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的世界里,我们虽然不能说完全能为所欲为,但也差不多能够为所欲为。”壮汉咧嘴笑着说了几句话,手指又指向麻仙姑旁的纸扎人,顿了顿,道:“昭道师真容肯定不长这个样子。
我给他随便捏造了这副模样――只要这个梦中梦中的昭道师能稍微影响到眼诡就行。”
“你以自己在梦中捏造出来的昭道师、麻仙姑来牵制住眼诡、发诡?”苏午问道。
“麻仙姑可不是我捏造出来的。
我是确实收集到了她的残余意识――若非能收集到她的残余意识,我也无法借她捏造出‘昭道师’来。”壮汉未置可否,回道,“捏造出这两个人以后,我便间接驾驭住了一部分发诡,使发诡遮蔽住这重梦境世界,在梦境中的昭道师影响眼诡之下,令这重梦境世界游离于‘眼诡视线’之外。
两个厉诡对梦境世界影响骤减。
我又利用发诡,不断收摄那些在眼诡、发诡、三清之肠杀人规律下将死而未死者的残余意识,令他们在梦境世界中安居下来。
这些残余意识生活在‘万壑千沟’之中。
而梦境世界里的万壑千沟,尽皆围绕在明面的‘龙沟’,以及暗面的‘东圣酒厂窖池’运转。
此间一切残余意识之去留周转,尽皆通过‘龙沟’来实现。
你也坐过‘龙沟电梯’,该知道这是何意吧?”
壮汉看向了苏午。
苏午点了点头。
‘龙沟’是此间梦境世界的主轴,它贯连起了万壑千沟。
此间人们去往其他沟壑,皆需先穿过龙沟。
假若将梦诡的‘梦境世界’比作一颗脑仁的话,‘龙沟’就是那道分出左右半脑的‘胼胝体’!
而‘东圣酒厂窖池’同样与龙沟相连。
“梦境世界内,一切残余意识之生死,则通过‘东圣酒厂窖池’来实现。
涨退河水连着‘灵泉壑’、‘无洲壑’等诸大河流水系,此般水系尽皆汇集在‘东圣河’畔,东圣酒厂取此间水,并收各地粮食来酿造酒浆。
那些粮食,也是以化去的残余意识滋养生长出来的。
所有一切尽在东圣酒厂的窖池之中发酵,酝酿,最终化为精醇酒浆,这酒浆大半都用在了浇灌这块‘压窖石’上。”壮汉拍了拍那副青黑色、遍布裂缝、散发出浓郁酒香的石质棺椁,棺椁的裂隙里,凝若实质的酒香徐徐流转着。
他接着道:“‘墙上人’其实是外界残余意识到梦境世界,成为梦境世界意识的一个过渡状态。
这些墙上人往往具备梦境世界‘本地人’所欠缺的、强烈的情绪,他们或刚刚经历死劫,或与挚爱亲朋就此分别,他们的情绪最能与酒曲结合,激发酒香。
每一年,执掌东圣酒厂的太上爷都会被移入这块压窖石内部。
东圣酒厂的太上爷本身命格特殊,他们的情绪在众多墙上人中,亦是最强烈的那一个。
是以,这以梦境世界意识滋养成长的粮食,汇合化去了无数梦境世界意识的水液,勾留墙上人的强烈情绪形成的酒浆,不断浸润压窖石,使得压窖石中的太上爷在持续的‘醉酒’状态中,不断激发情绪,消耗自身的所有潜力――
压窖石被酒浆浸润千百年形成的酒香,勾兑着太上爷的激烈情绪,加之冥冥之中的命格牵引,会使得‘三清之肠’盘转于梦境之外,令‘三清之肠’的死劫规律渐渐沉寂。
并且,这块‘压窖石’乃是‘介乎有无’之间的一件事物。
这件事物没有因果来去,无有生死分别,但它却还在持续‘生长’,如此一来,‘十字劫’每次削弱去它的一部分,在不久之后,它又会新长出来的一部分。
我便是以此种循环,拖住了‘三清之肠’、‘眼诡’、‘发诡’、‘十字劫’数百年时间,将它们拖延至今,才各自显发死劫规律。
但在最近,这个法子已经不管用了。”
壮汉看着十字形裂缝之后,那截缓缓蠕动的殷红肠子。
血红条索之长,遍布脓疮。
一只只猩红眼仁在那些疮洞里纷纷张开,散发出绯红光芒,通过十字形裂缝,倾洒到这漆黑天地之中。
“三清之肠与眼诡渐有融合迹象,二者的融合打乱了我先前的所有布置,一条长出‘眼睛’的肠子,却无法再被压窖石散发出的酒气灌醉。
‘麻仙姑’的残余意识亦无法永恒留存在这梦境世界当中,她的意识将要彻底化去了。”壮汉的脸色变得凝重,他转而看向苏午,“在此以前,梦境世界里的人们,虽然难逃生老病亡之规律,但却不会遇到如厉诡侵袭这般事情。
而在今时,随着十字形裂缝撕开梦境世界,三清之肠与眼诡融合散发的诡韵,随着窖池不断流入万壑千沟之中。
万壑千沟内,亦渐渐开始弥生厉诡!
梦诡感应到诡韵,在梦中梦到了厉诡,于是厉诡便诞生了!
这些诞生的厉诡,全部都是真正的厉诡!
全部都不可被杀死!
是以,我对梦诡施加了影响,令它‘认为’,自身的梦境生了病,需要有人来给这个梦境世界治病,这个为梦境世界疗愈病疾的人,即是‘鬼郎中’。
而它选中的‘鬼郎中’人选,就是你。
――为了能引你到来,我耗费了老大功夫,甚至赶在‘三清之肠’死劫规律影响到与你颇有因果牵连的‘江氏女’之前,驾驭发诡,将她拖入了这重梦境世界内!
你或许不知道,被‘三清之肠’死劫规律覆盖的活人,哪怕其逃出三清之肠死劫规律影响之地,最终亦还是会死在三清之肠死劫规律之下。
逃无可逃!
那个‘江氏女’江莺莺和她的爷爷,就是被三清之肠‘记录在册’的人。
我将她俩救回来,面临的压力自然激增。”
“江莺莺和她的爷爷,今下在何处?”苏午向壮汉问道。
壮汉拍了拍那副遍布裂痕,散发出凝若实质的酒香的窖石,道:“她被我关在此中――如今十字劫已经撕开了梦诡世界,被三清之肠‘记录在册’的活人,即便身在梦诡世界中,亦绝不安全,一旦她脱离窖石棺材,必然难逃一死。”
“在这副窖石棺材里……”苏午微微皱眉,盯着那副青黑石造棺椁,再次问道,“这副棺椁不是太上爷寄住之地?
没有太上爷勾兑酒浆,你如何维系局面?”
“今下局面本也维持不住啦。
全靠你郎中来给人治病!”壮汉一摊手道。
壮汉注意到苏午看向棺椁的眼神,又道:“江氏女在这副窖石棺椁之中久经酒浆浸润,她自身命格亦颇特异,浸润了她的酒浆,亦会散发奇异香气。
你若不信我所说的――她被我安置在这座窖石棺椁内的话,嗅一口窖石棺椁散发出的酒香,即能明白我所言是真是假。”
“好。”
苏午点了点头。
他走近那副窖石棺椁。
凝成实质的酒香蓄积在窖石棺椁表面裂缝之中,因窖石棺椁本身材质特异,这浓郁酒香一丝都未往外溢散出,反而牢牢沾附在那一道道裂缝。
苏午伸手沾染了一丝裂缝中的酒香,将缠绕着斑斓气息的手指凑近鼻翼,轻轻嗅闻――
难以言喻的香气在他思维里瞬间荡漾开了。
他脑海中出现许多光怪陆离的情景,在那诸多光怪陆离的情景中,一道道人形不断叠合、拼凑,最终形成了石棺中仰面躺着的女子。
――江莺莺躺在青黑色的石棺里,四周流淌着暗红的酒浆。
她双手交叠在腹部,一身白衣,连肤色也变得分外白皙,白皙得近乎透明。
那暗红的酒浆在她四周荡漾着,弥蒙的酒香掺杂期间,更映衬得她越发美轮美奂。
“莺莺。”苏午试着在意识潜流中发出呼唤――
呼唤声落下。
闭着双眼的江莺莺满脸喜悦之色。
那萦绕在苏午思维里的香气随之转变,变得轻快活泼,后味绵长无有尽时!
苏午回转过心神。
他已然确认,江莺莺确实就在这窖石棺椁之中。
“江氏女的爷爷运气倒没有她这么好。
其先前似乎经历过一场死劫,自身亏空,寿元骤减。
此后又沾染了三清之肠的死劫规律――
我只能救回他的意识,却无法挽救他肉壳的死亡了。”壮汉又与苏午解释了几句。
苏午点了点头,向壮汉道:“我来为‘梦诡世界’诊病――但我此下灵感不足,需要私藏东圣酒来唤醒我之‘灵感’,再来尝试开出药方。”
“不知有多少墙上人受过你的恩惠,你需要私藏东圣酒,问他们去要就是――
私藏东圣酒,是专供给你鬼郎中的,又不是供给我天柱爷的,我倒是想随意拿几坛私藏东圣酒来给你,但我实在拿不出。”壮汉如是道。
“我知道了。”苏午点了点头。
他隐隐感觉壮汉对他的存在似有些不忿。
对方具体在不忿甚么,他也能猜出一二――因为他这个‘不速之客’,来到梦诡世界之后,就拿走了‘梦诡’世界近三分之一的主导权。
他相当于甚么都还没做,就先在‘梦诡世界’占了三成股份。
梦诡先给他预付了诊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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