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皇山及近周围,刚刚经历过一场暴雨。
暴雨引致山体滑坡,显出了山中与‘女娲’有关的摩崖石刻。
经历过一场暴雨的中黄山间,道路泥泞湿滑,野树随意倒在路前,横断了前路。很多地方山峰倾塌、土石滚滚,已经不复原样,非是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在这般环境下,实难寻得安全路径。
蒙蒙水雾笼在山野之间,致使山中一切都看起来朦朦胧胧。
湿润雾气中,偶然传出几声猿啼鹿鸣,更映衬得山野幽寂而阴冷。
胡猎户等几个老猎户乘着一驾骡车,在泥泞山道间缓缓而行,往往向前走不出多远,就得停下来,重新辨别方向,更改路径。
‘任老大’――苏午坐在骡车上,不时从棚子里探出头,观察着外面的景象。
他偶尔扭头看向身后。
在他们的骡车之后,还有一道长长的车队。
乘马的捕快、坐车的和尚、道士聚在车队中,簇拥着车队最中间的那几辆马车,马车中人安安静静,与外界众人少有交流――那马车里面安坐的几位,便是中皇山当地村民口中的那些、要进山凑热闹的‘公子哥儿’了。
这些一直都未露面的公子哥儿,并非郸城中有权势人家的子弟。
郸城受‘直隶省’管辖。而直隶省顾名思义,就是直接隶属于京师的涵义――马车中的那些人,便都是从京师来的。乃是真正的八旗贵胄。
“我听说,先前就有‘天王观’的道士进山里去看石刻去了。
前一批进去的这些人,现在情况怎么样啊?”苏午收回看向身后车队的目光,转而与坐在车棚子里,整理着各项工具的胡猎户问道。
胡猎户头也不抬地道:“任老大消息还灵通哩……我都不知道有天王观的道士进山里去了,哪里又知道他们后来情形?”
任老大从前懒惰成性,哪怕跟着胡猎户他们进山,也常常是拖累大家那一个。
他不仅要拖累大家,到分猎物的时候,大家还得捏着鼻子分他一份。
久而久之,这支自年轻时就聚在一起组成的猎户队,也不待见任老大起来,众人虽然嘴上不说,但暗里对他多有些排挤。
先前苏午化作任老大,跟着大家一同离去之时,胡猎户的妻子还埋怨了他几句,不希望他掺和到当下事情里来――也是怕他最后又会拖累大家。
当下时候不比平常打猎,这会儿任老大若是拖累了大家,便不止会牵累大家打不到猎物,说不定会害得大家把性命都丢在山里!
胡猎户不想搭理任老大,三言两句把话搪塞过去,自然也是正常。
苏午变化的任老大神色坦然,对胡猎户的搪塞根本不以为意,又向前头的王二勇问道:“二勇,你知道情况吗?”
王二勇回都不回他一句,好似根本未听到他的话一般。
倒是旁边的孙七哥,见任老大一路上备受冷落,有些过意不去地道:“是天王观的邵道师罢?他进去得有三四天的时间了。
这场暴雨来得急,下雨的时候,还有猎户留在山里。
那些猎户的家里人见情况不对,就想进山去救自家人――没想到后来又是山塌了,又是泥石流的,前头进山的、后头进山的,都被困在了里面,生死不明。
当时就是天王观那位邵道师带着几个弟子进了山,救出了好些人,和好些尸体。
多数人都死在里头了,只剩手啊、脚啊、脑袋啊被运出来,少数几个活着出来的,现在也都还昏迷着,还未醒过来呢!
不过咱们村儿还好,咱们村儿的老人说天色不对,可能要下雨,叫住了那天往山里去的猎户队。
所以这回一个人也没损失……
那位邵道师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能救出山里困着的人来,后头还把自己几个没修行到家的弟子也送出了山,他在山里,应该没什么事情罢……像这样慈悲的真人,都是有大福运在身的……”
胡猎户、王二勇几人并不愿意理会‘任老大’,但他们见是孙七哥开口言语,也都跟着小声地讨论了起来。
王二勇挑了挑眉,出声道:“这山里头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啊?
咱们平头老百姓,躲都躲不及,但你看这些公子哥儿――一个二个又好似山里头埋着金子一样,一个劲地往里头钻。
从那女娲石刻出现以后,都有好几拨人马进去了!”
“这谁能知道?”
“只希望咱们这趟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
咱们掺和不上这种事情,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我昨天去给前门村的老陈送了封纸钱,老陈只剩下一颗脑袋,被用黑布包着,周围还贴满了符咒……”孙七哥神色有些恐惧地道,“听老陈媳妇说,把老陈头颅送回来的天王观道士嘱咐过她,等办过丧事以后,得赶紧把老陈的头颅给烧了,不能留着下葬哩。
不然就有可能会招来灾祸……”
孙七哥的话中内容委实有些骇人,再加上这几个猎户又都要往发生恐怖事件的中皇山中去,设身处地去想,都更觉得心中发寒,各自就都沉默了下去。
唯有那个‘任老大’,在此时向孙七哥问道:“那天王观道士还说了甚么?老七哥你清楚吗?”
“别人家的事情,我哪里会这么清楚。我家儿媳妇是前门村的,她爹与老陈家乃是本家,所以我家和他家也沾点亲,就按着礼数去送了封纸钱,人家也不会跟我说太多。”孙七哥面露回忆之色,接着道,“当时去的时候,他们才开始办丧事,得叫儿子、孙儿都来见老陈最后一面。
老陈的大儿子守在灵前,每有一个兄弟子侄到灵前来,他就掀开老陈脑袋上那张‘遮阴纸’,叫那些人见自己的爹爹、爷爷最后一面。
我当时站在门外头,远远地看了一眼……
老陈那个脸儿不像是人脸肤色了,跟死人脸儿都很不一样。
他那个脸儿,有点亮闪闪的,跟银子的色泽有些相似,但又有点发挥,像是银灰色的……当时我也不敢多看,怕老陈惦记我,所以匆匆看了一眼,就赶紧把目光挪开了。”
肤色变成了银灰色?
难道是沾染了某种剧毒?
苏午心中转念,还想再多问几句。
这时候,前头赶着骡马的任秃儿扭回头来,与众同伴说道:“前头没路了,大树倒了,把路拦住了,越往山里走,路越陡,越险!
这些骡马进不去山!
你们和后面那些人说一说,大家都下车走罢!”
“好!”
几个猎户纷纷应声,站在车上朝后头雾气遮掩下的车队呼喊:“前边没路了!”
“大家都下车走罢!”
“咱们要进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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