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若有所思,扭头看了看薛威,薛大将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上我的车罢。”
从前薛大将军年轻的时候,是从来不乘车的,近十年成家立业,年纪也慢慢长了起来,整个人沉稳了不少,再加上家里有妻妾,还有儿女,也养成了坐马车的习惯。
小侯爷乖巧的应了一声,跟在薛威身后,上了薛大将军的马车。
因为薛大将军个子很高,因此他这个车厢是定制的,比寻常的马车车厢高出一些,马车里,沈渊坐在了薛威对面,随着马车开动,他才开口问道:“薛叔,你刚才话里的意思…是太子故意请我同乘的?”
“我不知道。”
薛威默默摇头,开口道:“不过太原的将领都到了,太原府的官员也差不多悉数到场,所有人都看见了你们同乘。”
“这里的将领…”
说到这里,薛威也压低了声音,轻声道:“认你这个小侯爷的人要多一些。”
说完这句话,薛大将军看着若有所思的沈渊,开口笑道:“不过这些都是小事,细枝末节,不必挂在心上,只要知道有这么个事就成了。”
他看着沈毅,问道:“沈公还有夫人,身体都好罢?”
沈渊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对着薛威笑了笑:“我娘身体好得很呢,至于我爹,恐怕比我还要壮实一些。”
沈毅麾下的三个主将中,自然是薛威与沈家最是亲近,这十年时间,薛威也没有少去燕京,两家来往还是很密切的,因此说起话来,也随意了很多。
薛大将军轻轻点头,问道:“那你这趟过来,沈公有没有交代什么?是个什么章程?”
沈渊回答道:“爹说,让小侄陪着太子殿下,做好巡边犒军的差事,这差事小侄也没有做过,因此不太懂,还要薛叔多多帮忙。”
听到这里,薛威默默点头,开口道:“放心,我会安排妥当的。”
他看着沈渊,问道:“沈公就没有交代别的事了?”
小侯爷认真思考了一番,回答道:“对了,我爹说让小侄借着这个机会,熟悉熟悉军中,但是怎么个熟悉法,他老人家没有说。”
听到这句话,薛大脸上才终于露出笑容,他伸手拍了拍沈渊的肩膀,开口笑道:“这军中还能怎么熟悉?自然是我带你熟悉。”
“小子。”
薛大将军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本将许你在太原休息十天,这十天里,咱们爷俩将带着太子殿下在军营里转一转,十天之后,你就是本将身边的亲卫了。”
薛大将军缓缓说道:“到时候,我领你去关外,让你好好看一看行军打仗是什么模样。”
“再让你看一看,关外的鞑靼人,又是个什么模样。”
“啊?”
小侯爷眨了眨眼睛:“薛叔,您的意思是…”
“我能有什么意思。”
薛威咧嘴一笑:“带你熟悉熟悉军中啊。”
“我爹说,不能给薛叔您添麻烦,总不能因为小侄,您就要大张旗鼓的领兵出关罢…”
“这不是添麻烦。”
薛大将军乐呵呵的看了小侯爷一眼。
“你薛叔去关外转悠,是常有的事。”
薛大将军宽大的手掌,再一次拍向沈渊肩头,几乎将后者拍了一个踉跄。
“小侯爷,该给沈公扛些事了。”
沈渊深呼吸了一口气,默默点头:“是,薛叔。”
薛威满意点头,开口问道:“与你同行的两个兄弟,要不要一并带到军营里?”
沈渊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叔,我是不是先问一问他们?”
“问什么?”
薛大将军看着沈渊,正色道:“这事,得是你来做主。”
“不用问任何人。”
沈渊轻轻咬牙:“那我带他们一起去军中。”
薛大将军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今年你先做我的亲卫,以后你每年都来一回太原,明年,我就给一个百户营让你带。”
沈渊深呼吸了一口气,先是低头应了声好,然后问道:“叔,这事是我爹定下来的么?”
薛大将军哈哈一笑:“沈公怎么会过问这种事。”
“是我给你定下来的。”
薛威笑着看向沈渊:“你往后若是不来,我不可能去燕京捉你,还是看你自己。”
“不过你要是真不来了,咱们爷俩的关系,可就要淡了。”
沈渊闻言心中凛然,低头道:“薛叔您放心,除非有要紧的事情,否则侄儿一定来。”
“好。”
薛威微笑道:“沈公当年手把手教我如何领兵,才有你薛叔的今天,往后,我也将平生所学,手把手的教授小侯爷。”
沈渊抬头看向薛威,有些吃惊:“薛叔您领兵的本事,是我爹教的?”
“那还有假?”
薛威笑呵呵的说道:“要不然,我现在至多是个临海卫里的一个班头,当个狗屁的大将军。”
小侯爷有些不忿,气道:“那这些年来,我爹从来只教我读书,从没有教过我行军打仗的本事。”
“行军打仗在燕京里,是教不来的。”
薛大将军神色平静,缓缓说道:“领兵作战之法,要在行军应战之中,才能教的好,才能学得会。”
“当年…”
薛威抬头看向马车外面,悠然神往。
“沈公领着咱们这些老兄弟,从广东一路打到燕都,打了整整十余年…”
“回想起从前。”
想起当年的峥嵘岁月,薛大将军忍不住摇头感慨。
“真他娘的痛快。”
……………………
“宋兄。”
总督衙门里,沈老爷坐在自己的书房之中,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宋应,然后又看向自己桌子上厚厚一沓文书。
他低头喝了口茶水,开口道:“这些文书,宋兄都看过了罢?”
宋抚台脸上有些不太自然,他微微低头道:“部堂,下官已经看了一遍了,这里头,多…多是污蔑…”
“而且,而且…”
沈毅放下茶杯,缓缓说道:“而且,要是状告宋兄的文书,不应该递到我这里来,应该递到朝廷那里去,我这里无权处理一省巡抚,是不是?”
宋应抬头看向沈毅,连忙摇头:“下官…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沈老爷默默叹了口气。
“宋兄是穷苦人家出身,从前在建康,被师伯看着,无处着手,现在到了地方上,拿取一些,受用一些,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你在外面养外宅,为了咱们的渊源,我这个赵师姐的娘家人,也可以捏着鼻子装作没有看见。”
“宋兄在燕京四五年了,这四五年时间里,我已经给足了赵师伯面子。”
沈毅脸上的表情已经看不见了,他缓缓说道:“到现在,我离开燕京只半年时间,很多政令就已经从巡抚衙门发不下去了,宋兄真是…”
他有些嘲讽的看着宋应:“好大的官威啊。”
“若不是给赵师伯颜面,宋兄在燕京,恐怕连一任布政使都很难做完。”
“现在,你睁开眼睛看一看,这桌子上的哪一份文书,不能绝了你的前程?”
“哪一份,不能将你夺职下狱!”
宋应脸色赧然,他看着桌子上的文书,低头问道:“部堂准备如何处置下官?”
“你上书辞职罢。”
沈老爷默然道:“这里的情况,我会跟赵师伯分说清楚,你回建康去待任去罢。”
“部堂…”
宋应真的有些慌了,他低头颤声道:“部堂,您要惩处下官,下官一百个同意,但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是不是就不要告知老泰山了,他老人家已经一把年纪了…”
老实说,宋应心里并不是很怕沈毅。
一来是因为他是文官出身,骨子里不太看得起沈毅这种军功起家的后辈,二来他是赵家的女婿,正常情况下沈毅不会动他。
但是,他是真的怕赵昌平!
现在的赵相公,还在中书主事,而且是首相!
一句话,就可以彻底断了他宋应的前程!
“宋兄。”
沈老爷眯了眯眼睛。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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