦”了一声,摸了摸李望的脑袋,然后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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