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梦龙看着躺在旁侧、一身白衣的江莺莺,肃声告戒苏午道:“江氏女仍被三清之肠死劫规律锁定,脱离鬼梦,亦是顷刻就死!
她被窖池积淀的酒浆浸润至今,每一个念头浸润在了酒香里,随着酒香到处散溢。
所以她现下看似是活人,其实与死人也差不了多少。”
说着话,王梦龙捧出一个酒坛来,将那个酒坛递给了苏午,接着道:“我帮你将‘江氏女’念头浸润的酒浆都收集在了这个酒坛中。
你随身带着它,看看有没有办法将她的念头重新聚集起来。
她念头聚集起来,不再处于‘醉酒’状态之时,就可以使之念头归返肉壳,彻底从醉酒的状态里苏醒过来了。”
“多谢前辈指点。”苏午接过酒坛。
“好了!”王梦龙站起身来,拍拍屁股道,“我也没甚么要说的了。
接下来你想做什么,想去哪里,你自己决定就是。
忙活了一天,我休息休息去!”
“好。”
苏午点了点头,将酒坛放在江莺莺身畔,向王梦龙拱手道:“前辈保重!”
“保重!”
王梦龙随意一拱手,转身走向高仓屋外。
他身后浮现一道道虚影。
那一道道‘太上爷’、‘太上奶奶’的虚影环绕着他,倏忽间将他拖入未知的沟壑中,就此在高仓屋中消失无踪。
苏午环视四下。
先前聚集在窖池周围的东圣酒厂员工,今下已不知到了何处去。苏午思虑片刻,也未再去寻熊骏、张双国等人,而是招来邮筒,给他们去了一封信,告诉他们自己即将脱离鬼梦世界,但他们仍可通过书信与自己沟通。
做完这些后,他捧着酒坛,抱起地上的江莺莺,也在瞬息间消失于此地。
他潜入万壑千沟之中,最终于无有人栖居的‘灵泉壑’中停驻,将江莺莺安置在了灵泉壑中一座高山上的石洞中,继而封锁了整个灵泉壑。
石洞内。
苏午垂目看着石台上一身白衣、美轮美奂的女子,他抱着酒坛,身形徐徐澹化,消散于此间。
——
巷子口的电线杆上,路灯忽闪忽闪。
一根根电线由此向四面八方延伸,将沉暗的苍穹分割成了一块块。
些丝黑发从暗澹苍穹中垂下,在巷口突兀出现的身影周围盘绕过一圈,便又自顾自地游走了。
怀抱着酒坛,苏午目光在那一缕飘游而去的发诡发丝上停留刹那,转而看向前方——前方没有了那条由土路与水泥路拼凑而成的大马路,完全就是一条整洁的水泥公路。
水泥公路对面,一栋栋楼宇耸立于黑暗中。
居民楼里,偶有几户人家、几个房间亮起微光。
由苏午所在之地向前走,再不会走入‘鬼梦世界’中。
不过苏午业已不再需要从现实走入梦境——他只要愿意,心念一转,随时都能踏足鬼梦世界之内。
便在苏午观察着周遭环境的时候,头顶电线杆上的路灯彻底陷入黑暗,四下里收敛去了一切灯光霓虹,黑暗沉寂了一阵,紧跟着,一盏盏红灯笼就在天顶飘飘悠悠,映照出天穹中聚集的大团黑发,将绯红光芒铺满城市。
苏午周身乍然燃起深红火焰。
那火焰倾盖周身,与天穹中洒落的红光相互厮杀得难解难分。
火焰笼罩下的苏午,在眼诡目光映照下,却是毫发无损。
他未在此间多做停留,转身穿过暗巷,经过了‘王二米线店’,折回自己最初的出发点——平安花苑小区外面的那座小庙里。
浓烈的火光从小庙内扩散而出,覆盖了小庙外五丈之地。
——先前苏午遍搜明州全城,从各个区域出现的小庙中接引来庙中火,尽数聚集在了平安花苑小区外的这座小庙中。
是以,这座小庙中的火焰才会如此浓烈,如此强盛。
原本苏午是试图在这小庙内运转模拟器的。
现下他却不需要冒险了。
他有更好的办法,能确保自身万无一失地打开模拟器。
走入小庙内,苏午将自身接引来的最后一团庙中火,汇入了石台上熊熊燃烧的火团之中,金红的火光铺满庙宇,庙宇里的温度似乎都上升了许多。
苏午把怀中抱着的酒坛放到了小桌子上,他看着桌上的酒坛,笑意温和:“莺莺,倒是没有想到,今下我们又重回最初的位置了。
我今下已经确认过了,你的父母家人都已被安置在鬼梦中。
——王梦龙前辈也是循着你的父母,才找到你,进而找到我。
他自然是要先保证你父母性魂周全的。
待你苏醒以后,自可以回到鬼梦世界里,与你的父母、爷爷团聚。
你可以顺遂心愿,抚平遗憾了。”
小桌子上的酒坛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反应。
就像当初苏午与江莺莺同处于这座小庙中的时候,对方也是缩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很少说话。
今时境遇,与往昔情景,却也分外相似。
苏午走到了小庙门口,庙外淹没城市的红光已经散去了。
寂暗天空下,街道上霓虹闪烁。
对面的面馆招牌半闪不闪地亮着红光,两边的服装店橱窗里,橘黄灯光忽闪忽闪。
看着门外的情景,苏午忽觉得有些冷。
他关上了庙门,坐在小庙里摆放的折凳上,心意转动,诸色光轮霎时盘绕在他身周,由虚转实——八识心王转动之间,有阵阵莫名的气息从八识心王之外散发了出来,一道道沟壑浮现于诸色光轮之上。
苏午感受着‘鬼梦’迥异于大多数厉诡的诡韵,他的意倏忽间流入那一道道沟壑的最边缘——界关壑之外的‘鬼梦边缘世界’里。
破败拥挤的木楼、遍布岁月痕迹的砖石建筑刹那映入苏午意中。
他的目光在那诸多建筑的招牌上寻找着,最终锁定了一家名叫‘白驹车马行’的铺子。
意能量瞬时闪入其中,又转眼脱离。
鬼梦边缘世界里的诸多建筑,皆从苏午意中消失。
苏午身外盘转的诸色光轮里,却出现了一道与真人一般无二的身影——那人一身白色长衫,剃着光头,后脖领子里别着把扇子,身材瘦高,长手长脚。
其目光与苏午对上,瘦削的面孔上立刻堆满笑容,一躬身,后脖领子里插着的那把折扇也唰地一声打开。
折扇上,正书写着一个‘白’字。
“白驹见过天爷爷!”
“不必多礼。”苏午摇了摇头,看着直起身子、身形高高大大、脑袋几乎顶在小庙房梁上的‘白驹太上爷’,出声道,“我今时打算将你请过来,在我手下做事,你意下如何?”
白驹太上爷一脸的诚惶诚恐,赶紧跪下来要给苏午磕头:“您和天柱爷就是我们头顶上的天,就是我们的皇帝!
您让我们做事,我们求之不得,哪里用得着您来请我们!
白驹愿意的,白驹十分愿意!”
苏午不等白驹太上爷给自己磕头,就皱着眉头站起来,一把将其从地上‘薅’起来,令之在自己面前站直了身形。
白驹看他脸色不对,更加惶恐,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却听苏午说道:“以后和我不必这样行礼,我也和人打听过了——他们多说你是个颇有心气的人,这样行礼,你心里难受,我也难受。
鬼梦世界里的人,涉及各朝各代,你想来也是知道今时人是如何行礼的。
我们便也如今时人一般见面招呼即可,不必来跪拜磕头那一套。”
“谢谢您!”白驹躬身行礼,语气里少了许多惶恐,多了稍些真诚。
苏午摆了摆手,他身周诸色光轮盘转着,抬目看着白驹太上爷,道:“你既然同意,我便要开始以意来容纳你了。”
白驹太上爷站在苏午对面,立刻点头应声。
苏午手掐剑指,竖在眼前——他盯着自己的指尖,所有意能量从眉心滚滚流泻而出,推动八识心王轰烈转动开来!
诸色光轮层层转动!
无声无息!
但小庙里刮起了寂静却凶勐的风!
白驹太上爷在这如狂浪般的风中摇摇摆摆,如一叶扁舟般摇来荡去,随时都有倾翻在这浪潮中的危险!
正在此时,这阵狂潮、恶风倏忽沉寂了。
八识心王收束于苏午指尖,形成了只有黄豆大一点的一团烛火。
苏午看着烛火之外紧张站立的白驹太上爷,出声道:“来。”
“是!”
白驹太上爷立刻应声,身形倏忽穿入烛火中。
那朵烛火在苏午指尖飞快消散,苏午身外诸色光轮一瞬间浮现,由实转虚——这一瞬间容纳了白驹太上爷,令他的思维里生出分外疲累的感觉。
他难掩倦容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一成。”
容纳‘白驹太上爷’,相当于他自身容纳了一成的鬼梦世界。
这还未到他的八识心王的上限,不过今下他也不能操之过急。
他徐徐吐出一口气,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左手,心念一动——
唰!
一柄白纸扇出现在他左手中。
他一甩手,那把白纸扇一瞬打开,正显出折扇中央的‘白’字。
他放下折扇。
一阵虚幻缥缈的气息簇拥着那道折扇。
白驹太上爷又出现在苏午身畔,神色恭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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