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阮大铖,朱由诚默然良久,事态的恶化已经超出了他的预估。突然,他猛地一点头,说道:“来吧,千军万马本官都闯过来了,还怕你们这些暗箭伤人的小人吗?”
他率领侍卫,催马赶回京城。
他找的人是魏忠贤,不过这次可不是借东厂之力压制言论——文官们都很有风骨,遇强更强,不但无法达成目标,反而容易落人口实。
既然诸位文官在朝堂上向他发难,那他就在舆论上压倒文官。魏忠贤主管《〈邸报〉增刊》,那可是天下舆论的导向。
魏忠贤的耳目众多,自然也得知众多大臣弹劾朱由诚的消息。两人见面一聊,会心一笑,因为他们同时都想到了这个利器。
魏忠贤急召《〈邸报〉增刊》的编撰徐四岳,把大肆宣扬沧州大胜的事情布置了一番。徐四岳少不得要听朱由诚吹嘘一番。朱由诚善于说评书,再加上此事又是他亲身经历,所以说得是抑扬顿挫,丝丝入扣。徐四岳听入了迷,本来拿着一块粉牌准备记录些什么的,但听着听着就忘了记录。
徐四岳尴尬一笑,道:“朱大人好口才,下官只顾听故事,忘了记录。不过不要紧,我已经记在这里了。”
说着,他用石膏笔一敲脑门。
听完故事,徐四岳准备回去写稿。
朱由诚忽然问道:“徐大人,《〈邸报〉增刊》的《小说连载》现在正在连载哪本小说?”
“凌濛初的小说《辽东血泪录》。”
“暂停连载,改为《沧州血雨》。稿子我连夜送去,不会耽误你印刷报纸的。”
“这……”徐四岳为难地看了一眼朱由诚。
魏忠贤略一点头,徐四岳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朱由诚不打算麻烦凌濛初,回到儿童乐园。亲自操刀,写下文稿,然后派侍卫送到通政司徐四岳处。朱由诚可不是普通武将,他的文章可是让许多文人墨客赞不绝口的,这回写通俗小说,更是驾轻就熟。
第二天。京城哄动。因为沧州事起仓促,又是京畿腹地,为了维持稳定,《邸报》和《〈邸报〉增刊》封锁了相关消息,百姓们根本不知情。现在突然刊登沧州叛乱平定的消息,百姓们都有些错愕。再看看详细报导,百姓们是又惊又喜。惊的是,沧州民变有五万人参与,有愈演愈烈之势。如果任其扩散,北京也难保平安;喜的是,锦衣卫西镇抚司战力惊人,两千破五万,朱由诚堪比古之白起。当然,对于朱由诚下令屠杀土匪的事,报纸上并没有隐瞒。不过在报导时,把土匪的恶行也写了出来。让读者觉得朱由诚杀得好,杀得痛快。
京城里的说书先生大喜过望。人们都有求新猎奇心理。无论是多么好的评书,讲个十七八遍,大家也不喜欢。那么最新的书在哪里?当然在《〈邸报〉增刊》的《小说连载》里。不过最近一段时间,《〈邸报〉增刊》连载的小说是《辽东血泪录》,描写的是建奴在辽东的暴行,尽管故事曲折新奇。但里面说的都是汉人百姓遭受的苦难,只要是大明百姓,都不乐意听这个故事。所以说书先生说这本书时,生意清淡的都可以打苍蝇了。现在换了本书,尽管沧州百姓也是汉人百姓。尽管同样遭受苦难,但后来土匪都受到了正义的处罚,非常解气,想必会吸引很多听众。
御史们发现情况不对,要求《〈邸报〉增刊》的主编徐四岳停止宣传沧州大捷,腰斩小说《沧州血雨》。
徐四岳做得很绝,不但用“新闻自由”回绝了众御史,而且第二天便做了个特别报道,把众御史找他的经过和要求详尽的登载在报纸上,让众御史灰头土脸,他们的声望再创新低。
徐四岳想得很清楚,他是魏忠贤的小太保,即使答应御史们的要求,也是死阉狗的走狗,而不答应御史们的要求,他也还是死阉狗的走狗。徐四岳略一权衡,便决定把事做绝——既然无法取得文官系统的谅解,那就争取在魏忠贤面前表现一下,或许自己在政治方面还可以再进一步。果然,魏忠贤见报大悦,过了一段时间便把徐四岳提为五品通政司参议,同时负责《邸报》和《〈邸报〉增刊》的编撰,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御史们见走不通徐四岳的路子,担心夜长梦多——民间意见传达到宫中,必将左右天启皇帝的决议——要求皇上尽早廷议此事。其实这事他们想差了,魏忠贤是《〈邸报〉增刊》的幕后黑手,报纸一出,那还不立马送给皇上阅读呀。他们再快,快得过魏忠贤吗?
天启皇帝以大部队尚未撤回,无法判定事情真假为由,决定推迟廷议,等信王将锦衣卫带回,再公开审理此事。
大明天启五年九月十五,信王带兵进京,午门献俘,出尽了风头。尽管百姓们早就知道沧州大胜的消息,但盛大的午门献俘仪式还是让百姓们大开眼界,毕竟亲眼看到作恶多端的匪首被押解到京城更直观,更提气。
不过说起锦衣卫西镇抚司,还真是了不起,短短几年,连续三次午门献俘,而且每次献的还都不是小鱼小虾。第一次奴儿哈蚩的两个孙子,第二次是奴儿哈蚩的一个儿子,第三次是五万乱民的头目不沾泥。
午门献俘仪式后,不沾泥等匪首被押解到刑部公开审判,他们的罪证确凿,不久后便被判凌迟。不沾泥身体强壮,割了三千多刀才死,而其他匪首就差多了,一千刀就挂了。
信王献俘以后,步入皇极殿,发现诸位大臣并不是以欢迎的目光迎接他们,而是相当鄙夷。信王上下检查一下自己,似乎衣服没有穿错吧。
对于信王来说,能左右他心情的只有朱由诚。信王也不管这是金銮殿,找到朱由诚,便冲了过去,拉住他的手,还没说话,就听见一个炸雷也似的声音响起:“信王爷,你和朱由诚一起出征,一定见过他杀良冒功吧。你是天潢贵胄,说话可信,请大胆地指证朱由诚这个奸贼的恶行吧。”
信王放开朱由诚的手,转头说道:“这位大人这样说话就不对了。第一,诚哥哥是皇帝哥哥的弟弟,孤王的哥哥,同样是天潢贵胄,说一不二。第二,诚哥哥杀伐果决,但每一个被杀死的匪徒都有取死之道,你这样污蔑锦衣卫,是不是嫉妒诚哥哥的才能与功劳呢?”
信王跟着朱由诚练出一副好口才,说得那名大臣讪讪而退。
接着,另一名御史上前说道:“据河间府同知汇报,在沧州北面的吴庄子村发现431名被绑缚双手的尸体,请问你做何解释?”
信王没有正面回答,说道:“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请你们先看一幅画。”
说完,信王右手一招,两名侍卫掏出一相画轴缓缓打开。画卷越展越开,竟然是一幅国画长卷,有两尺高,二丈多宽,比传世名作《清明上河图》(尺寸24.8厘米x528.7厘米)还大。
信王道:“此画是沧州士绅感谢诚哥哥迅速平叛,托我带给诚哥哥的,名字就叫做《沧州乱民图》。”
说完,他不易察觉地向朱由诚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我做得不错吧。朱由诚偷偷地竖起一个大拇指夸赞。信王见自己又被诚哥哥称赞,眼睛乐得都眯成一条缝了。
信王不谙权谋之事,想不到用图画来说话,这任务是朱由诚布置的。朱由诚在离开沧州前,得到沧州守备吕平报信,知道有人盯上了吴庄子村的事情,虽然他知道天启皇帝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处罚他,但也不想给皇上增添麻烦,所以预先做了准备,让信王找到沧州画工,把沧州境内的战乱情形描绘下来,明理的大臣一见画中的惨象,一定不会再指责自己擅杀俘虏了。
《沧州乱民图》详尽地描绘了不沾泥屠戮百姓的惨景,一般的国画长卷只用黑色的墨汁,用墨汁的浓淡来表示山色的深浅,可是这幅图除了黑色的墨汁,还用了红色的朱砂,整幅图上尽是星星点点的红色,而这些红色都是沧州无辜百姓的鲜血。
魏忠贤走下玉阶,手抚长卷,眼泪不禁流了出来。因为他看到画面上出现了一处盗掘坟墓的场景,画上坟墓的周围,白骨散落一地。
魏忠贤悄声问道:“朱大人,为什么把咱们祖坟被不沾泥挖掘的事情也画了上去?”
朱由诚也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沾泥偷坟掘墓是他的罪过,并不是魏公公的耻辱啊。再说,不沾泥只挖了魏家一家的祖坟,其他人家的坟墓太矮太小,没被他们看上。我不画这个,还能画什么呢?”
“对了,有没有帮我把祖坟修好啊?”
“我已经让沧州知府许如知去办这事了,我特意叮嘱,要修得和别人家的坟墓差不多,千万不要鹤立鸡群,要不会再次引来盗贼的。”
魏忠贤拍了拍朱由诚的肩膀,长叹一声,没有再说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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