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七章 星空外

  现实世界,湛蓝联邦。

  北极星从睡眠舱中苏醒。

  设备检测到他的睡眠中断,自动解除了耳后的数据链接,数据线仿佛一条有生命的小蛇,从数据接口脱落,蜿蜒缩回。

  伴随着噗嗤一声的喷气响动,舱门缓缓打开,赤膊上身的精壮青年抹了一把脸上的营养液,从睡眠舱中站起身,走出。

  北极星的眉宇间暗含深深的愁绪,难以消散。

  他心不在焉地用毛巾擦拭完身体,穿戴好制服,旋即瞥了眼舱房内整齐摆放的上百座睡眠舱。

  超凡科的骨干成员们依旧还躺在里面,正链接着《诡秘时代》游戏世界,意识操纵着角色在亚尼塔大陆上活动。

  这其实也是北极星要求的。

  不知为何,灵性直觉告诉他,老师或许需要他们这些“不死异乡人”的帮助……

  虽然不确定,但北极星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默然叹息一声,并未叫醒北极星小队的其余同伴,便独自走出了舱房的大门。

  来到超凡科大楼的一楼大厅,工作人员们行色匆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忧虑和不安,甚至在看到他这位部长后,也只有极少部分人挤出笑容打招呼。

  北极星强忍着内心的压抑,微笑点头回应。

  他其实能理解这些人的心情。

  因为整个现实世界,从上周开始,便发生了非常可怕的变化,联邦每一个人都为此陷入了恐慌……

  北极星走出大门,抬头眺望——

  只见那高楼林立的城市上空,云层竟在迅速推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拂过……太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划过天幕,东升西落,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洒下的阳光便从闪耀到暗淡,随之进入了黑夜!

  北极星的脸庞光影交错,直至被黑暗覆盖。

  看不清他的表情。

  同样,黑夜也仅仅只持续了一分钟,又从东边瞥见初升的太阳,周而复始。

  这个现象,是从上周一开始发生的。

  昼夜更迭的速度越来越快!

  从原本的二十四小时,变成了十二小时,后来又变成了六小时,三小时、一小时、半小时……

  直到今天,一分钟便是一天!

  这件事太反常,太诡异,颠覆了人们的三观!

  联邦科研中心的科学家们,起初认为这是因为湛蓝星的自转速度加快了,可后来通过各种调查和测试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因为若是自转速度加快,那么离心力一定会随之增加,导致重力减少。

  可结果却是,湛蓝星各个地区的重力并未发生改变……甚至连其余诸如气候、地壳、洋流和水位等方面,都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唯独磁场发生了些许变化,导致通讯中断。

  原本联邦科学家打算通过卫星和空间站对湛蓝星进行观测,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最糟糕的事情却发生了。

  湛蓝联邦发射的上千颗卫星,全都因为未知原因瘫痪,彻底成为了宇宙垃圾……就连空间站,也与地面断开了联系。

  至此,整个联邦仿佛陷入了“与世隔绝”的境地,恐惧与不安的氛围蔓延沸腾。

  看着那天空的光暗变幻,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湛蓝圣教乃至北极星这样的超凡者高层,都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件事……

  预言,恐怕应验了。

  湛蓝星,即将迎来末日!

  圣教教宗苏泓在昨日上午,还召开了一场极其隐秘的会议,北极星现在还记得,联邦高官与圣教成员们脸上那忐忑凝重的表情。

  教宗在会议结束前,只说了一句话:

  “太阳系外默默等待的至高存在,准备开始享用祂的晚餐了……联邦与圣教,没有任何手段能够逃离这一场灾劫,听天由命吧。”

  湛蓝星最强者这句颓然绝望的话,相当于宣判了人类的最终命运。

  无力反抗,无路可逃。

  在教宗苏泓乃至圣教高层的眼中,即便是曾经降临过的那位永恒存在“苍衣之王”,恐怕也没办法阻止这一切。

  湛蓝星,唯有等死。

  可北极星不这么认为。

  “老师……您在亚尼塔大陆已经成神,两方世界现在都面临着同一个命运,您忠实的学生,虔诚的信徒苏北,在此愿您能打破这样的命运,让我们得到救赎。”

  他仰着头,看着诡异变幻的天空,缓缓闭上了眼。

  默默祷告起来。

  与他抱有同样希望的,还有亚尼塔世界里的仙境诸神,和凝望天空,默默守候的芙洛伊……

  或许绝大部分人都并不知晓。

  有一个人,正独自前往星空之外,面对众多恐怖的存在,尝试着那希望渺茫的救赎……

  *

  *

  *

  陈仑不停升高,朝着天外飞去。

  环公早年布置的环岛仪式被毁后,星空与大地早已没了任何阻碍……他俯瞰之下,伯雷塔尼亚世界的大陆在视线中变得愈发渺小,整个过程十分顺利。

  可当他彻底离开了大气层,抵达星空时,却猛然感受到了一种强烈至极的心悸——

  咚咚!咚咚!!

  心跳重若千钧,在胸膛里猛烈鼓动。

  这一瞬间,双眸中苍白的无限符号频繁闪烁。

  他看到了未来……

  看到了接下来的一切可能。

  成千上万种可能,全都指向了自己的死亡。

  黑色,是终局的颜色。

  死亡,是唯一的归宿。

  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任何希望。

  仿佛命中注定,自己将会跌落无法挽回的深渊。

  ‘什么都别想影响我,阻碍我……’

  陈仑眼神沉寂,没有感情。

  他默默将负面情绪统统摒弃,坚若磐石的决心驱使他向前,继续向前。

  抬眼看向浩瀚无垠的星空外——

  这里的一切,都死寂无声。

  这里的一切,都漆黑幽邃。

  即便是目之所及的遥远尽头,也只有微弱的点点星光,仿佛是濒死之人苟延残喘的眼神。

  ‘那些徘徊在星空外,超脱了序列之上的恐怖存在究竟在哪,我为何什么都没有看见……’

  陈仑眉头微皱。

  他一边往星空深处飞去,一边搜寻着旧日与外神的踪迹。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他的臆想。

  星空外根本没有任何生命,唯有他自己,仿若孤寂世界里游荡的幽灵,在寻找着不切实际的目标。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琉璃巨蛇的体型硕大无比,根本看不见全貌,可放在这无边无际的宇宙中,却犹如一粒砂砾,渺小,无助,微不足道。

  陈仑的寻找之旅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他始终毫无所获。

  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而自己的身体却愈发控制不住,那熠熠生辉的琉璃躯体,逐渐发生了龟裂,恐怖的圣火力量逸散,燃烧。

  同时燃烧的,还有陈仑入不敷出的理智。

  他那双蛇瞳中的神色愈发焦躁,愈发飘忽,愈发疯狂……

  其实陈仑自己心里也知道,再这么下去,恐怕还没有找到旧日与外神,他自己就要先一步失控,永远迷失在这星空之中了。

  可是他没有办法。

  或者说,没有更好的办法。

  命运的占卜,无法窥探序列之上的存在,他唯有靠这种最原始的方法搜寻。

  和最初的预想完全不同,旧日与外神根本不是漂浮在伯雷塔尼亚世界外,而是藏匿起来了,亦或是他看不见。

  陈仑甚至强烈怀疑,自己以前对旧日和外神的认知,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祂们或许根本不存在?

  ‘不……不,祂们是真实的,是一切超凡的源头,亦是一切灾厄的源头,唯有赶走祂们,我所在乎的一切才能得以幸存。’

  陈仑咬牙坚持,双眼强行恢复清明。

  ‘不能失控,不可以在这里失控,若我疯了,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救赎的可能了……’

  他不能接受自己还没有尝试,就在半途倒下。

  苍白的火焰,在死寂的黑暗中划过一道细微渺小的痕迹,犹如蜗牛在黑色幕布上爬过。

  在这无边无际的寂寥里,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陈仑也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

  一个月,几个月,还是几年十几年……

  他自己都忘了。

  理智的流逝,已经让他的思维近乎于停滞,所有的记忆都开始模糊错乱。

  甚至有一瞬,他竟然忘记了自己在哪,又要做什么!

  回过神来时,陈仑的心中,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原本作为双神位至高存在的信心,在这一刻竟发生了崩塌!

  他终于停了下来。

  回过头,伯雷塔尼亚世界早已不见去向,自己所在的位置,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他竟然迷失在宇宙中了,甚至,找不到回去的路。

  四周,只有无垠的黑暗和寂寥。

  这个世界,真正意义上只剩下了他一人。

  陈仑在这一刻终于知晓,何谓超脱序列之上的至高存在,何谓真正的强大……人性在这看不见尽头的星空宇宙中,除了让人发疯,确实毫无意义啊!

  他浑身的鳞片已经碎裂,沿途洒落。

  双眼灰暗,那苍白亮眼的无限符号,也在漫无目的地找寻中,失去了光泽。

  忽地。

  陈仑脑海中闪过了一双好看的紫色眼睛。

  就那般平和地,温柔地,注视他。

  ‘芙洛伊……’

  陈仑的思维仿佛从“生锈齿轮”般的状态,恢复了少许动力,让他记起了一个,一直被自己“忽视”的关键底牌。

  “不归乡!”

  他当即催动权柄。

  一个巨大且方正的白色雕花王座,瞬间出现在身后。

  陈仑那巨蛇身躯弯曲,盘成了一个无限符号,缓缓落于王座上。

  轰——

  目之所及的一切,彻底化作了白光。

  陈仑只觉得自己脑海一震。

  猛一睁眼。

  眼前的星空依旧。

  可回过头,脚下却是那片在视线中逐渐缩小的,伯雷塔尼亚世界的大陆……

  陈仑不由骇然。

  自己竟然回到了刚刚踏出星空的那一刻!

  ‘不,不对……我本来就应该在这里。’

  抬眼定睛一望——

  遥远的星空尽头,赫然是一片青黄色的璀璨星云!

  其中一个又一个蠕动的“肥皂泡”,反射着绚烂光滑的流彩,构成那让人无法理解的宇宙奇观——

  ‘“旧日”永恒梦魇!’

  陈仑醒悟,自己先前所经历的一切,死寂与绝望,游荡与搜寻……统统都是幻觉、噩梦与假象!

  是自己踏出星空的那一瞬间,遭受到了永恒梦魇的影响,差点就因此沦陷其中,就此泯灭理智而失控。

  ‘太可怕了……’

  陈仑瞳孔猛颤,心有余悸。

  只是零点几秒,他差点就被这位旧日秒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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