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业领域,除了产品制造和销售外,还有几种输出变现的方式,可以为企业带来丰厚的效益。
技术输出、人才输出、设备输出、管理输出等等。
技术输出有三种基本形式。
首先是物质技术输出,如向对方提供成套设备、主机和重要零部件等。这是技术制品的转移,技术供应方能获得较多的额外收入。
其次是设计技术输出,如向对方提供设计图纸、计算公式和技术资料等。技术授权可以按照这些设计生产自己所没有或需要的产品。
最后是技术能力输出,如向对方传授科学知识和技术经验,派遣科学家和技术人员,帮助对方形成具有自身特点的适用技术。
技术输出又分为无偿技术输出和有偿技术输出两种。
人才输出,就是技术人员或者其他人才密集、积压,不能发挥其重要作用,有组织地向外输送。
设备输出,就是奉城机械厂这样,拥有工业母机制造能力,能够定制化匹配生产的工业能力。
管理输出,就是一个企业掌握了优秀的管理体制或者先进的管理方式,形成系统的管理经验。
在对这种管理经验总结提升后,向管理上有不足,或者缺少管理能力的企业输出经营咨询建议。
也可以更进一步,与委托企业确定的协议条件行使经营管理权,并完成双方协议中确定的委托期间的经营管理目标。
奉城一机厂和红星厂在产品外的工业输出项目上,基本上一致。
除了没有先进的管理输出外,这两年人才输出也少了很多。
但在技术和生产设备领域,一机厂还是有着一家独大的实力。
反过来讲,这也恰恰证明了奉城一机厂在人才培养、储备和工业管理上的缺失和漏洞。
这是致命的伤害,所以明眼人很能轻易地看得出一机厂千疮百孔、疾病缠身的状况。
再简单点讲,技术、人才、设备、管理等等,就是一个企业发展的支柱和基石。
现在一机厂偏科了,就得补课,把管理和人才这两项补回去。
可积重难返,人才培养没有个五年十年的,可培养不出来。
别看毁的时候半年不到,一个月就能把这根柱子毁掉,再想立起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管理制度比人才培养还难,尤其是一机厂这种情况。
恶病缠身,用猛药不行,太猛了容易休克和猝死。
药效轻了不顶事,怎么办?
刘作栋的想法是,自己的孩子自己舍不得打,那就请个老师打。
红星厂在大学习变革时总结出了先进的管理经验,并在实践中得到了实验和成功。
现在只要从红星厂取经,把先进的管理经验复制过来,相信一机厂也能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尤其是看到红星厂两年要晋级,三年要集团,五年大发展的。
刘作栋心里想了,他也不要求集团化,也不奢求能晋级,更不敢想红星厂那种大发展。
他只要一机厂在他的手里,重新回到当初的辉煌时刻,重新回到巅峰时刻就心满意足了。
这当然是他想的,李学武的回答是,这老小子想屁吃呢。
企业在走下坡路,你当请个师傅这种积弊就能解决了?
老师永远都是老师,不可能狠了心的打孩子,所以教不好。
只能是孩子自己想要学好才行,老师还是起一个引导和帮扶的作用,如果全都指望老师来办,那李学武的意见是,奉城一机厂合并进红星厂吧,那他肯定好好管。
别说特么起死回生了,就是给一机厂超度了都行啊。
陆启明说他给担保,但他能在辽东干几年?
今年红星厂接了这摊子事,明年他调走了,这里出了问题找谁?
你找他?
别特么闹了,这可能吗?
在体制内的都知道,主管领导走的时候,大家都在干啥?
把这位领导曾经答应给你的事,答应给你报销的钱以各种项目的形式打好申请,找他签字去。
他调任前你不找他,难道等他调走了,你再来单位找啊?
所以,别看李学武对陆启明很尊重,对他在会议上说的话很认同,但这些都是针对他在这个位置上说的话,做的事。
换一个人上去这么说,他也认同,他也尊重。
当陆启明不在这个位置上了,李学武会听他说这些吗?
所以,李学武从始至终都没有把陆启明太当一回事。
能现场落实的,那行,不能现场落实的,画大饼,谁爱吃,谁吃去,红星厂不吃大饼。
老李就更不能吃大饼了。
他吃李学武画的大饼都觉得撑得慌了,还能吃别人的?
李学武画的那些大饼好赖他都做到了,外面人画的大饼何年何月才能实现啊,老李可不傻。
所以这会儿他都由着李学武来决定,来回复,自己坐在那沉吟。
“我是这么个意见啊,陆副主任。”
李学武站起身同刘作栋握了握手,请了对方先坐下,这才看向陆启明客气了一句。
他说道:“一机厂的情况太复杂,也太重要了,我们要是现在给你说可以,您也不信,对吧。”
“但既然刘厂长说了,想要各取所长,互补所短,那我们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是按照调研的程序走,等我们这一趟行程结束后,我们再组建专家团队回头看,再来到奉城一机厂,坐下来,好好地研究研究,看一看。”
“如果有合作的基础,合作的方向,那我们再决定具体的合作方案,包括刚刚提到的管理制度。”
李学武示意了李怀德的方向说道:“李主任和我私下里也谈到了这个问题,我们从一机厂的身上看到了红星厂的影子,也看到了一机厂重新迸发升级的潜力和可能。”
“如果二位领导能给我们这个机会,那我们一定是感激和欣慰的,也会努力慎重地思考如何与一机厂对接和合作,您看可以吗?”
“刘作栋,问你呢,你自己说说看”陆启明抬起手指点了点一机厂的负责人说道:“我能为一机厂做的,今晚都做到了,剩下的还是看你们自己了,好好想想。”
“谢谢陆副主任,我感谢您为一机厂做的努力和付出。”
刘作栋认真地向陆启明道了谢,随后在对方的摆手示意下看向了红星厂这边,道:“我也感谢红星厂给了我们这次沟通和交流的机会,知道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关于红星厂慎重考虑并详细调查之后才能准备合作的建议我是十分认同,且尊重贵方意见的。”
他认真地说道:“我今天来也是为了表达一机厂的诚意和态度,我们愿意学习先进,也愿意分享先进,所以还要请红星厂给我们学习的机会,提高的机会。”
“为了表达诚意,我现在就能给出承诺,随时欢迎红星厂的考察团队来调研和指导,也随时等待着红星厂的合作邀请。”
“我们一定积极配合,积极沟通,给考察团最充分,也是最全面的材料,最详细的技术储备。”
刘作栋最后说道:“我们也欢迎红星厂提宝贵意见和建议,帮助我们完成转型,度过难关。”
“你这些话跟我说还行,算是工作表态,人家红星厂听这个?”
陆启明有些不满意地扫了刘作栋一眼,看向李学武问道:“如果红星厂能介入到一机厂的整顿和转型工作中来,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吗?”
他示意了李学武,说到:“这只是咱们坐在这敞开天窗说亮话,不用太具体的,你先给刘作栋,也给我们一个心理准备。”
“好,陆副主任。”
李学武先是看了李怀德一眼,随后微笑着说道:“我拿比较贴切的京城第二机械厂举例说明吧。”
“红星厂是在引进汽车工业生产设备的时候与京城第二机械厂结缘的,京城二汽看中了我们的汽车组装生产流水线,想要仿造。”
“二机厂近水楼台先得月,找了我们程副主任说这个事,想要承担仿造和研究的工作。”
“我们开会研究之后,给出的条件是,共同组建联合工业,我们要占78%的股份,以技术和设备入股,基建由对方负责,技术工人双方共同协调和管理。”
“现在,京城第二机械厂是我们厂机械设备仿制、新机械研发、配套以及引进技术消化的主要合作方,双方的合作已经很成熟了。”
李学武看着刘作栋和陆启明很坦然地讲道:“如果现在我们要引入奉城一机厂进入到这个领域,那势必要有所提升,而不是削弱。”
“一机厂的优势是技术和生产能力,我们可以把进口技术转化为国产技术,进行普及和消化。”
“但是,这些合作都是需要投资和建设的,这部分由谁来负责?”
“刘厂长也说了很多了,我也听得很明白,那现在我要两百万搞联合工业,做基建,做工业建设,一机厂能拿得出来吗?”
刘作栋看了看李学武,又看了看陆启明,沉默着不说话。
他要是能拿的出来两百万,还用得着跟红星厂废话?
陆启明也是皱眉沉思,没有回答李学武的话。
他是能拿得出来的,两百万,贷款嘛,以一机厂做为抵押物就可以。
但是,这个风险谁来承担?
如果红星厂介入后,转型和变革失败了怎么办?
两百万打水漂,对一机厂来说不是雪上加霜,而是弹尽粮绝。
两人都不说话,只能是李学武继续说。
李学武摊了摊手道:“五丰行与红星厂合作食品工业,投资360万元。”
“京城二汽跟红星厂合作,投资一百万元。”
“东城信用社,项目投资一千万元,银行投资两百万元。”
……
李学武给陆启明和刘作栋报了一套数字,很明确地告诉对方,红星厂不是肉。
这里也不是砧板,他们不会任人宰割的。
要合作,自然要有合作的态度。
刘作栋所说的合作,全特么都是虚的。
要红星厂所有的机械设备供应,他怎么想得出来呢。
除了进口机械设备,红星厂大大小小十几个工厂,再算上联合工业和三产,得是多大的需要。
他现在只给出了红星厂不需要的车床技术共享就想拿走订单,可能嘛?
红星厂又不是车床厂,要车床技术有个屁用。
他刚刚的话,其实就已经是在拒绝了,陆启明不依不饶,想要再争取。
给了刘作栋一个机会,让他借题发挥。
刘作栋到最后也没抓住机会,给红星厂说了一大堆,屁用没有。
大企业之间,合作靠表态?
李学武连陆启明都不信任,还能信表态?
“这样,事情我们都已经了解了。”
李怀德见双方都沉默了下来,开口对陆启明笑着说道:“今天都很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李主任,不好意思啊。”
陆启明歉意地站起身,同李怀德握了握手,说到:“耽误您宝贵时间了。”
“千万别这么说,我们是客,客随主便。”
李怀德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笑着同刘作栋握了握手,道:“希望咱们有合作的机会。”
刘作栋很是不甘心地握住李怀德不撒手,问道:“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李怀德被他这种霸道性格搞的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皱眉道:“您的意思是?”
“您是红星厂的领导。”
刘作栋没有看李学武的脸色,而是看着李怀德问道:“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站在一旁的陆启明脸色微变,不过这会儿也不方便出声了。
李怀德倒是很从容,微微一笑,使劲握了握对方的手说道:“我的意见跟学武同志还真就不一样。”
他笑着看了李学武一眼,随后对着刘作栋说道:“红星厂是很有实力的工厂,从冶金到汽车工业。”
老李这么说,不仅仅刘作栋愣了愣,就连陆启明也有点含糊了,这怎么自己吹嘘上了。
一晚上了,红星厂的人都很谦虚的。
现在这是怎么了?
李怀德简单介绍了一下红星厂的规模,随后又说了年产能和产值以及投资。
这里用到的单位都是万元,可算是让休息室内几人瞪大了眼睛。
最后,李怀德反握住了对方的手,说道:“我其实更希望请陆副主任居中协调,向奉城一机厂发起收购。”
“收……收购?”
刘作栋惊呆了,自己只是想从对方的碗里拨一点粮食,对方却要端走我的锅!
李怀德认真地点点头,说道:“红星厂一直致力于打通产业上下游工业壁垒,完成轻重工业转型。”
“如果能收购奉城一机厂,这无疑对我们拓宽下游产业有绝大的帮助。”
他趁着对方惊讶的时候松开了手,转回身看向李学武问道:“是这样的吧?李副主任。”
“还是您高瞻远瞩,我眼界窄了。”
李学武抿着嘴角,点头说道:“我从始至终都是看好一机厂的。”
“如果能够完成收购,彻底完成整理整顿,重新建立生产制度,我相信一机厂能重获新生。”
“您看呢?陆副主任?”
李怀德满意地笑了笑,看向李学武的眼神里全是欣赏。
好逗哏不算什么稀奇,好捧哏的才稀罕呢。
他看向陆启明诚恳地说道:“请您一定要相信红星厂的诚意和心意,也请您多多支持和帮助。”
陆启明能说什么,现在皮球被对方一脚踢回到了自己脚底下。
他瞪了自作主张、弄巧成拙的刘作栋一眼,送了红星厂几人出门。
――
等李怀德等人离开了,他这才重新回到休息室。
叫秘书把门关上,他并没有训斥脸色异常难看的刘作栋,而是问了驻京办事处的胡可。
“你讲一讲,红星厂有没有这个实力。”
“陆副主任……这……”
胡可有些惊讶地看了看领导,又偷偷看了一眼脸色瞬间惨白的刘作栋。
陆启明躺靠在了沙发上,闭着眼睛抬手捏了捏鼻梁骨,说道:“怎么,不知道?”
“是,领导,我曾经对红星厂做过一定的调查。”
胡可不敢再犹豫,认真地汇报道:“刚刚李怀德讲的那些内容应该都是真实的。”
“那个李学武讲的呢?”
陆启明今天晚上没少喝,现在头疼的厉害,讲话都有些鼻塞了。
他哑着声音说道:“看来这个小李比老李难对付啊。”
“是这样的,李学武在红星厂负责的工作还是比较全面的。”
胡可仔细斟酌用词,尽量给领导反馈准确的信息。
他讲道:“我认为李学武讲的内容,是比较能代表红星厂态度的。”
“如果他不看好这一次的合作,那基本上在李怀德那边也过不去。”
“这么厉害?这红星厂到底谁当家啊?”
陆启明坐直了身子,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
他看向一样满眼血丝的于涵问道:“他今天晚上喝了多少?”
“不知道,但我估摸着,少说也得有五斤。”
于涵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要不是投降的早,我也被撂倒了。”
他是负责招待的,当然要以工作为重。
所以在酒桌上高挂免战牌也是没关系的。
不过他今晚喝的并不比陆启明少,得帮着陆启明挡酒呢。
如果没有于涵等人的挡酒,陆启明绝对要倒。
“艹,哪来的家伙,这么能喝。”
陆启明端起热茶喝了一口,长出了一口气,全是酒味。
别看这么大的领导,私下里也有爆粗口的时候。
其实都是人,是人就有粗狂的一面。
他缓了缓精神头,看向坐在那里的刘作栋,问道:“晚上吃了吗?”
“呵呵――哪有心思吃饭啊。”
刘作栋惨笑一声,微微摇头道:“胡副主任给我说完之后,我就叫人查资料,准备往这边赶。”
“想着等他们吃了饭,去他们屋里拜访,再私下里沟通一下。”
“去屋里?来硬的啊?”
陆启明瞥了他一眼,攥了攥手指,道:“今天这事不怪你,是我心急了。”
“不,是我的错,是我冒失了。”
刘作栋哪里能让领导背责任,主动开口道:“今天的责任我一个人承担。”
这当然是领导的艺术,陆启明不可能当着一屋子辽东的工业干部训斥刘作栋。
不然谁还有心思和信心干工作了。
职场上,最重要的永远都不是追究责任,而是处理问题。
“其实你也能看得出来,红星厂是拒绝咱们了的。”
陆启明喘着粗气,酒精有点上头了,他抚了抚头发说道:“很简单,没有合作的条件和基础。”
“一机厂的技术和产能好不好?”
“好!”
“红星厂想不想要用这部分技术和产能消耗掉他们今年富集的资金和动能?”
“当然想!”
“可是!他们不会选择一机厂。”
陆启明很是直白地说道:“即便一机厂的摊子足够烂,烂到对方只要接收了就能拆掉重组。”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要呢?”
他摊了摊手,道:“很简单,咱们还把一机厂当块宝,还舍不得,还放不下。”
“人家不缺这个技术和产能渠道来合作,人家想独吞,想自主经营。”
“那么问题来了,这事要是放在我的身上,我也想独吞,想自主经营,对不对?”
陆启明微微皱眉道:“人家也说了,手里有进口的机械和技术,正在跟京城机械二厂合作,凭什么照顾你奉城一机厂啊?”
“重点是,你们一机厂能给人家什么回报呢?”
“只是联合工业的技术分享吗?”
“这是完全不够的,人家不缺技术。”
“那机械供应订购化合作呢?”
“人家是多渠道技术和设备进口,也不需要。”
“这件事就麻烦了。”
陆启明说话已经有些不利索了,嘴有点麻。
但这并不耽误他的思维是正常的。
他讲道:“人家还真就希望用一机厂的技术和产能来实现进口技术和设备的国产化。”
“人家还希望通过掌握一机厂来给那个什么供应链系统做基础保障。”
“可是,人家留给咱们一个问题,那就是拼钱,有没有人家多,随随便便拿出两百万。”
陆启明心里实在是有些憋屈,一拍沙发扶手,指着刘作栋问道:“刘作栋,你说,两百万。”
刘作栋坐在那低着头不说话,砸了他的骨头卖渣子吧,也拿不出两百万了。
“这两百万我可以给你批,但是你敢保证一机厂起死回生吗?”
陆启明坐直了身子,扶着沙发扶手站了起来。
他摆摆手拒绝了于涵和胡可的搀扶,看着刘作栋。
“你不敢,我也不敢,但人家就敢,这真特么不服都不行啊!”
“领导,这里还是有必然因素的。”
钢城工业的负责人王璐轻声劝道:“我去炼钢厂和正在建设的联合工业去看过。”
“包括现在已经在调试的汽车工业生产线,我都去看了,确实是不一样的。”
王璐介绍道:“红星厂的工人有完善的福利待遇体系,有京城正在建设的生态工业区兜底,有对外贸易兜底,人家真不缺机遇。”
“我们市里,多少人托关系往红星厂里送人,可就是送不进去,说到头,人家已经有了完善的管理制度。”
她深呼吸一口气,说道:“不能说人家眼界高,就是为培养工人专门成立职业教育机构,咱们也是比不了的。”
“更别说为了满足福利待遇体系,打造的联合贸易管理平台了。”
王璐顿了顿,说道:“我觉得红星厂既然敢说出收购的话来,就说明他们有在奉城布局的想法。”
“你的意见呢,刘作栋?”
陆启明叉着腰,站在那看着刘作栋说道:“你是一机厂的负责人,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对一机厂的了解,以及对工人负责的态度我是认可的,所以你放心大胆地说。”
他指了指刘作栋说道:“你要说还能拼一拼,我也不用再跟他们往下谈了。”
“200万,我跟银行说,贷给你们,做重建资金。”
“你要说事不可为,那咱们来点实际的。”
陆启明看着他说道:“趁现在一机厂还能打,还有战斗力,早点把职工们安顿个好去处。”
“我今天能给你的就是这个话,不要考虑我,也不要考虑省工业,就考虑一机厂。”
“对不起啊,领导。”
刘作栋苦笑着抬起头,看着陆启明说道:“在来的路上其实我已经想过了。”
“不是想着被对方收购,而是想着请您另选贤能,我能力有限,带不动一机厂了。”
“嗯,我知道了。”
陆启明点点头,脸上说不出是失望还是解脱。
他伸手拍了拍刘作栋的肩膀,看他低着头,捏了捏他的肩膀。
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扶手上,说道:“这对一机厂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次新生呢。”
“对不起,领导,都是我的错。”
刘作栋低沉着声音说道:“我能想到的办法,我能想到的方向,真的是尽力了。”
“嗯,嗯,不怪你。”
陆启明拍了拍他,胳膊拄在刘作栋的肩膀上说道:“主动承认不足,也是一种勇气。”
“更何况一机厂病来如山倒,没有良药治不好。”
他眉头紧锁着,看了看王璐问道:“红星厂在投建钢城工业的时候提过什么要求吗?”
“没有,就是要地,要运输资源。”
王璐解释道:“炼钢厂周边的土地我们都已经重新规划了,只要他们建厂,只要他们有投资需要,我们就给批。”
“包括水电和交通,只要他们要的,只要我们有的,我们能给的都给。”
“嗯,你这么做没问题。”
陆启明抬起手点了点她,说道:“这种闷头发展的企业,应该要关注,要保护,做好服务工作。”
“是这样的,领导。”
王璐介绍道:“今年年初红星厂在钢城本地招工两千人,主要是面向待就业毕业生。”
“嗯,我知道了,投桃报李嘛。”
陆启明点点头,拍了拍身边刘作栋的肩膀道:“不要沮丧,大不了重头再来嘛。”
“回去后做一做同志们的工作,讲清楚实际情况,你们自己舍不得向内刮骨疗毒,只能把身家性命交给人家来下狠手了。”
“是,领导,我知道了。”
刘作栋苦笑道:“我想,红星厂这一刀下来,所有人都要掉一块心头肉了。”
“要做好心理准备,情况可能比你们想的还要严重。”
胡可见话题已经谈到了这个地步,便开口介绍道:“红星厂刚刚在四月份跟京城工业谈成了一项包括十六家中大型企业的兼并项目。”
“红星厂要在年底前将这十六家企业完全兼并吸收,并且承接这十六家企业的生产任务。”
他强调道:“在兼并过程中有明确约定,兼并资金优先处理工人保险、安置以及资产核算。”
“很明显的,在接收前,人家要把所有的资产和人力清算清楚的,要扣除这些损耗之后才会给付资金。”
“这是什么道理?”
于海微微皱眉,问道:“是对京城工业谈的吗?”
“没错,主管京城工业的副主任张大勇都因为此事调离了,这事是刘向前副主任做主谈的。”
胡可解释道:“在核算前,所有工厂自查自改,算厂内问题,不予追究。”
“但核算开始后,由红星厂、市里以及第三方组建的核查小组查出一个办一个,查出一窝办一窝。”
他强调道:“红星厂有着严肃的办公制度,这种事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要谈收购,要谈整合,那趁早开始自查自纠,把问题处理在内部。”
“你呢?刘作栋?”
陆启明晃了晃刘作栋的肩膀问道:“你有没有问题?”
“我?呵呵――我的问题可不小。”
刘作栋苦笑道:“这两年为了堵厂里的亏空,差点没把家底抖落空了。”
“嗯,这种事还是能说的清楚的。”
陆启明站起身,说道:“只要没往自己兜里揣,你这腰杆子就硬嘛。”
“明天吧,明天我再谈一谈。”
他看了屋里众人一眼,道:“如果能谈下来,一机厂的厂职工有着落了,奉城工业也算是解决大包袱了。”
――
“陆副主任,昨晚没回去?”
早晨李怀德是没起来的,他醉酒有点厉害。
不过李学武嘛,昨晚的酒都是帮老李喝的。
早晨五点多换了一身运动服,绕着招待宾馆侧面的小湖跑了几圈。
六点半左右,当他回到招待宾馆准备吃早饭的时候,正见着陆启明坐在餐厅里。
无事不登三宝殿,天下间哪有那么多巧合,李学武猜测,这位陆副主任绝对不是早起锻炼,或者吃早饭的。
备不住是有服务人员看见了他早起晨练,告诉了陆启明,对方这是在专门等他呢。
“太晚了,跟刘作栋他们聊了好一会儿。”
陆启明站起身同李学武握了握手,请了他一起坐下吃早饭。
招待宾馆的早饭很简单,白米粥、白馒头、半个咸鸭蛋,一碟小咸菜。
怕李学武体格子大,饭量大,陆启明特意叮嘱服务员多上了一份。
“年龄一到,身体就开始走下坡路了,比不得你们青年干部。”
他摆了摆手道:“要说早起锻炼对身体好,我也知道,可晚上要么是有工作,要么是有饭局,唉――”
“贵在坚持嘛,我也是习惯了。”
李学武笑着说道:“以前可喜欢睡懒觉了,现在是睡不着。”
“听说你当过兵是吧?转业几年了?”
陆启明拉家常的本领还是很高明的,他点头道:“看着就有股子气势,喝酒也厉害。”
“喝酒算不得厉害,仗着年轻,也是您多照顾。”
李学武先是客气了一句,随后这才解释道:“我是六五年回来的,直接进的红星厂。”
“年轻有为啊,真是厉害。”
陆启明微微摇头感慨道:“我们那个时候进步的也快,连长打没了,排长上,排长打没了,我们上。”
“艰苦岁月嘛,我们既向往,又不敢妄想。”
李学武并没有谦虚地称呼对方老前辈什么的,不太合适。
“我三叔赶上了,他们那个时候已经算是后期了。”
“在华北?”
陆启明问道:“我听说你家是京城的。”
“嗯,我家是京城的,但我三叔在羊城。”
李学武解释道:“刚开始也在华北来着,后来南下,就去了羊城,现在做参谋。”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陆启明从回忆中清醒,微微摇头,道:“我还记得当初带队接收东北工业时候的事呢,呵呵。”
“一定很辉煌,很有成就感。”
李学武点点头,赞叹道:“我是在工厂工作的,对工业环境还算是了解,东北的工业环境真是没得说。”
“哎,成绩多,问题也多。”
陆启明笑着打量了李学武问道:“昨天听你说起一机厂,我是感慨颇多的。”
“呵呵呵――”
李学武轻笑着,看了对方一眼,问道:“陆副主任,您还真舍得啊?”
“哦?哈哈哈――”
陆启明被李学武问的一愣,随即了然地大笑了起来。
只等着两人各自笑了几声,他这才低着头,声音有些失落地说道:“迫不得已嘛。”
“我们舍不得一机厂,这是实话。”
他看向李学武,讲道:“但我就想试一试,能不能为其他的‘一机厂’找一条路。”
“可以坦诚地将,东北工业的活力正在迸发出来,我们是不缺少救活一机厂的手段的。”
“但是,能救一个,不能救一片嘛。”
陆启明说道:“如果能通过工业联合,或者工业整合,实现集团化构建,这也不失为一个出路嘛。”
“至少一机厂还在奉城,工人还是我们的工人,产业升级了,技术革新了,企业还是那个企业。”
“但人就不是那个人了。”
李学武吃得了馒头,看着陆启明提醒道:“相信您也听说了,红星厂对待纪律问题是很严肃的。”
“嗯,这个胡可同志跟我谈了。”
陆启明点点头说道:“纪律问题走到哪都得严肃,这个不用讲。”
“我要说管理啊,东北工业这潭水塘,是时候进来活水了。”
他放下手里的筷子讲道:“我很清楚,关里的企业就是比关外的企业灵活,会干工作。”
“所以我跟刘作栋他们讲,不要怕损失,我拿一机厂交学费,可以让其他工厂免费学习嘛。”
“嗯,还是您这算盘打的好。”
李学武笑着说道:“这算珠子都崩飞了,差点砸我脸上。”
“哈哈哈哈――!”
陆启明听了他的逗趣,大声笑着说道:“青年干部,就是比我们脑瓜子灵!”
他手指点了点餐桌,看着李学武问道:“咱们私下里说,你觉得一机厂能不能活?”
“这个不需要讨论吧?”
李学武笑了笑,说道:“其实您也知道,一机厂出问题的不是机器,也不是技术,是人。”
“只要您把出了问题的人换掉一批,再给一点动力,这台机器就又活了。”
“没错,你说的很对,就是人的问题。”
陆启明认真地点点头,说道:“可你知道换掉一批人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吗?”
“比出售工厂的代价还要大?”
李学武看了看他,道:“除非您打算杀鸡儆猴,从一机厂开始整顿工业人事体系。”
这一次陆启明没再说话,而是用手指点了点李学武,脸上全是认同和服气的表情。
“我算是知道了,红星厂为啥能这么牛气了。”
“您过奖了,我可承受不起。”
李学武笑了笑,说道:“不过收购一机厂这件事,您也别太在意。”
他故意开着玩笑道:“我们领导可能就是话赶话说到那了,今年都规划好了,没有新项目的计划。”
“哎――他是不是开玩笑的我不知道,我可是当真了。”
陆启明认真地说道:“他的话说完,我这脑瓜子就嗡的一下子。”
“我以前怎么就没想过这种办法呢。”
“代价还是蛮大的,建议您慎用。”
李学武见对方死缠烂打,便笑着说道:“置之死地而后生,重点不在死地,而在后生啊。”
“您把人得罪死死地,得有后生填补这个缺口支持您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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