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鱼。
白天从污水潭中收了尸,令许多人略有不适,晚上就只能吃点水生动物,像是东星斑,石斑,梭子蟹,大闸蟹,九节虾,十足目虾蛄科的口虾蛄等等,这次算是江远请客,而且不走正广局的经费,好让陶鹿等人心情好一点。
陶鹿就坡下驴,跟黄强民挽着胳膊,面红耳赤的谈了十几分钟。
案子是一定要进行下去的,这种时候,哪怕黄强民的要求再苛刻一些,陶鹿可能都会答应下来。所以,在最终的条件达成以后,陶鹿甚至觉得黄强民的要求不是那么特别的超级过分。
江远没管他们,风卷残云似的吃了小半只的东星斑,又剥了一只梭子蟹,再用半碗皮皮虾、两勺老干妈和一点芥末配了半碗米饭,嘴一抹,道:“我去看尸体了。”
今天晚上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了,不等明天早上的上班时间,专案组就要尸检报告了,否则,专案组的其他人就得等着报告才好工作了。
江远对熬夜也不是太在意,就好像医生虽然总是叮嘱病人好好休息,清淡饮食,自己实则暴饮暴食,整宿熬夜一样,许多医生其实是见多了莫名其妙就得病的人。
法医其实也是差不多的,比如今次的六具尸体,虽然他们约炮、喝酒、熬夜,有的可能还抽烟,但他们都是顶年轻顶年轻的尸体,正常来说,离死还远着呢。
而这六个人,每个人都没有必死的理由。
他们只是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而已。
严格来说,凶手也可以解释说,自己是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但他的生活方式抹煞了其他人的生活,这时候,就应该有人站出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有什么发现吗?”江远提了一个大食盒,放到了空闲的桌子上。
老同志曾连荣态度极好的笑了笑,道:“刚做了些检查和测量,数据都在本子上了,两名死者,五号和六号均为女性,其中五号的膝盖也有一定的磨损痕迹,怀疑是运动导致的……”
曾连荣也没看记录本,就这么描述了一遍自己得出的结论,然后将位置让给了江远。
江远点点头,当仁不让的站到了解剖台前。
只剩下骨头的尸体,不需要手术刀之类锋利的物件了,解剖台本身也都是干干净净,保持着金属的锃亮。
但是,很少有法医会喜欢这样的尸体。
大家宁愿要新鲜的,拍上去会颤巍巍的抖动的肉体,做起来简单,得到结论也容易,不像是白骨森森,干净归干净了,得不到有用的结果,全是白费。
江远依次查看解剖台上的骨头,看到膝盖的部位时,道:“二号尸体的膝盖磨损也很厉害。”
“对,而且也是运动损伤的样子。”曾连荣刚才特意提出此点,也是考虑到了这个情况。
六具尸体里,有四具女尸,其中两具的尸体的膝盖有运动损伤的情况,这样的比例,要说做一个确定无疑的推断还有点小,但肯定是不能忽视的。
江远仔细的看过了五号的膝盖,又让人将二号的膝盖拿了出来对比,再道:“进行的运动类型,感觉不太一样,二号的损伤情况更符合负重训练的状况。五号的话,更符合跑步、竞走这样的运动。”
曾连荣其实也看得出来,立即点头道:“我同意。不过,如果是在健身房里锻炼的话,两者都符合。”
“确实。”江远不置可否,本案假定受害人都是通过社交软件邀约而来的,由此推测的话,受害人来自于同一个地区乃至于健身房的概率就不大了,除非都是本地居民,但这跟失踪人口的报案信息是对不上的。
旁边的小法医詹龛等人,一边听着江远和曾连荣的对话,一边也都伸着脑袋看膝盖,琢磨着两人的思路。
法医这种行业跟古董业是有些像的,许多东西都得上手看,上手摸,然后不断的正向刺激,才能形成概念。
就比如运动损伤的膝盖,用书本上的说明去比较,不接触实物的话,跟瞎猜差不多。只有见的多了,看的多了,才好自信的做出判断。当然,这得是在有人类学理论的基础上。
詹龛刚刚看起了膝盖,江远又捡起五号的几根脊椎骨看了起来。
曾连荣第一时间凑了过去,动作比小法医们还要快。
“你也发现了。”曾连荣不等江远说话,先是说出了谜底来。
几个小医生都不明所以的看过来。
“您指的是划痕?”江远将第1胸椎单独放到边上。
曾连荣哈哈一笑,点头道:“对的,划痕很细,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你觉得是什么工具导致的?”
“牛刀吧。单刃的那种,带一点弧度的,有尖,刃薄,锋利……”江远一口气说出导致划痕的刀刃的多种特点。
曾连荣的笑容一点点的收了起来。
“单刃是怎么看出来的?”曾连荣问。
“看压痕是不均匀的。”江远递出马蹄镜。
曾连荣问:“有尖呢?”
“有顿口。”江远指了一下位置,这里的骨头有一个稍稍向下的小坑,在污水的腐蚀下,几乎难以与正常的凹陷分辨。
曾连荣看了好一会,才叹口气:“你这个眼神是真不错。”
“年轻。”江远很和谐的谦虚了一句。
曾连荣笑了一下,神情逐渐平静。他能看出划痕很细,也猜测应该是一把单刃刀,且从划痕的粗细猜测,刃应该很薄,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刀有没有尖,有没有弧度,他并没有看出来。
而这两点,其实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刀的类型。
就像江远脱口而出的“牛刀”,两个字就能省去大量的排查时间,以及专案组的警力,在争分夺秒的侦破过程中,极有意义,绝对是法医功力的体现。
“牛刀划在胸椎这个位置,不像是戳进来的……”詹龛至少也有LV2.0的法医病理学的水平,这会儿比划两下,就看出了一点异常。
曾连荣看一眼江远,再道:“这是分尸的痕迹。”
“咦,五号被分尸了?”詹龛讶然。
“有可能是装进竹篓的时候,尸体已经有点僵硬了,所以分了几块下来,好装进去。”曾连荣见的多了,立即说出一种可能性来。
江远则道:“用牛刀分尸,还是有点难度的。”
“有医学背景,或者屠宰的经验?”杀过人的都知道,没有技术的情况下,分尸最好用斧子,至少也得是把厚柄的斩骨刀才行。敢用牛刀分尸,而且只留下很浅的刀痕的,这是比较高超的技术了。
江远缓缓点头。
詹龛则略显兴奋:“至少缩小了一定的范围。”
“看看其他尸体有没有分尸的痕迹。”江远换了一双手套,道:“如果都是用牛刀来分尸的话,痕迹可能非常浅,所有的类似刀痕的地方都要仔细检查和标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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