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因李泰这一番自述,堂中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顿时一去不返。
尽管李泰搬出了贺拔胜作为借口,但拒绝就是拒绝,总不算一件让人感到多么欢快的事情。而且这事情还透出一股尴尬,让人一时间都不知该要如何面对。
李泰也明白这件事无论怎么说,总得给人一个消化接受的过程。他是不想彼此继续纠缠,以至于误会更深,话说出口后,自己是舒服了,但瞧崔家众人的神情,则就不怎么漂亮了。
于是他索性便站起身来作揖告辞,不再留下来自讨没趣。
崔彦珍、崔彦穆兄弟俩还没从这件事情当中缓过来,也没有心情发声挽留。只有崔彦升连忙站起身来,陪同李泰一起走出厅堂。
这会儿正有一名彩裙少女在几名仆妇侍女们簇拥下、绕过围廊向此走来,远远见到李泰行出,少女俏脸上便不由得泛起一丝羞赧迟疑,但步调却更加快起来。
崔彦升还算是机敏,见状后忙不迭背过身向那一行人连连摆手,自己也站在李泰身侧陪伴同行,将视线稍作阻拦。
少女眼见这一幕,自是诧异得很,下意识的顿足停下,满脸的不知所措,待见李泰径直行向庄园大门,心里也有了一些模湖的猜测,未暇登堂询问究竟,眼眶中已经泛起了泪花。
来时几乎合族出迎,离开的时候却只崔彦升一人陪伴。
李泰自是不会计较崔家有失迎送之礼,待到走出庄园,便对崔彦升稍作拱手道:“参军请留步,多谢此番盛情款待,唯我私意狭隘、不堪礼遇,未能宾主尽欢,实在是抱歉。今日暂且别过,若崔使君等并不因此厌我孤僻不群,来日一定再登门拜访、致歉请谅。”
“大都督言重了,今日本是我家未访心意而错表殷勤,冒失滋扰,让大都督情怀不安。事虽唐突,但也的确是真心不伪,无奈情深缘浅,也实在是让人遗憾。但正如大都督所言,人间情义、不唯嫁娶,即便事不能成,彼此亦不必耿耿于怀,来日再见,盼望仍能不失欢洽。”
崔彦升是真的有些遗憾彼此未能结亲,听到李泰这么说,连忙又拱手表态道,顿了一顿后,他又说道:“眼下只作良友论事,大都督这一份心怀,怕也难于轻就啊。大都督诚与故贺拔太师情深,但太师户中遗事也不乏情势紊乱之处,特别独孤开府方今……
唉,大都督是远比我要更加的洞情明势,想也不需我逞智指点,抛开行署共事的公职不谈,户中私事大都督若有使用之处,着员告事即可。”
李泰听到这话,又对崔彦升道谢一声,然后才带着几名随从,沿着来路往自家庄园行去。
崔彦升目送李泰消失在山道上,过了一会儿才有些怅然若失的返回庄园,刚刚走到厅堂外,便听到堂内传来杂乱的人声。
“本以为这郎君家世显赫、人才不俗,却没想到原来也只是一个贪慕强势的俗类。明明有着更好的婚配选择,却要自甘堕落,求结兵家……”
随着李泰离开,内楼里诸崔氏女卷们也都纷纷来到这里询问究竟,当得知李泰自陈心意时,当即便有人忍不住作此刻薄的评价。
听到族人们作此忿声,崔彦珍父女自是一脸的尴尬。特别崔氏,原本还在热心的帮助亲人张罗婚事,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态发展竟然这么的离奇诡异,一时间脸色僵硬、神情不属,身外诸类杂声,完全没有听进心里去。
尽管李泰所言仅止于同贺拔胜之间的交情,但贺拔胜户中女子乃独孤信长女出继,崔氏众人自然下意识觉得李泰这样的想法自然是因为贪慕独孤信的权势。
人在大多数时候是懒于共情而热衷双标,虽然说他们崔家也难免有此俗计,但却并不妨碍他们就此轻视讥讽李泰。
特别自家这么主动殷勤的表情,完全不被人重视,心态也是难免失衡,越想越是愤满,一时间各种议论便更加的不堪。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作此想,崔彦升归堂之后倾听片刻,便有些不忿族人们如此贬低自己长官,开口皱眉说道:“我与李大都督共事不短,其人秉性绝非下流!他若果真有贪慕权势之想,于此关西选择诸多,大不必曲结独孤开府!
李大都督事业规创自有主张,仅我都水行署共三防城部曲人马便自成格局,你等既不共事、又不深知,还是要谨慎讨论,不要因为一时的忿念邪言伤情!”
这话一说出口,在堂众人神情都变得有些不自然,心里或不认同此说,但一时间也都不再恣意谈论。
趁着堂中族人们沉默之际,崔彦珍望向自家女儿沉声说道:“大娘子,河内公未曾与你言及此事?你家妙音出继并非短时,若李伯山果然与贺拔太师有此故约旧誓,河内公总该有闻……”
“我不知、阿耶,我实在不知!”
崔氏这会儿仍有些茫然无措,闻言后只是摇头,但刚才过耳那些声言,也让她心中隐隐不悦,纷乱的思绪稍作收拾,转又皱眉说道:“我知诸位亲长或有暗怨我婚有失类的杂想,但当年成情也少不了你们在场几位的谨慎计议!
我虽然不常因此夸言,但自出嫁以来,从来也不曾短欠了对旧户亲人的关照。譬如今日此事,户中一言及我,我便热心操持,自问并没有什么邪计阻碍。但你们诸位仍然在我家堂厦之内,却要这样贬低嘲讽主人,难道我家门风德行已经毁堕至此?”
众人听到这话,神情更显不自在,之前议论最凶几人,忙不迭起身作礼道:“大娘子误会了,我们怎么会轻贬独孤开府。只不过那李伯山他……”
“李伯山同人有什么样的故义、秉持怎样的心意,我是掌管不到。这本就该是族中亲长意图结缘之前该做采访的内容,我心里自是遗憾未能帮助家人们结此良缘,但也并不觉得他有这样的心意便是乖张离奇!”
不待族人们讲完,崔氏便又开口说道:“他共贺拔太师情义深浅,我实在不知。单就只言我家妙音,我觉得我家娘子姿态美妙、且生长在权贵人家,大有值得时流少俊倾慕之处。若家人们一定要逼我区分出一个人情亲疏厚薄,我倒更愿意他能成为我家堂中婿子贵客!”
崔家那位老夫人这会儿也站起身来,对着崔氏略作欠身说道:“大娘子这话说的在理,那李家儿郎人物如何,大家都有眼见。总不能因为别人心意具成、推辞我家,便诬蔑自己神昏眼盲!
良缘不能成就,让人心气不平,一时的失言失礼,算不得什么。但若一直不知收敛悔改,老身从未作此传教,我户中也容不下这种恶人!”
“阿母教诲的是,也请大娘子不要因此介怀。我家娘子本就未曾教养的无可挑剔,诸位也大不必为我忿言不公。未能叙成良缘,的确是令人遗憾,但若放眼长望,也未必不是这少年的一桩过失。”
崔彦穆起身说道,当瞧向那一直在席中沉默垂泪的自家女儿时,又忍不住长叹一声,入前轻拍那女郎肩膀说道:“李伯山诚是此间难得的良偶,但偌大关西,也不谓舍此无人。此类事情,本就成否两可。这人间总有一人,会瞧得见我家娘子雅质难得!”
崔家众人尚在这里彼此安慰之际,庄园外一道烟尘滚滚而来,数十飞骑龙卷风一般驰入庄园中。
入庄之后,胯下坐骑尚未停稳,独孤信已经翻身下马,风帽斜在脑后不暇整理,整个人全无往常的雍容气态,反倒有些气急败坏。
他大手推开趋迎上前的庄丁家奴们,大步流星的走进庄园厅堂中,环视在场众人一眼,视线落在自家夫人脸上时便有些不善,跺脚沉声发问道:“李伯山呢?他还没到来,还是不敢见我?”
众人瞧见独孤信这副模样,都有些惊诧心慌,崔氏更是不知该要如何作答。
独孤信见众人都不说话,眉头皱得更深,转头复向堂外行去,似乎是要亲自去寻找李泰。
在被自家父亲推了一把后,崔氏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疾行出堂,拉住独孤信袍带低声说道:“夫主暂请息怒,李伯山已经告辞离开,容妾将事情详细禀告……”
独孤信庄园中的后续事情,李泰自是不知,他这会儿也是满心的思计。经过这件事之后,他也没有了什么允进允退的主动权,如果独孤信不将闺女嫁给自己,乐子可就不小。崔家今天所面对的尴尬,或许就免不了他朝君体也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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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是打算返回自家庄园后,赶紧准备一下前往华州城,找到妙音娘子向其坦陈心意,若那小娘子也属意于他,免不了要芳心纵上一把情火,不能让独孤信在这件事情上将他完全拿捏。
他这里尚自盘算着,身后随员却将他拉了一把,指着前方山道沉声说道:“郎主,前路有些不妥……”
李泰闻言一警,尚未及仔细打量前路,前面谷口处却涌出许多人,为首者赫然是已经许久未见的妙音娘子。这小娘子一手扶刀,一手戟指李泰,俏脸含霜的怒声道:“李伯山,我等你好久了,你不准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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