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战后风波(四千字大章节)

  夜风凛冽,冷月悬空。

  桐山关巍峨雄伟的轮廓犹如一尊蛰伏夜幕下的史前巨兽。

  关墙下,白日激战已落下帷幕,夏狼双方鸣金收兵,只是战场上依旧硝烟袅袅,尸骸遍地,血流漂橹,汇聚成溪的血水甚至渗入地下三尺,密集尸堆中不时有轻微的呜咽呻吟声随夜风送向远方。

  相比人间炼狱的城下战场,桐山关内则是气氛热烈。

  城中聚将台前集聚了三千士卒,每个人都神情亢奋,无比崇拜地望着台上那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

  司徒杀奴面容肃穆,环视一圈,被他目光扫到的士卒无不欢欣鼓舞。

  “有人告诉过我,狼族大军天下无敌!”

  突兀间,司徒杀奴淡然开口道。

  众将士闻言一怔,旋即露出不甘的憋屈神色。

  司徒杀奴置若罔闻,继续冷酷地说道,“还有人告诉过我,十个大夏儿郎也比不过一个狼族旗丁。”

  “还有人告诉我,天下九州,有能者居之,大夏子民不配占据富裕繁华的锦绣神州!”

  “懦弱的夏人,就只配当新霸主狼族的奴隶,活该被剥削,活该被奴役,活该妻女被淫辱,活该一辈子低人一等!”

  司徒杀奴语气由始至终都是波澜不惊,但是每一句话语都如诛心之剑般,狠狠地扎入在场每个士卒的心脏。

  没有人是天生的贱骨头,也没有人会天生自认低人一等,尤其是桀骜不驯的老兵油子们。

  尽管他们心中都鄙夷狼族不过是茹毛饮血未开化的生番,但是十七年的屡战屡败,早就把他们的胆气打没了,一遇到狼族蛮奴便闻风丧胆,打起仗来十成力量也只剩下一半,越发畏惧狼族蛮奴。

  这一刻,死水般的僵局终于有所改变了。

  台上那个年轻人,似乎把他们曾经被狼族铁蹄碾碎的血性再次唤醒。

  司徒杀奴冷静得吓人,徒然语气拔高,厉声大喝道: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认可如今流传的所谓主旋律,但是本将今天要大声告诉你们……”

  “那些屁话,本将绝不认可!”

  “狼族无敌天下?我呸!”

  “夏人懦弱无胆?我再呸!”

  “只要本将还有一口气,狼族就不可能越过塞北门户一步!”

  “只要本将还是桐山关的镇守总兵,东北道后方千万百姓就高枕无忧!”

  “现在本将就问你们一句,想不想建功立业,想不想封妻荫子,想不想把先辈丢下的颜面捡回来,想不想再夺回塞北万里肥沃故土……”

  “想不想,敢不敢,请明确地告诉本将!”

  司徒杀奴的话语极富感染力,台下众将士早就被他勾勒的美好蓝图刺激得热血沸腾,眸子里流露出令人心悸的杀机,兴奋得脸膛通红,迫不及待地举臂高呼道:

  “想!想!想!”

  十七年的憋屈、屈辱、不甘、仇恨,这些负面情绪早就深埋每个士卒心中,此时一旦找到突破口,所爆发的能量可谓是相当惊人,迸发的杀气犹如实质般,连呼啸的狂风都为之一窒。

  司徒杀奴满意地点点头,心道总算初步征服这些桀骜不驯的精兵悍将了。

  夏人儿郎个顶个都是好样的,之所以过往战力孱弱不堪,十七年来被狼族打得溃不成军,只是因为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恶性循环。

  只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丈,就足以重塑他们的信心,激发他们的血性。

  幸不辱命,司徒杀奴做到了十多年来无人能完成的壮举。

  白天一战,他于万军丛中,亲率一千铁骑,一举冲垮狼族大军左阵,歼敌四千,俘虏无数,还攻入十多里外的白头坡炮阵当中,剿毁了重炮近二十门,亲手打破了狼族铁军无敌天下的神话。

  如果不是因为兵力不足,恐怕取得的战果绝不止步于此。

  不过饶是如此,这对于近二十年来屡战屡败,丢城弃地的东北道戍军来说,已经是振奋人心的天大喜讯。

  同时也让一众桀骜不驯的老兵油子见识到司徒杀奴的杀伐果断与胆略魄力!

  这让司徒杀奴顺利收复了大部分军士的人心。

  但是司徒杀奴知道,这次能斩获如此辉煌的成绩,还要多谢一个人。

  一个十二三岁,却胆识过人,勇武无双的少年英雄!

  ……

  城内兵营某个单间内,袁玉堂木乃伊般缠满了殷红渗出的纱布,失血过多显得格外苍白的小脸儿古井无波,看似十分平静。

  但是从他闪烁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的内心并不像外表那般平静。

  “呼~”

  袁玉堂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瞳孔微颤,闪过一抹无法掩饰的震撼。

  白天千骑冲锋的那一幕,实在太震撼了。

  没有亲身见过上千重装骑兵集群冲锋的人,根本就无法理解他的心情。

  人马皆批重甲,跑动气吞山河,气势山呼海啸,以碾碎一切的无上信念绝死冲锋。

  赫然已经是这个时代集群力量的巅峰体现!

  那种震撼场面,在袁玉堂脑后中挥之不去。

  何其幸运,能亲身参与其中。

  仿佛经历了一场心灵风暴,袁玉堂心中激荡久久难平。

  激动过后,身上传来的阵阵剧痛让袁玉堂小脸纠结在一起,望着窗外那轮似刀残月,莫名感慨。

  还是太弱了啊……

  这一次意气用事,险些把自己置于死地,如果不是关键时刻司徒杀奴横空杀来援驰,恐怕他没机会看到今晚的月光了。

  经此一役,袁玉堂有了深刻的教训,也让他初获神通后略显膨胀的心态迅速摆正。

  须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下强者层出不穷,别以为成了术士有法力在身就可以纵横捭阖。

  今日光是那个魁梧的金甲巴牙喇统领就让他大吃苦头,结合他与司徒杀奴之力也不过是勉强抗衡,武力之强简直惊世骇俗。

  而且个人勇武对于一场战争来说实在过于渺小。

  除非……

  除非实力到了真人境或以上,才有可能局部影响或者左右一场战役的胜负。

  所以啊……

  想要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安身立命,唯有指望古书《天罡秘术》!

  必须尽快养好伤,然后多斩妖魔,积攒功德,开启新的神通,努力变强。

  方是他唯一的出路!

  正出神间,紧闭的门扉突然被推倒,一道挺拔身影风风火火闯入房间,大声嚷嚷道,“贤弟,为兄来探望你了!”

  袁玉堂抬起眼帘,就看到司徒杀奴手里提着食盒和两坛子酒,满面笑容地阔步而来。

  “小弟无恙,有劳兄长忧心。”

  客套两句,两人于圆桌前相对落座。

  司徒杀奴从食盒里拎出热腾腾的菜肴,掀开酒坛的封纸,什么都先不说,举起酒坛就猛灌三大口,旋即将空了一半的坛子重重砸在桌上,起身抱拳凝声道,“贤弟,这次多亏有你,否则为兄也无法立下如此辉煌战功,在此代表桐山关全体八千将士,诚心向你道一声谢!”

  袁玉堂大惊,急忙起身摆手道,“兄长莫要折煞小弟了,小弟只是略尽一份绵力,兄长你们保家卫国,戍守边境,保大夏平安,你们才是真正的大英雄,这声谢我是万万担不起啊。”

  司徒杀奴却不以为然,郑重地对袁玉堂施礼过后,才说道,“贤弟莫要学腐酸士子做派,为兄是军人,军人眼中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做事干脆,认死理!你这次立下大功,任谁也不能否认,所以这声谢你担得起有余!”

  顿了下,司徒杀奴眼眸中似乎泛起一股腾腾杀意,拧声道,“本将已经把你的战功上报,司徒家绝不亏待任何有功之人,如果谁敢横加阻拦,那就先问过本将的佩刀!”

  袁玉堂眉头微蹙,从司徒杀奴的话语中,似乎另有深意?

  “呵呵,让贤弟见笑了,坐,坐下说话。”司徒杀奴仿佛会变脸般,瞬间恢复和熙笑脸,笑吟吟地招呼袁玉堂落座。

  尽管心中有所疑惑,但是司徒杀奴没有细说,袁玉堂只好按捺住好奇坐下。

  司徒杀奴喝酒极为豪爽,也不管袁玉堂还是个‘未成年’人,大口吃肉劝酒,袁玉堂也只能舍命陪君子。

  三巡过后,两大坛子酒已见底。

  幸好前世袁玉堂久经高度酒水考验,大夏酿酒技术并不发达,这两坛所谓的烈酒其实度数就比啤酒高一丢丢,不然这种豪迈喝法,老牛都得躺下。

  酒水下肚,袁玉堂苍白的小脸略微回复血色,看起来像个没事人般。

  司徒杀奴见状更为欣喜,哈哈大笑着探身去拍袁玉堂肩膀,“哈哈哈,贤弟不光武功高强,连酒量也是丝毫不逊,如果不是戍守有责,为兄必定要陪你不醉不归。”

  “好了,军务在身,为兄还需巡逻,就不打扰贤弟休息了,这顿酒先欠下,等把蛮奴击退,咱们兄弟再喝个痛快。”

  说罢,司徒杀奴就起身离席,临到门边顿住脚步,背身说道,“贤弟,如若有人对你挑衅,无须给为兄面子,一律杀无赦!”

  这下袁玉堂是真听明白了,刚准备发问,司徒杀奴就雷厉风行地大步离开。

  ……

  桐山关十五公里外,狼族涂山部延绵数里的军营。

  台吉金帐内站满了大小各级军官,一个个头颅低垂,冷汗直冒,空气仿佛凝固般,压得众人心头沉重。

  主位上,以荒淫无度著称的乃木尔泰面无表情,刀子一般的目光横扫账内一圈,凡是被他目光掠过的军官,无不心惊肉跳。

  今日一战,先是被袁玉堂单骑捅了后方腚眼,将整个左军后阵几乎翻了个底,紧接着又被司徒杀奴率领一千大夏龙骑突袭成功,左军的镶蓝旗整旗士卒几乎被打烂掉,甚至还被司徒杀奴突入到重兵把守的白头岭炮阵当中。

  如果不是炮营护卫统领拼死抵抗,用无数旗丁的肉身去阻拦铁蹄突进,恐怕整个炮阵都被端了。

  自从太康初年,狼族起兵以来,十七年间还没遇此大败。

  足足有四千余旗丁命丧当场,伤者更是无数,合集涂山部所有财力才铸造出来的八十余门重炮更是被毁了二十多门,足足损失了四分之一以上。

  最可气的就是,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竟然还让司徒杀奴和袁玉堂这两个罪魁祸首安然无恙地逃回桐山关。

  种种数据,仿佛一柄柄刀子般扎在乃木尔泰心中。

  用后脚跟来想,他都知道只要消息传回后方,乃木尔泰这个名字就是一个明晃晃的笑话!!

  砰!哗啦~

  “废物!”

  乃木尔泰突然一掌拍碎坚固名贵阴沉木打造的案几,勃然大怒地咆哮道,“枉你们一个个平时自命清高,不是都把夏人当成是两脚羊吗?怎么今日就栽在两个毛头小子手里?难道你们就不觉得羞愧吗?”

  此话一出,众贵族军官脸露愧色,头颅几乎要垂到地上了。

  十几年间狼夏双方交战,几乎是无往不胜,长久以来,虽让狼族将士心理凌驾于夏军之上,视其如土鸡瓦狗,与之打仗所向披靡,但是同时也滋生了傲慢轻敌的普遍情愫。

  这次的大败就是因为涂山部由下至上的轻敌造成的。

  本负责警惕外围的斥候部队,竟然全部撒出去烧杀抢掠,甚至还是军官带头而为,以致于袁玉堂单枪匹马杀到跟前才匆忙发觉。

  这根本就是低级到不能再低级的错误!

  也幸亏这次来袭的是一个袁玉堂,出城冲阵的只是司徒杀奴的一千重装骑兵。

  如果突然出现后方的是一只绕后部队,或者是司徒杀奴麾下的重装骑兵再多一倍,恐怕就不是只折损大半个镶蓝旗的兵力,而是整个涂山部一败涂地了。

  见到没人敢回答,乃木尔泰怒火更盛,狞声道,“别以为这事能轻易掀过,本台吉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念在大事在即,就暂且把你们狗头寄存项上!

  原计划不变,阿克莱率正蓝旗三个甲喇的兵力与一万草原辅兵原地牵制司徒杀奴,其余众将务必在明天天亮前到达喇叭瓮设伏完毕!

  机会我给你们了,希望别再让我失望!”

  众将听罢哗啦啦地跪倒一片,磕头谢恩。

  乃木尔泰却看都懒得看,自语道,“能不能挽回颜面,就看能不能顺利吃下跃马关的援军,和阿克莱能不能牵制司徒杀奴七天……

  尊贵的铁暮真巫师大人,乃木希尔恳求您帮助阿克莱……”

  良机后,乃木尔泰仿佛听见虚空中传来一阵虚无缥缈的回应:

  “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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