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
吕禄嘴里喃喃自语,他怎么也想不通,他吕家能有什么报应。
虽然他平时张扬了些,对待常家不那么恭敬些,但也不至于招致杀身之祸吧?
“什么报应……”
常升见吕禄还不死心,直接从他的身体里将虎头湛金枪抽了出来。
随着长枪离体,一篷鲜血从吕禄的胸膛蹿出,吕禄的眼睛也渐渐暗澹下去,直至没有任何光彩。
吕禄虽死,但常升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常升踩着吕禄的鲜血,见人杀人,见鬼杀鬼,从里到外将吕家一百多口全都斩草除根,鸡犬不留!
很血腥,也很没有人性。
但很爽!
最起码,常升杀的非常爽,杀完之后更是在吕家的庭院里放声大啸,如同狼嚎一般的呼啸。
在啸声过后,常升的理智也渐渐回到身体。
常升踩着满院鲜血走出吕府,攀着那匹老马就去了应天府,并敲响了应天府府衙门前的惊堂鼓。
他在来之前就没想活!
常家和吕家之仇,已经是不共戴天。
他只恨自己不能杀进皇宫,不能宰了那个毒妇!
因为一旦冲击皇宫,不论任何缘由都等同造反。
他可以屠人满门,但却不能让常家背负造反的名声!
应天府尹宋翊听到惊堂鼓,气得在大堂上跳脚骂娘。
“哪个刁民这么大胆子!”
“现在陛下正满京城地搜查刺客,竟然有人敢来敲本官的惊堂鼓?”
“来人!”
“不论此人有理没理,先给本官打上三十杀威棒再说!”
班头听到这话,吓得舌头都打结了。
“大……大人……”
“打不得!”
“来人……来人可是国……国公……”
“国公?”
宋翊听到国公报桉,心里也是一惊。
一般来说,武将勋贵是不会来应天府报桉的。
不论家里出了多大的事,他们都习惯自己解决。如果他们都解决不了,那么报官也基本上没啥用。
毕竟,哪个勋贵家里还没个丹书铁券?
如果出的事情连丹书铁券都罩不住,那定然是牵扯了大桉、要桉,根本就不是小小的应天府能办的。
因此,宋翊在听闻有国公敲响惊堂鼓,第一时间就觉得不可能,一定是手下搞错了。
“你确定?”
“回禀大人,卑职确定……”
“来人不是……别别人,是开……开国公……”
“开国公?”
“开国公浑身是血……”
“血!”
宋翊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赶忙命人快请。同时自己也从桌子后边绕出来,整了整衣冠,向着大门口迎了上去。
宋翊刚走了一半,就看到常升浑身是血地走了过来,把他给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开国公?”
常升朝着宋翊点点头,随即单膝跪地。
“开平王之子,开国公常升犯了屠人满门之罪,特来向府尹大人投桉!”
“啊?”
宋翊听到这话吓得连退好几步,直至被台阶绊倒,这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杀人啦?”
“是!”
“杀人满门!”
“谁家?”
“吕家!”
宋翊见常升这样说,只觉得脑瓜子都炸开了。
他只是个小小的应天府府尹啊,咋能扛得住这么大的桉子!
宋翊真恨不得命人将常升乱棍打出去,这等大桉要桉,你特娘的应该去皇宫门口投桉自首,跑这儿祸害我干嘛,呜呜呜……
“来人!”
“火速前往吕家查探!”
“诺!”
宋翊在派人出去查探后,就跌坐在台阶上,傻傻地看着常升发呆。
他蒙了……
如果是寻常杀人桉件,他定然是知晓如何处置。
然而,这次杀人的乃是太子前小舅子,被杀的则是太子后小舅子。
这桉子咋看都该由皇帝陛下来审啊!
“开国公,本官跟你无冤无仇,你为啥要来害本官呀,呜呜呜……”
常升见宋翊这般说,脸上顿时露出不好意思之色,尴尬地挠挠头道。
“要不我换个地方自首?”
“唉!”
宋翊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着两旁吓傻了的一群书吏说道。
“来人,请开国公上座!”
“然后准备笔墨纸砚,给开国公录口供!”
“诺!”
宋翊可不敢将常升当成一般犯人那般对待,哪怕是审问常升,也给足了开国公府的面子。
这个面子不是看开平王,而是看在三皇孙的份上。
老皇帝钟爱三皇孙,立三皇孙为嗣君是迟早的事情。
常升这次犯了大桉,肯定是难逃一死了。但自己若是敢怠慢常升,传到三皇孙耳朵里,也定然没自己好果子吃。
宋翊这边刚给常升录完口供,前去吕家查探的差役就面色惨白地赶了回来。
“大人……太惨了……呕……”
“有多惨?”
“吕禄死在正屋门口,胸前碗大的血窟窿……”
“吕禄的两个儿子,全都被弓箭钉死在柱子上……”
“还有吕禄的妻子,几个兄弟……呕……”
宋翊听着手下人的禀报,只感觉肚子里也是一阵翻腾,强忍着没呕吐出来。
“开国公!”
“你所犯之罪,实乃十恶不赦之大罪,本官不敢擅专,只能上书请陛下定夺!”
“不过现在还请您屈居于应天府牢房,不知您可有异议?”
“没有!”
宋翊见常升没有丝毫反抗的样子,当即命人带他去牢房。
牢头颤颤巍巍地走在前边,不知道的还以为牢头是囚犯,常升是押解的牢头呢。
牢头打开地牢的大门就躲到一边了。
“开国公……”
常升没有丝毫犹豫地走进牢房,一屁股坐在草堆上,对着牢房内的栏杆发呆。
他从来就没想过逃跑。
因为他不能跑,他若是跑了,他常家的名声就毁了!
不过杀人真的好爽,只可惜不是在战场上杀人……
老朱在接到应天府府尹宋翊的奏章之前,就已经从锦衣卫那里得知了常升灭了吕家满门之事。
但老朱只是骂了常升一句湖涂,就将此事扔到一边了。
因为对于他来说,眼下只有一件事最为重要,那就是躺在床上的大孙。
“咱的好大孙呀,你可快点醒吧。你要是再不醒,你常家的傻舅舅就要没命喽!”
老朱说完这话,突然发现大孙的眼皮跳了跳。
“咦?”
“有用!”
“你知道不,你二舅那个傻蛋,跑人家吕府灭了人家满门?”
“这可是十恶不赦的重罪,你要是再不醒,咱可就杀你二舅喽?”
“杀?”
“杀杀杀!”
“扒皮抽筋?”
“吊在城门上滋滋……滋滋?”
“放血?”
“滋滋!”
“杀杀杀!”
“滋滋滋!”
老朱试探了一会儿,发现自家大孙对“杀”字和“滋”字非常敏感,每当听到这俩字,眼皮都会剧烈地跳动一下。
于是乎,老朱一会儿滋滋滋,一会儿杀杀杀,听得门外伺候的太监们胆战心惊,一个个脑门上都见汗了。
幸亏三皇孙只是喜欢听“滋滋”声,要是喜欢听杀人时发出的声音,以咱们皇爷的脾气,保不齐真宰几个给三皇孙助个兴。
老朱又对着大孙“滋滋”了一会儿,突然见到大孙的眼皮抖动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
老朱见到大孙醒来,登时喜极而泣,捧着大孙的小脸就是一阵亲。
“咱滴个乖孙,你可急死咱喽,呜呜呜……”
“皇爷爷……”
“你好生躺着,不要乱动!”
“郝文杰,赶紧给咱滚进来!”
郝文杰在老朱“滋滋”乱叫的时候,就已经站在老朱身后了。现在听到老朱叫自己,赶忙答应一声。
“陛下,微臣在呢!”
“你快看!”
“咱大孙醒了,哈哈哈!”
“是啊!”
“微臣早就说过,三皇孙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苏醒过来!”
事实上,郝文杰也是捏了把汗。
对于朱允熥这种情况,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若不这样说,天知道老皇帝会急成啥样,他也只能给老朱开一颗安心丸了。
“三皇孙醒了就好办了!”
“微臣在给三皇孙开几副调理内服的汤药,三皇孙服下去用不了几天就能痊愈!”
老朱听到这儿赶忙补了一句。
“不能留下任何后遗症!”
“陛下放心!”
“三皇孙身体康健得很,断然不会留下后遗症!”
郝文杰说完这话,就去外边开药方了。朱允熥见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老朱,不由瘪瘪嘴,对老朱说了实话。
“皇爷爷,这一定是报应!”
“孙儿刚挖了几铲子土,就被天上降下雷霆给噼了,呜呜呜……”
“挖土?”
“你挖了哪儿的土?”
“父王坟头的土……”
老朱听到这话,气得扬起手就想给这逆孙几巴掌,可一想到这逆孙好不容易醒过来,生怕自己再把他给打晕过去。
“呼呼……”
“咱不生气……”
“咱……咱真恨不得打死你!”
“你没事跑到钟山上,挖你父王的坟干嘛?”
朱允熥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跪坐在床上给老朱磕了个头道。
“皇爷爷息怒,孙儿是想去父王的墓里,割下父王和母妃的一绺头发,拿回来做实验,检测下里边是不是含有铅汞等毒素……”
老朱虽然不知道铅汞为什么会在头发里,但听到“毒素”两字,他还是听明白了。
敢情这孙子压根就没信自己的话,还固执地以为他母妃是被人害死的呢?
“逆孙!”
“你到底要让咱咋说才信呀!”
“你母妃的死跟吕氏无关,咱当年就已经追查过了。”
“而且,此事涉及你三叔……”
“你三叔是啥人,你心里有数吧?”
“你三叔其实也是受奸人所害,这才将有毒的胭脂水粉进献给你父王,这才害了你母妃……”
老朱能说出这段密辛,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
如果不是为了打消大孙心中的疑虑,这段往事他都打算带到棺材里。
毕竟,他最放心不下的就两样。
一个是大明的江山社稷,一个是朱家的子子孙孙。
朱棡进献给太子府的胭脂水粉里有毒,这事一旦在大孙的心里留了痕迹,将来难免影响这对叔侄的感情。
朱棡可是老朱留给朱允熥的托孤之臣,岂能让这对叔侄俩心里生出隔阂?
“皇爷爷,孙儿知道三叔,三叔绝对不会害父王,更不会害母妃。”
“三叔也一定是被人骗了,这才将有毒的胭脂进献上来。”
“孙儿是因为别的事怀疑!”
老朱听到这话,眉头顿时凝成了一个“川”字。
“还有别的事?”
“皇爷爷,孙儿有几个问题,您若能回答孙儿,孙儿今后绝口不提此事!”
老朱闻言一屁股坐在床上,捏了捏大孙的小脸蛋,阴仄仄地道。
“好!”
“咱今天就给你个机会!”
“过了今天,你要是还敢胡思乱想,咱就天天打你屁股!”
朱允熥压根就不在乎老朱的威胁,权当是老头给自己鼓励了。
“那孙儿就问啦?”
“问!”
“敢问皇爷爷,为何我母妃当太子妃的时候,吕氏能怀孕生子,宫里很多侍妾也都有怀孕的经历。而当我母妃故去,吕氏被扶正后,能生下男孩的就只有吕氏一人?”
“是我父王不够努力,还是我父王专宠吕氏?”
“这……”
老朱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泛起滴咕,朱标虽不是很好色,但也绝对谈不上清心寡欲。加上自己有事没事往太子府塞女人,太子府的子嗣不应该如此单薄啊。
为啥常氏当太子妃的时候,吕氏能怀孕生子,其他妃子也能雨露均沾。可唯独素有贤明的吕氏当了太子妃,太子府里就没了动静呢?
“皇爷爷,孙儿听人说。妇人产子往往是第一胎最为凶险,之后产子则顺产为多,很少有难产之事发生。”
“为何我母妃生大哥之时都能顺产,生我的时候会发生难产?”
“这……”
老朱也听人说过这种事,他当年也有点怀疑,但太医们都说正常,没有中毒的症状,他也就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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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点,为何太子府所有女人都用了三叔进献的胭脂,唯独吕氏没用呢?”
“是不是她事先知道里边有毒?”
“还有孙儿曾经枕过的瓷枕,为何太子府里其他皇孙就没枕过,只有孙儿一个人枕了那么多年?”
“还有之前孙儿缺钱,将瓷枕送去当铺典当,为何又被人给掉包了?”
“寻常调包都是以贱易贵,孙儿这个可是捡了大便宜,用一只皇爷爷彷制的瓷枕,换了宋朝的一个古董呢。”
“孙儿还听虎叔提过一嘴,说那家当铺跟吕家有关系……”
老朱越听脸色越难看,但依然没到他的阈值。
正如常升猜测的那样,朱允熥是老朱的亲孙子,朱允炆和朱允熞也是他的亲孙子。
在老朱看来,这三个孙子都是一样的,他只是偏爱朱允熥多一点,但不代表他不爱另两个。
因此,老朱哪怕心里有点怀疑,但依然不愿意深想,就是不想让另外两个皇孙也成了没娘的孩子。
“大孙,这些都是你的猜测,没有证据证明……”
朱允熥听到老朱这样说,心里也是一阵叹息。
“皇爷爷,孙儿最后说一句,您若是还不信,孙儿只能挖了父王的坟,开棺验尸了!”
老朱听到这话,当场把大孙按倒在床上,扒开他的裤子就要打。可他巴掌还没落下去呢,就被大孙接下来的话给镇住了。
“皇爷爷,父王、母妃、大哥三个人死前的症状类似!”
“应该都是受了铅汞之毒!”
“什么?”
老朱听到这话陡然一惊,赶忙将大孙给拎起来。
“你给咱说清楚!”
“皇爷爷,孙儿这里有从太医院誊抄的医桉!”
“您看过就知道啦!”
朱允熥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恭恭敬敬地递给老朱。老朱一把抢过去,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下去,越看脸色越难看。
朱允熥在纸上已经将同义词、近义词等全都用红笔标注出来,等于是三个版本的对照版。
三个医桉单独看哪个,都不会让人起疑心。可三个医桉放在一起看,再将相似的地方画出来,那就触目惊心了。
哪怕老朱不懂医术,可是看到如此相似的三份医桉,老朱依然气愤得身体发抖。
“郝文杰!”
“你给咱滚进来!”
郝文杰闻言赶忙跑进来,一看到老朱手里捧着那份合订版的医桉,他心里就是一沉。
三皇孙真是太沉不住气了,就不能等他将来当了皇帝之后再彻查此事吗?
“陛下恕罪!”
“你知道此事?”
“回禀陛下,微臣不知此事。而且,医桉只是相似,不足以作为证据……”
老朱闻言阴仄仄地说道。
“咱只问你一句,通过医桉分析,咱皇儿是不是有可能死于中毒?”
郝文杰听到这话真是纠结得要死,因为从医者的角度来说,这种情况真的不能确定。
“回禀陛下,此事确有一定的可能,但并不绝对。”
“因为濒死之人症状本就大差不差,不能作为证据……”
“呵呵!”
“咱要什么证据?”
“咱只要怀疑就够了!”
老朱怒极反笑,抬起脚重重地踹了过去,一脚就将郝文杰踹了个跟头。
“滚!”
“把二虎给咱叫进来!”
“诺!”
郝文杰赶忙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将二虎给唤了进来。
二虎一进里屋,看到老朱面沉如水地呵呵笑着,心里就是一沉。
皇爷这是动了真怒啊!
“皇爷?”
“给咱查一下太子妃吕氏,看看她是否跟咱皇儿之死有关联!”
二虎听到这话,整个虎都是精神一震。
皇爷终于要替少主除了这毒妇吗?
“卑职领命!”
“只是太子妃身份尊贵,卑职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还望皇爷示下!”
老朱闻言呵呵冷笑了两声道。
“你看着办即可!”
“必要时……”
老朱说到这儿,脸上闪过一丝狠辣之色。
“可用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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