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市里的电话”
彭晓力正接着电话,见李学武走进办公室便掐住问了一句。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伸出手示意要接,彭晓力赶紧对着电话说了一声,将话筒交给了他。
“嗯,我是李学武”
电话是赵富春打来的,市里的工业局主管,语气很着急。
“哎呦,你这电话终于打通了”
赵富春在电话那头心急如焚地说道:“你要是再不接,我可就要叫车登门拜访了”。
“您说笑了,实在抱歉啊”
李学武苦笑连连道:“我办公室里的电话一直都没断,在与钢城那边的领导开电话会议”。
赵富春才不信呢,电话会议可能有,但会使用李学武办公室里的电话开吗?万一有工作怎么办!
这就是轧钢厂搪塞他们的借口,张大勇给这边认识的挨个打了电话都没人接,只能是他打了。
张大勇给他下了命令,今天务必要联系上轧钢厂,实在不行就上门。
上门?
上门干啥?
上门挨巴掌去吗?
这个时候正是轧钢厂恼怒委屈的时候,谁上门谁承担怒火,谁上门谁承担责任。
所有人都在看着呢,第一个往轧钢厂去的那个,就是惹了豁子去道歉的那个,除非是更大的领导。
所以啊,赵富春宁愿让秘书一直叫电话,就要轧钢厂的李学武。
很直接啊,他上次就知道轧钢厂的主要项目都是李学武在负责的,今天早晨还是他接待的张大勇。
现在出问题了,轧钢厂那边反应这么激烈,要是没有李学武在其中作为,打死他都不相信啊。
“老弟,事到如今咱谁都别忽悠谁了,你跟我说实话,轧钢厂到底想怎么样”。
赵富春态度很是诚恳地说道:“你别看老哥只负责这一堆儿一块儿,但只要你开口,我就是打破了脑袋,也要帮你们去跟领导协调”。
“论公,轧钢厂现在还是京城的工业一份子,还是归我来负责”。
“论私,咱们是朋友,跟李主任的关系也要好,还是归我来处理”。
他是真会说话啊,小磕儿一溜哒,成了轧钢厂无理取闹,谋求利益了,他成了好人,还要轧钢厂记他的一个大人情。
李学武真想在电话里告诉他:您想屁吃呢!
啊,现在出了事,你跟我老哥老弟了,上午是特么谁要填河的。
张大勇来这边下战书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主动站出来协调呢。
“哎呀,赵局,您这话说晚了”
李学武举着电话遗憾地说道:“上午张副主任过来的时候说了填河造地给我吓了一跳,我说给您打个电话问一问吧,办公室说你不在”。
“哎呦――我这个急上火哦,只能是把这件事上报给了我们李主任”
他也是坏,对方话里暗藏玄机,是故意坑他,要他承认这件事的性质跟市里没有关系。
你说李学武能上这个当?
他要不用话套别人都算是发善心了,还能叫人家套住他?
“您是知道我们李主任脾气的,哪里能受这个窝心啊,一听因为轧钢厂要地的缘故,只好做出了保生态,迁厂址的决定”。
“您放心啊――!”
李学武对着电话保证道:“我们厂一定不给市里添麻烦,上午已经联系了几个省的工业主管部门,尽快给咱们市里腾地方”。
“啧――这话怎么说的呢!”
赵富春在电话里急的都要抓头发了,他劝道:“你们这也太着急了,领导也没说现在就填河,不是还在论证阶段嘛!”
“可时间不等人啊,赵局,您得体谅体谅我们啊”
李学武无奈地说道:“我们三年计划、五年规划刚刚做完,工人新村刚刚开始施工,市里就动了这边的土地规划,我们也很为难啊”。
“是,是,这我理解,我也在跟领导协调这件事,我是不赞成的”
赵富春在电话里说道:“领导的意思也是要考虑,毕竟这是一个意见嘛,还没形成决议呢”。
“我们就怕这个,市里迟迟没有最终的规划意见,我们迟迟不敢投资和动工,你看!”
李学武无奈道:“学校刚刚扔进去20万,全打了水漂,包括生态厂区建设,现在全都得推倒了重建”。
“当然了,我不是在跟您抱怨”
他撇着嘴说道:“咱们是朋友,我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轧钢厂现在是不得不走了,有人对我们有意见啊,不走就完了”。
“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赵富春拿腔拿调地说道:“我是你们的主管部门负责人,我没为难过你们吧,谁敢对你们有意见”。
“哎,别说了,不能叫您为难”
李学武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李主任说了,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惹不起,我们只能是躲得起了”。
“今天学校工地和三产建设工地都已经停工了,造成的损失我们都认了”。
他主动介绍道:“领导的意思是,生产基地都放去钢城,包括三产和联合生产工业”。
“未来的集团总部要放在冀省,或者豫省,贸易管理中心仍然放在津门,这也不算是仓促应变”
李学武好像随口漏话似的说道:“以前我们领导就有考虑过地方关系协调出现问题后该如何面对,所以这个方案是以前就定好的”。
“不是――老弟,我可没听你说过啊!”
赵富春为难地说道:“咱们的关系还不够好吗?我可是一直都很支持咱们厂的发展工作的”。
“我知道,我知道,您的帮助就是我们李主任也在提及的”
李学武遗憾地说道:“可惜啊,咱们这份缘分算是到家了,不过话是这么说,时间还得有一段呢”。
“我们现在也还是选址阶段,施工工期怎么也得三年左右,无论是工业还是科研,亦或者是工人,都得慢慢来”。
“赵局,我当您是朋友,话说的有点多了,您可得帮我兜着点”
李学武笑着叮嘱道:“厂领导们还在开会,我就不多跟您聊了,您先忙着,我还得见几个客人”。
赵富春一看李学武摆明了不想谈更多,面子上更不能太丢人了,只能是挂断了电话。
要说成功打通了电话,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得到了轧钢厂下一步的部署和方向。
冀省,拥有出海口,距离津门和京城都很近,地处平原,交通便利,真把总部放在那,当然有优势。
至少在土地和政策上绝对会比京城的要好很多。
现在轧钢厂一张口就要几千上万亩地,到了那边主管工业的恨不得主动给几万亩地用于开发呢。
白白捡着一个大型的集团企业总部,得给当地带来多大的经济效益,至少在就业上能获得很大的成绩。
豫省,平原大省,煤铁资源丰富,人力资源丰富,土地宽阔,交通便利,人杰地灵。
虽然远离京城,但与陕省、浙省、鲁省临界,有黄河贯通航运,就算是后期发展轻工业也是便利的。
赵富春心里虽然在猜测这是轧钢厂在摆迷魂阵吓唬他们,可他不敢赌,因为这两个省的位置属实优秀,足够满足轧钢厂的需要。
最重要的是,轧钢厂下一步是要晋级和集团化,并不是那么的需要京城这个块天子脚下来沟通关系。
有了级别和集团资源,自然是出去的好,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嘛。
在京城,就算是集团领导也不算什么顶尖的,但去了冀省或者豫省,李怀德等人的待遇自然就不同了。
你看地处吉城的一七厂集团领导,是不是就挂着地方的高职。
但在京城是不可能的,似是一七厂那样的正治待遇,别说李怀德喜欢,就是他见着了也是羡慕。
所以李学武敢说出来,他就必须得听着,有怀疑,但必须得信。
撂下电话后,他一边赶去张大勇办公室汇报工作,一边安排手底下人给冀省和豫省打电话探探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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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勇被叫去开会了,好半天才回来,满肚子火气。
啥会?挨训挨批评会。
班子坐在一起讨论轧钢厂的事,上面要解释,市里就得给个说法。
现在说法怎么给,谁来给?
今天早晨是张大勇去的轧钢厂,班长让他解释一下今天早晨的情况,他也是也一脑门子官司。
跟李学武说的那些话能跟领导说吗?怎么说啊,说自己下战书去了?
他解释不上来,只能看刘向前,可刘向前这会儿也蔫了,皱着眉头不说话,更没有帮他说话的意思。
会议开得他自闭了,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最后所有的班子成员对这件事展开了发言。
结果就是人人都说轧钢厂在亮马河工业区的设计和规划好,不应该搞什么填河造地的项目。
前些天他主动找这些人聊过,当时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现在风向变了,所有班子成员的意见均是保轧钢厂,那不保谁?
张大勇现在想要骂娘,尤其是领导的意思是,尽快安抚轧钢厂,尽快消弭影响。
怎么安抚?怎么消弭?
现在轧钢厂不是在提要求,而是在摆架子,邀名声。
你听听吧,为了生态环境,要主动放弃现在的工业区,要舍弃现在的生产建设计划。
好家伙,以退为进玩的是真高明啊,生生把市里逼到了死角。
句句不提要什么,句句不离啥都要,现在就看市里能拿出多少了。
首先就是安全感的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轧钢厂绝对不会撒口。
也就是说,轧钢厂晋级的问题绝对稳了,不稳市里都得让它稳了。
为啥?
因为轧钢厂不晋级,李怀德跟他们就差着级别,做事就没胆子。
到时候市里的规划出了新方案,轧钢厂还是被动着。
整不好轧钢厂实现集团化的时候,李怀德都兴许干到市里来。
兼职嘛,副书记什么的,反正影响力会大大地提升。
其次就是土地的问题,现在不是轧钢厂主动要了,因为人家都把申请撤回去了,你得主动给了!
当初人家要多少,你现在就得送多少,甚至还得加码。
最后就是关于这一部分土地规划,以及亮马河的规划问题,必须要拿出最终的规划意见来。
也就是说,三年内轧钢厂要把总部建在亮马河的右岸,轻工业区和科研工程要建在左岸,隔河相望。
而且轧钢厂要把现在的工业产能打包出售给市里,包括旧的机械设备和生产资产。
到时候不要,京城没了轧钢厂,要,就是一个注定要落后的大包袱。
现在的轧钢厂重工业基础都会被清理走,这一块将以生态为核心打造管理总部。
你要说这个设计方案对市里好不好,好,当然好,不仅提供了就业机会,还能舒缓城里的居住压力。
轧钢厂的职工和家属迁移出去十几万人,得空出多少房子来。
可有利就有弊,不好的地方也多啊,轧钢厂的去重工业化直接影响了市里的工业布局。
尤其是三年后的这个大包袱找谁来背,他们需要做准备了。
光是接收轧钢厂的这些装备就要付出多少资金,再找其他工业工厂攒出一个新的轧钢厂来,选址建造。
你就想吧,这个新厂需要市里不停地进行投资,扶持,又得是多少钱。
这笔账算下来,让市里主管工业生产的刘向前脑袋疼。
所以,留住轧钢厂,逼迫轧钢厂在集体化的过程中不把生产基地搬走,就成了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办法。
但他们玩脱了,没想着轧钢厂的李怀德这么驴,一言不合就要尥蹶子,这特么谁受得了啊。
现在不仅仅是轧钢厂没了,连特么生态总部都没了。
班子里的其他成员指桑骂槐拍桌子,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他们就要被京城的依靠轧钢厂生活的人戳脊梁骨了。
他是听说上面的领导给班长打了电话,虽然只是过问了一下,并没有给出意见或者批评。
但是,电话直接打下来,不是批评是什么,难道是鼓励吗?
上面不怕轧钢厂搬迁,因为无论轧钢厂搬到哪里去,都是烂在锅里的一块肉,上面是恼了市里的作为。
这是什么心态来管理和处理工业发展中遇到的问题,不是工作出了问题,而是人出了问题。
就连工业部那边都有意见了,特别的把电话打了过来,询问市里对这件事的安排和意见。
有消息说工业部那边已经在联系轧钢厂了,给出了两个方案,一个是和京城继续谈,另一个是选址搬迁。
“等了有一会儿了?”
张大勇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赵富春问道:“是联系上了,还是你去了轧钢厂那边?”
“是联系上了,打通了轧钢厂管委办副主任李学武的电话”
赵富春站起身回道:“跟他说完电话我就来您这了,古秘书说您去开会了,我就在这等您了”。
“坐,坐下说”
张大勇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则是回了办公后面坐下。
“情况怎么样,问清楚了吗?”
“说了个大概,他那个人……”
赵富春撇着嘴摇了摇头,看着张大勇说道:“您也知道,见过他啥样,不太可信,反正我是听着”。
看着赵富春摇头的模样,张大勇喝了一口热茶散散嗓子里的火气,道:“具体说说,他都说了啥?”
“就是轧钢厂打申请的原因,那套说辞,您知道,还有就是他透露了轧钢厂下一步的迁址情况”
赵富春看着张大勇汇报道:“他讲了,轧钢厂要把三产和联合工业迁去钢城,总部迁去冀省或者豫省”。
说到这里的时候,赵富春眯着左眼犹豫了一下道:“我对此表示怀疑,有可能是烟雾弹,故意的”。
“嗯,不一定是烟雾弹”
张大勇叹了口气,道:“工业部那边来的消息,已经就轧钢厂的申请在跟冀省和豫省联系了”。
“什么――!”
赵富春惊了一下,他是没想到李学武竟然跟他说了真话。
他是机关里的老油子了,早在看见李学武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这小子绝对是个活泥鳅。
别看年轻,就那口才,府办这边一般人拎出来比不过他。
要说阅历深,说话深沉的没他岁数小反应快,要说反应快的没有他懂的多,这小子吊打上下游。
所以跟李学武通电话,赵富春完全是抱着一个字都不用信的心态在说的,在汇报的时候也体现出来了。
可是!现在领导的话反倒是证明李学武说的都是真的!
干!这特么还怎么理解,那他其他的话是不是真的?
“他跟我提到了现在的工地都停工了,好像是要放弃投建工程了”
赵富春皱眉道:“说是光学校那块工地就扔进去20万”。
“狮子啊大开口嘛――”
张大勇又灌了自己一口茶水,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个大泡,说话都觉得很疼。
赵富春看着他急上火的模样,小心地说道:“轧钢厂的意思是……20万的经济损失由咱们来负责?”
“你说呢?不然他提这个具体的数字干什么?”
赵大勇有些无力地靠坐在了椅子上,看着窗外说道:“领导的意思是尽快安抚轧钢厂,尽快消弭影响”。
“安抚……嘶――”
赵富春好像听明白了,犹豫着问道:“那您……领导的意思是怎么个安抚,不会是要调整分工吧?”
“不知道,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吧,这些事只能以后考虑了”
张大勇看了一眼对面神情紧张的赵富春,知道他是担心他自己要被调整,但还是这么说了。
他坐直了身子,抓起钢笔道:“如果眼前这一关过不去,这些事谈也都不用谈,倒是省事了”。
“我听您的,您安排怎么做,我这边就怎么做”
赵富春知道这个时候说其他的没有用了,两人算是挂在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必须共渡难关才行。
张大勇没在意他的鸡贼,还让自己拿主意,自己话都说了,他难道听不懂这背后的含义。
他在纸上写了几条意见,最后签了名字推给赵富春说道:“今天晚了,明天吧,你代表市里去一趟轧钢厂,就可着这些谈”。
张大勇满眼的疲惫,叹了一口气道:“辛辛苦苦大半年,一朝回到解放前,真特么窝囊”。
“是,我这就安排”
赵富春接了意见看了看,抬起头试探着问道:“刘副主任那边有没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
“呵――”
张大勇冷呵一声没说话,可话都已经在这一声呵里了,不言而喻。
赵富春知道咋回事了,没有再多问,拿着纸条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张大勇,那副落寞和遗憾的神情他是深深地刻在了脑子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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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张大勇那回来,赵富春捏着那份稿纸一路想,一路琢磨,轧钢厂的老李为啥敢玩鱼死网破这一招。
甚至敢逼着市里动张大勇,这一次恐怕刘向前都不好过了。
想来想去,也只能用狗急跳墙来形容了,老李可能被逼急眼了。
这一招打出来,至少市里以后得主动帮着轧钢厂申报晋级和集团化的工作了。
不然老李要耍捶,这市里是万万接不住他的祸祸的。
唯独是把轧钢厂的级别提上去了,把问题和矛盾交到工业部那边,市里才算是能解脱。
当然了,也只有保住轧钢厂,才能谈三年后轧钢厂淘汰下来的那些设备问题。
他刚进办公室,秘书就迎了上来汇报了刚刚他离开前交代的工作。
“领导,我给冀省和豫省通过电话了,他们都说轧钢厂没有联系过他们,也没有接到过轧钢厂要搬迁的消息”。
“什么?没有联系他们!”
赵富春懵了一下,随后带着秘书往办公桌里走,坐在椅子上想了想说道:“这不可能啊,到底哪条消息说的是真的?”
他嘀咕道:“李学武说轧钢厂联系了,张副主任说部里联系了,你又说冀省和豫省没有收到消息”。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赵富春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那份“割地赔款”的意见清单,犹豫着这件事要不要跟领导再谈一下。
他给秘书说道:“你给部里联系过了吗?有没有什么关系能问问的,轧钢厂跟冀省和豫省到底有没有联系”。
“这个……”
秘书尴尬地站在那,他只是个秘书,哪里能像领导这样跟部里的人打交道,这太让他为难了。
赵富春也反应了过来,摆摆手说道:“忙你的去吧,我忘了这个茬了,我来打”。
说着话,他便把电话叫起来了,只接要了工业部老同学的电话。
“向飞啊,是我,富春”
他对着电话讲道:“我们这有个棘手的问题啊,对,就是轧钢厂的”
赵富春就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了,估计部里机关都知道了。
说看笑话和热闹不至于,但议论和讨论绝对是有的,这一下他可算是被动了。
“我是听说有人传瞎话儿啊,说什么轧钢厂要迁址什么的,我是不信的,可下面有说这个的”
赵富春跟电话里打着马虎眼道:“我这不是跟你打听打听嘛,这是真是假啊,真的我们好有个安排,假的就严肃一下工作纪律了”。
他想的是家丑不可外扬,就算是心知肚明点事,可还是压着点说的好。
他没明说冀省,也没说豫省,就是为了套他老同学的话,同时也别漏了自己的话。
到时候偷鸡不成失把米,没得着准确消息,让老同学那边知道了他的坏消息,传来传去就麻烦了。
“什么――?陕省!他们……”
赵富春有些吃惊地想要说什么,可嘴里打着磕巴没说出来。
只听电话里老同学给他讲,轧钢厂往哪搬迁,或者跟谁联系了不知道,但他知道陕省主管工业的副主任正在往京城来。
至于说目的是什么他就不多解释了,或者说身在工业部的他都知道了这件事,还用多解释吗?
“这不是瞎起哄嘛!”
赵富春掐着电话抱怨道:“要说冀省或者豫省还有可能,他们陕省完全不符合地理条件需要嘛!”
他倒是知道陕省的煤铁资源也很丰富,电话里说的也不是什么地理条件,或者其他什么。
赵富春现在急眼的是,冀省和豫省的事还没搞清楚呢,这有窜出来一个陕省的副主任。
对方竟然这么主动,这么礼贤下士,那对轧钢厂来说已经是势在必得了啊。
想想也是,这么大一块肉被京城甩飞了,谁都想接着啊。
钢城那边没动静完全是因为轧钢厂已经把工业区放在了那边。
但他不敢保证奉城会不会搀和进来,毕竟那可是大型城市。
这些城市或者省份的入场,会直接抬高轧钢厂的心理要价的。
那张副主任给出的条件他拿着去轧钢厂还能谈得下来嘛。
从张副主任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他就在想,是不是能把这些意见降低一个档位去谈。
要是能谈下来当然皆大欢喜,在张副主任那边也有了面子。
可要是轧钢厂不同意,他不是也有个加码的过程,或者说跟轧钢厂要个人情,说他帮忙申请了多一些。
可现在来看,张副主任给出的这些意见好像满足不了轧钢厂这块要迁走的天平了。
就在他恼怒和迟疑的时候,他的同学高向飞又给了他一个重磅消息。
刚刚办公室里传来的消息,鄂省那边也来人了,还是坐飞机来的。
好家伙啊,这是闻着味儿就飞来了,真是要明抢了。
张副主任还说明天去轧钢厂呢,这明天说不定轧钢厂就飞走了。
工业部的意见绝对是偏向于轧钢厂的,从给出的处理意见就能看得出来,支持跟京城谈,也支持跟其他省份谈。
这种宽松的条件很明显就是在保证轧钢厂的发展和运营。
三年的投建工程,几百上千万的投资建设项目,谁不馋啊。
“鄂省……鄂省来凑什么热闹啊!鄂省……”
赵富春也感觉自己牙床子要上火泡了,忿忿不平地说道:“轧钢厂就算是搬迁,也不会把总部放在那啊,去哪?衢州?”
说完他也是想了想,摇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水路再发达也不可能去南方的”。
他现在有点乱,跟老同学通完了电话,坐在那看着桌上的那张纸彻底没了思路。
这特么还怎么谈!干剌吗?
“领导,我是说……”
秘书站在一旁提醒道:“陕省和鄂省都听见消息了,甚至是动身前来京城找轧钢厂谈,那冀省和豫省没理由不知道,或者没收到消息啊!”
砰――!
赵富春一拍桌子骂道:“你还没想出来吗?这些混蛋在骗你呢!”
“甘霖娘!一个个的见面叫兄弟,背后捅刀子真小人!”
他指桑骂槐地说道:“你听他们说没联系吧,就是有联系,甚至坐在一起喝酒呢,他们能告诉你?”
赵富春站起身,背着手在屋里踱着步子道:“他们巴不得咱们闹别扭呢,好趁虚而入,勾搭走轧钢厂!”
现在他整明白了,领导得到的消息和李学武那边来的消息印证上了,包括他秘书问来的消息。
完全就是冀省和豫省揣着明白装糊涂,想要玩暗度陈仓。
“不行!我现在就得去轧钢厂!我得见一见李学武,见一见李怀德!”
赵富春怕夜长梦多,转身就要往办公室外面走,可却被秘书给拦住了。
“领导,您且看看时间吧”
秘书为难地指了指手表道:“这都六点半了,轧钢厂应该早就下班了,估计找不着人了”。
“特么的!时间过得这么快?”
赵富春暴了句脏口,给自己添堵道:“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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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不去,都跟家里说好了”
李学武站在车边给韦再可几人摆了摆手道:“你们吃好喝好,帮我跟韩主任问好”。
说完便钻进了车里,示意韩建昆开车。
不仅仅是韦再可,厂里今天好多干部都有人请客吃饭。
明着是请吃饭,多半是要打探轧钢厂的虚实和消息。
有可能是市里来的人,有可能是其他省份的办事处来人,还有可能是合作的单位。
请客的人目的不一样,方向也是不一样的,但关注的重点是一致的。
那就是轧钢厂到底有没有搬迁的意思,或者说想往哪搬,搬迁的条件又是什么,需求是什么。
临近下午下班,李学武接到了不下七八个电话,全是吃请的。
这一个月的吃请电话都没有今天下午的多。
他这样很少应酬的人都如此,你就想别人是如何吧。
好在是啊,轧钢厂的干部都清醒着呢,知道这个时候嘴得严,不能乱说话。
但该吃吃,该喝喝,刚刚韦再可说了,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他要把京城好饭店都吃个遍。
车里的冯行可说了,要是这样的活动每个月搞一次,他们家都不用带他的伙食了。
好家伙,搞这么一次老李都要掉半条命,每个月来一次?
这特么当时寺庙里撞钟呢!
晚上到了家门口,天刚蒙蒙黑,一点都不觉得冷。
就是下午下了一场春雨,空气中显得很是湿润。
听见车动静,秦京茹给开了大门,见着李学武两人进来便招呼他们赶紧洗手吃饭了。
“呦,今天几个菜啊,怎么这么香?加餐了?”
李学武进屋后换了拖鞋,弯着腰跟闺女顶了个哞儿,逗得李姝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还说呢,不是你叫人送家里来的吗?”
秦京茹进了餐厅,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有个老头送家里来的,两条鲫鱼,一条鲤鱼,不是吗?”
“老头儿?什么老头儿?”
李学武脑子里今天塞了太多的事,一时之间还真就没想起来。
韩建昆嘴角扯了扯,给他指了指大湖那边,您拿人家逗了一早晨的闷子,这才一天就忘了?
“噢――老头儿啊!”
李学武想起来了,疑惑道:“他怎么还把鱼送家里来了!”
“不是你让送的吗?”
刘茵抱着孩子从楼上下来,跟李学武说道:“早晨你们走了之后了,拎着鱼篓送家里来的,说是你要的,我们还以为是给小宁买的呢”。
“嗯,是跟我有点关系”
李学武挠了挠脸,问道:“他有说什么吗?留下鱼就走了?”
他想说的是,老头儿没提拜师宴的事儿吗?啥时候请客啊?
他也是逗乐子,真敢想,就他那个技术还敢当人老师?
教什么,教闲扯淡,教瞎猫碰死耗子吗?
“啥也没说,就把鱼放在鱼池里了,李姝玩了一上午呢”
刘茵解释道:“我还说小宁的奶水也够,怎么就想着买鲫鱼给她补身子了呢”。
“您别这么看我,那鱼是我钓的,他可不是得给我送来嘛”
李学武看着母亲嫌弃的眼神,好笑地去卫生间洗了手。
出来的时候李姝眼巴巴地看着他说道:“鱼,鱼没了,小姨抓了”。
“嗯,是今天送来的鱼吗?”
李学武笑着蹲下身子问道:“小姨抓你的鱼你哭没哭?”
“嗯――”
李姝使劲点了点小脑瓜,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身钻进了他的怀里。
刘茵笑着看了她,“告状”道:“下午这个闹的呦,就说京茹抓她鱼了,要京茹放回去”。
“鱼!”李姝撅着小嘴看了看爸爸,道:“我的鱼”。
“呵呵,进了你的鱼池就都是你的了对吧”
李学武笑着抹了抹闺女眼角的嗤模糊,抱起她往卫生间又给她洗了脸,这小家伙懂事以后算是糊弄不住了。
以前啥也不懂,吓唬吓唬就能看得住,现在你越吓唬她,她越往前招呼。
你就说家里的花盆吧,翻翻土兴许就能找出几个玩具零件啥的,大花盆都有可能翻出小汽车来。
估计按照小孩子的想法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了小汽车得个新的小汽车吧。
关于李姝糟践玩具这件事,李学武是从来都不管的。
首先孩子是在认知世界的过程,她从用嘴啃,到用手去抓,用眼睛去观察,用耳朵去听,这都是一个过程。
只不过他闺女暴力了一点,更喜欢用听觉来感受世界,认知世界罢了。
不同金属摔在地上是什么声音,摔在墙上是什么声音,摔在花盆里又是什么声音。
对于玩具外形功能,她认知的兴趣不是很浓厚,更喜欢的是色彩和碰撞发出的响动。
晚饭时分,在楼上看书的顾宁走了下来,看见李姝还站在鱼池边上眼巴巴地看着,便给李学武问道:“你没跟她说要吃的不是她的鱼吗?”
“说了,没用”
李学武好笑道:“她的认知是,只要进了鱼池的,都是她的,这孩子的强势和霸道也不知道随了谁”。
顾宁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是不是回头看看自己就都知道了。
“走吧,别看了闺女”
李学武从沙发上站起来,到了门厅这牵了闺女的手说道:“等天暖和了,爸爸带你去湖边捉蛤蟆,到时候养在里面,天天听呱呱叫”。
“呱呱叫?小青蛙吗?”
李姝这会儿倒是明白了,秦京茹给她讲的故事书里就有青蛙和叫声的描述,这算是她接触世界的一个窗口了。
虽然给她撑开人生第一扇窗口的是个小学都没毕业的莽撞女青年。
你还别说,尺有所长,秦京茹别的方面可能做的不够好,但在伺候孩子和厨艺上绝对是没得说的。
也不能说她做得多么多么的好,不可能跟傻柱或者钱师傅他们比。
但是吧,家常便饭也就是吃个熟悉的味道,真找那四眼齐,还得是去饭店。
可谁家又能天天去饭店吃呢。
李学武的嘴就很挑了,以前于丽伺候他的时候可是没少说他。
包括顾宁也是一样,长大后家里就有厨师了,手艺都是好的。
结婚后在这边生活,没觉得秦京茹的手艺跟厨师的差多少。
饭桌上,李学武帮着闺女挑了鱼刺,把鱼肉怼的碎碎的,一点一点地喂着她。
主要是怕鱼肉里面有小刺或者碎刺,孩子还小,不会咳出来。
他们吃的是鲤鱼,两条鲫鱼叫秦京茹炖成了奶白色的鱼汤。
顾宁看着碗里略带腥气的鱼汤,在婆婆和秦京茹期待的目光中一口闷了下去,只当是喝中药了。
“闺女,鱼肉好不好吃?”
“好吃――”
李姝笑嘻嘻地吧嗒着嘴,由着爸爸给喂着吃鱼肉。
李学武喂了一口给闺女,笑着问道:“那明天咱们吃你鱼池里的那一条好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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