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绽放即凋零

  无边黑暗内,金色大佛俯视凡人李安,口诵大道梵音。

  “汝当谛听,我当依过去诸佛说十二因缘法:

  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入,六入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忧悲苦恼;

  无明灭即行灭,行灭即识灭,识灭即名色灭,名色灭即六入灭,六入灭即触灭,触灭即受灭,受灭即爱灭,爱灭即取灭,取灭即有灭,有灭即生灭,生灭即老死忧悲苦恼灭。

  颠倒当知,一切众生,不能见于十二因缘,是故轮转生死苦趣。

  若有人见十二因缘者,即是见法,见法者即是见佛,见佛者即是佛性。

  何以故,一切诸佛以此为性,汝今得闻我说此十二因缘,汝今以得佛性清净,堪为法器。”

  黑暗中。

  李安意识清醒,可现如今仅是凡人的他,在金色大佛下无疑渺小如沙。

  佛陀口诵十二因缘妙法。

  李安亦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在听见‘无明灭即行灭’六字之时。

  眼前一黑的同时,脑海中诸多关于小夏、魔女、霜妃的思考烦恼念头,消失一空。

  无明则无行。

  失去了烦恼念头的李安,亦是不由得失去了行动甚至思考的动力。

  ‘行灭即识灭,识灭即名色灭,名色灭即六入灭,六入灭即触灭’

  大道梵音一环接一环的,在剥夺了黑暗中李安的烦恼念头之后。

  紧接着,也将年轻男人的五感六识、思考欲望,尽数剥离掉了。

  眼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欲望消弭,思想停滞。

  李安立身黑暗之中,身影依旧高大挺拔,不见颓色。

  然,其大脑思想,神经细胞,却已然不知何时,在佛陀十二因缘法的层层剥离之下,失去了作为人,作为生命的资格。

  ‘触灭即受灭,受灭即爱灭,爱灭即取灭,取灭即有灭,有灭即生灭,生灭即老死忧悲苦恼灭。’

  情感思想,生老病死……,凡人李安降临此世二十余年,一切因缘之始,因缘之末。

  在佛陀口中妙法之下,似乎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此番妙法,不再是唯心丹田经脉,魂魄上的入侵。

  而是实打实的,对李安的血肉凡人之躯,大脑中枢神经,做出了不可逆的破坏。

  黑暗中的李安,肉身急剧衰老,黑发褪色、细胞更替、神经老死、皮肉松弛……

  …猿虎山…猎户…李家村…学堂识字…真气习武…钓鱼…打猎…山洞中捡到夏姓姐妹…

  随着肉身的腐朽凋零,李安大脑海马体内中枢神经,过往记忆一幕幕烟消云散,了然一空。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天谴十二因缘法的意义,是抹除,而非衰老死亡。

  …

  现世,倒塌的断龙山废墟中,满目疮痍的平陵原野上。

  因先前直视天谴十二因缘法,而失去五感六识、思想情感的墨首蛟龙,黄衣赤水真君。

  业火缠身的它,挣扎着醒了过来。

  “本道出身草莽,踏上修行路至今三千七百余载,经历过的必死之局少说都在百数以上,避世天谴又能如何?看一眼罢了,本道,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这么简单死在这里的啊!”

  龙吟声响彻空旷原野。

  山石废墟中的墨首蛟龙,黄衣赤水真君。

  从十二天谴因缘法下挣扎着,以无与伦比毅力,撑过来的他,畅快淋漓的大声吼道。

  因掌控三郡云雨,摆布无数凡人百姓生死,蜕变过一次,生出白玉犄角的墨首蛟龙。

  甚至在此强压之下,更进一步。

  业火缠身的青鳞灰须,竟在墨首蛟龙醒来之后,褪去旧皮,蜕变出一身长有许多歪扭黑红莲华纹路的龙筋蛟骨。

  墨首蛟龙畅快淋漓的长吟一声。

  现在的它,足以堪比蛟龙九变宝卷中,蛟龙二变巅峰,不…,蛟龙三变之威!

  撑过天谴十二因缘法的墨首蛟龙,黄衣赤水真君,有这个底气这般去想。

  前所未有的强大,令墨首蛟龙心中升起万丈豪情。

  故此,因变化蛟龙之身,而脑子也变得不太好使的黄衣赤水真君。

  倒塌山石中张牙舞爪的墨首蛟龙。

  再一次。

  看向空地上,雪女玄冰之前,十二束血红长绫,即将化作粘稠血茧,将不知何时,神经细胞穷途末路,已然衰老至白发苍苍的李安,团团包裹住的景象。

  如遭雷击。

  脑子不太好使的墨首蛟龙,显然低估了第二次挑衅避世天谴,会迎来何等它所承受不了的残酷反击。

  黑红业火肉眼可见的,在墨首蛟龙蜕变没几个呼吸的庞大蛟龙之躯上,轰然烧了起来。

  极致的痛苦。

  以及相较于李安,弱化了不止万一的天谴十二因缘法神通。

  降临在墨首蛟龙身上。

  只刹那间,方才还豪情万丈,心比天高的黄衣赤水真君。

  转眼就在尚有雷弧闪烁的倒塌山石中,抽搐不止,哀嚎着四处打滚。

  …

  事已至此。

  每一秒都在承受着无与伦比煎熬,随时都会撑不下去的墨首蛟龙。

  修行三千七百余年,才达到如今绛宫蛟龙二变境界的黄衣赤水真君,依旧没有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过去一次又一次,从必死之局中活下来的经验以及阅历。

  让黄衣赤水真君真真切切的明白一个道理。

  心死身必死,反之尘埃落定之前,则还有无穷变数,在等着他!

  撑下去…撑下去…撑到眼前这个已经衰老至极点的凡人蝼蚁,先一步死在避世天谴之下。

  届时,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漫漫修仙路,还有数不尽的风光在等着他!

  …

  不甘心,不甘心啊!……

  在墨首蛟龙死不瞑目的注视之下。

  十二束粘稠血红长绫,天谴十二因缘法团团包围中。

  即将淹没身死,羽化凋零,存在失去意义的苍白老者李安。

  这个皮肉松弛,细胞老死,身体由内而外腐朽,面目全非,维持人形都很困难的男人胸前。

  砰的一声脆响!

  一点紫色幽火,绽放出世间最绚丽的光华。

  魔女昭幽在离去之前,以自身命火为材,炼制成的庇佑项链吊坠。

  此时此刻,在天谴神通之下,难以庇佑治愈李安身体的命火玉坠。

  终于,在其不堪重负,破碎掉的时候。

  象征昭幽魔女性命岌岌可危的紫色命火,则在失去白玉牌的束缚之后,迎风招展,滔天紫焰无所顾忌地,直接冲破了即将封锁成茧的十二束血红长绫。

  此举亦是将李安从暗无天日的黑暗空间中拉了出来。

  寄托在魔女命火玉坠中,最后一缕庇佑治愈之力,则令衰老至极点的凡人李安身体,如同枯木逢春一般,再一次变得年轻。

  细胞再生,神经重组,大脑中枢内流失掉的记忆……,魔女在离去之前,一点一滴的音容笑貌。

  重新回到了恢复意识的年轻男人脑海、记忆当中。

  十二束粘稠血红长绫,以及昙花一现,绽放即凋零的紫焰幽火,魔女命火。

  如此虚幻又真实的景象之下。

  李安再一次睁眼看向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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