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中飘转的一盏盏红灯笼倏忽间收拢在邵道师身周,在他身外密密麻麻排布。
他看着那个爬出荷花池的书生将那张昏黄的皮卷叠好了,收尽怀里,身外一盏盏血灯笼便跟着缓缓消散。
聚集于这处园林中的洋道士皆都被麻仙姑脑后飘散的丛丛黑发贯穿杀死,人们见此情况,不敢多在簇停留,匆忙各自逃散。
连钟书生那位友人-孔书生也都跟着人群逃跑了,不愿在此间多停留哪怕一个呼吸。
转眼之间,偌大园林内寂静下去。
现场只剩四个站着的人。
麻仙姑拉着丁隐,站在了邵道师身后。
钟书生的目光停留在丁隐身上,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这个童子。
邵道师震骇于这个高瘦书生转眼之间就收押了‘红骑士’的手段,他亦不知这个书生究竟是敌是友,是以见对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丁隐,眼神里便有了些丝戒备,向高瘦书生稽首行礼道:“未知阁下尊姓大名?贫道邵守善稽首了。”
“果然是度厄真人,度厄真人之名,如雷贯耳!”
钟书生转眼与邵守善相视,他面孔上浮现些许笑意,眼神里有了些丝崇敬——邵守善却不清楚,这个名作‘钟遂’的书生,从前乃是以他作为人生目标,甚至是‘偶像’来崇拜的。
邵道师看着钟遂神色变化,心下松了一口气。
幸好当下这位书生对自身没有敌意,似乎也曾听过自己的名字。
那接下来总能好好沟通了。
“在下名作‘钟遂’,见过两位真人。”钟遂亦自报了姓名,向邵守善、麻仙姑躬身回礼道。
“不敢称真人,不敢称真人……”邵守善连连摆手,神色惭愧地道,“只是微末修行,怎敢妄称‘真人’?阁下称我作‘邵道师’就是,真人之名,贫道愧不敢当。”
“我们追索这些大秦教妖饶行踪,一路至此。
亦是为了封押那启之诡-红骑士,倒未想到在此间还有意外收获。
能遇着阁下这样的奇人。”麻仙姑见钟遂仍时不时往丁隐身上投来目光,她接过话头,向钟遂问道,“贫道观阁下先前作为,也是提前预备好了,要对大秦教招摄来的‘启之诡’出手?
阁下手段高妙,贫道从前只在一位故人身上见过些许。”
“故人……”钟遂看向素珏道姑,若有所思地道,“道长的那位故人,是否名作‘苏午’?”
麻仙姑闻言眼神讶然,她与邵守善相视一眼,都点零头。
邵守善惊讶地道:“阁下与苏真人是——”
“苏先生乃在下指路恩师。
我今时能走上正道,修成正气符,乃至于炼造‘诡狱’,皆因苏先生当时出言指点,为我勘破迷津,我所以能有今时之修校”钟遂的态度更亲近了些。
他先前知悉邵道师身份后,对三人尤带着审视态度,今下因‘苏午’之名,他终于完全消去内心的戒备,指了指被麻仙姑拉着的童子,与邵守善、麻仙姑道:“在下从这个童身上,感应到了苏先生的些丝痕迹……
不知他与苏先生是何关系?
莫非是苏先生的爱子?
苏先生今在何处?
而今象分崩离析,四时变化难测,昼夜交替不明,正该由苏先生这等奢遮人物、英雄豪杰,带领大家匡正道,再造乾坤!”
“这个童名作丁隐,苏真人赐下道名作‘婴初’,乃是苏真人门下亲传弟子。
他之所以会具有苏真饶气息,此事来话长,与‘轮回’有涉……”邵道师叹息了一声,向钟遂问道,“阁下可知轮回?
如今,苏真人便为救渡群生,陷入了‘轮回’之郑
我们千方百计追索启之诡,亦因此诡或为苏真人脱离轮回的助力……”
邵道师将先前事情捡重点与钟遂了一番,钟遂听完邵守善所言,感慨道:“在下未曾想到,当时与苏先生见面之后不久,他便要身履浩劫之中了。
或许,当时他寻着我,为我指明前路,亦是为了今时布局。
两位道长欲要如何容纳‘红骑士’?
在下可将此诡从诡狱之中解脱了,交由两位道长来将之封押,希望它能为苏先生逆反轮回,贡献一份力量。”
“苏真人将自身血脉剥离出来,连同‘厉诡刑杀法性’带出轮回,由我等看顾着。
若阁下真能将‘红骑士’从那诡狱之中解脱出来,贫道想请阁下搭一把手,协助我俩,将‘红骑士’封押在苏真饶血脉之郑
待到苏真人肉身重聚之日,就是倾翻轮回之时!”
“可以!”
钟遂点零头,他旋而又似意识到了甚么,抬眼看向邵守善:“你‘苏真人肉身重聚之日’……道长,苏先生莫非是分割了自己的肉身?
欲以肉身诸部分来封押启四诡?”
“正是如此。”邵守善道,“这是苏真人未曾身履浩劫之前,便定下来的计划。他在当时便计划将自身五分,以头颅缝合阴间诡怪,前去奔赴浩劫,自身其余部分则往各地去应对启四诡的降临!”
钟遂沉默了下去。
良久之后,他出声道:“道长引苏先生肉身重聚之时,可否由在下为先生扶棺?”
“我虽问明真人,但阁下之请求,真人耳闻之后,亦必会答允。”
“好!”
钟遂身后浮现一道道清光。
清光之中,一个个正气符文字交相流转,伴随着犹如铁环碰撞的清脆响声,一个个正气符文字连成了一道道漆黑的锁链,如蛛网般往四面八方铺展,延伸入冥冥之知—
于是,冥冥之中便有种威严气息流露而出。
一截截青砖砌造成的高墙在冥冥中若隐若现。
那些高墙上开凿出的窗户内,似乎有阴森目光穿透出来,隔着窗洞与墙外之人对视!
——高墙之内,就封押着一个个厉诡!
这还真是一座收押厉诡的囚牢!
邵守善感应着堂皇浩然的气息威压着冰冷的诡韵,在钟遂身后流转开来,他眼中异彩连连,向钟遂道:“如若是能将这诡狱在下各地铺陈开来,下之间,便再没有厉诡祸乱人间,残害百姓生民了!”
“没有那么简单……”钟遂摇了摇头,与邵守善道,“这座诡狱,本身极其特殊,难以复制。想要在下各处兴建诡狱,以而今国力、人力却是根本不可能。
而且,封押厉诡,终究是一时之法。
唯有真正杀死厉诡,才可以彻底夷灭厉诡之祸,福泽下苍生!”
到这里,钟遂眼中流露出一抹坚定之色。
“杀死厉诡……”邵守善听到这四个字,便觉得这件事距离完成还太过遥远,他摇了摇头,“厉诡从未被真正杀死过……想要杀死一只诡,又谈何容易?”
钟遂笑了笑,未有多甚么。
对于如何杀死厉诡,他而今已有了些丝眉目。
然而像度厄真人这般人,想来也无法理解他的话。
将来若能与苏先生重逢,他倒是很乐意与对方分享自己的见解。
邵守善看着那些遍处游曳,深扎于冥冥中的正气符锁链,以及锁链交织缠绕下的一面面青砖墙壁,向钟遂问道:“阁下是如何炼造出这诡狱的?这……可能透漏贫道一二,若是不能,请恕贫道唐突冒昧之罪……”
“这也不是甚么秘密,有甚么不能透漏的?
不过,诡狱本身并非由我炼造,实是我偶然所得——象崩乱以前,康熙大兴‘文字狱’,我因此获罪入狱,在当时牢狱中修行正气符时,常隔着一个鼠洞,与隔壁一个老者‘辨经’。
那老者自言是佛门弟子,修‘地藏本愿经’,与我辩讲的也是甚么成佛须先成魔,救人须先救己那些辞,我当时与他辩论,其实内心并未认真,只是觉得隔着鼠洞与一个老和尚辨经,倒颇有趣,是以每隔二三日便要与他辩论一场。
后来有一日,他辩不过我,因而大怒,竟顺着鼠洞伸过来一道道锁链,欲拴住我的手脚,叫我强听他的辩,令我皈依佛门,我自是不肯,便以正气符相对,如此数个回合之后,反而拿捏了那些延伸过来的锁链,借助那些锁链,看到鼠洞对面囚室——
彼处囚室,却像是居于另一重时空,隐在冥冥之中一般,令我感觉颇不真牵
而且与我隔墙辨经的和尚,也未在彼处囚室之中,我心生好奇,便追了过去——这即是诡狱的由来,我从此逐渐掌握住了整座诡狱,倒是再未见过那个和桑”钟遂将诡狱的来历介绍了一番,转而道,“那和尚修行不到家,执着于‘名相’、‘实相’,但我又分明感觉到,他虽偏执成狂,但却‘究竟成佛’了一样……想来那和尚也是位异人,今时搜遍诡狱,我却再未能窥察到他的蛛丝马迹……”
听过钟遂所言,麻仙姑若有所思地道:“也或许那和尚本就是一道执念,只是阁下与他三番五次辨经,最终运用正气符……恰巧粉碎了这道执念也不定……”
“也有可能!”
钟遂深以为然。
随后,他以诡狱锁链牵引出‘红骑士’,与邵道师、麻仙姑相互配合着,将那启之诡移转至苏午轩辕血脉之中,当场封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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