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游普陀山

  很久以来,他常问自己一个问题,那就是:“梦是彩色的还是黑白的”?他每次梦醒后努力回忆,或者查找科普资料,都没有确切的答案。倒不如说,梦和记忆一样都只是简笔速写,那些炫彩的颜料是如老照片后期上色那样加上去的,而印象中的喜怒哀乐就是那些颜料……。

  东南形胜

  三吴都会

  钱塘自古繁华

  这是北宋词人柳永在《望海潮》中对杭州风光的整体评价。明代剧作家汤显祖在《牡丹亭》中曾写到:金主完颜亮读到词中“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时候,对南宋风光垂涎三尺,遂派画师乔装改扮潜入当时的杭州,也就是宋都临安,临摹了一幅西湖风景长卷,带回金都燕京夜夜欣赏把玩。在巨幅山水中,完颜亮特意要人画上他身着金盔宝甲,骑在马上,立于西湖边“吴山第一峰”之颠,俯仰天地而小江南的样子。不久他便按捺不住,挥师南下,大举进犯南宋,但在兵败采石矶之后,最终在内讧中被金兵缢杀在长江边,令后人唏嘘不已。虽然这个故事有艺术的虚构,但也从侧面反映了当时江南风光的无限美好。

  多年前,他曾分两次跑遍江浙沪沿东海海岸,一条现实中的黄金旅游线路。那时还没有高铁,第一次他乘大巴从上海向北一路游览了苏州、镇江、扬州、南京,第二次往南历经杭州、绍兴、宁波,直到温州,沿途的人文景观和自然风光可谓俯拾皆是,正像柳永笔下描绘的那样,色彩绚烂,美不胜收!而在这“自古繁华”之地中,普陀山给他的印象最为深刻。

  他是在参加工作后,和他的女朋友,在某个夏末秋初的时节到的普陀山。除了极少数游客像八仙一样直接从上海坐船踏海而来,那时上普陀山必在宁波大榭岛坐快艇。

  在一个万里无云的炎热傍晚,金色的阳光在水面跳跃,茫茫大海中,背后的海岸逐渐缩小,直至最后融入地平线,前方的小岛不断变大,那些翠绿中略施金黄的森林、一任波涛汹涌拍击的码头、若隐若现的庙宇飞檐,还有那伫立于海岸边,却宛如凌波水上的南海观音菩萨雕像,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们将来到一个什么样的神秘世界呢?就像更早的五年前一天,他从BJ出发,朝着与地球自转相反的方向,漂洋过海,途经芝加哥转机,历经二十多个小时的飞行,最后坐着西北航空公司的小飞机,在蔚蓝如洗的天空中盘旋着寻找着陆点,然后缓缓降落在丘陵起伏层林尽染的北美大陆一样。这不只是来到一个环境、风俗、语言完全陌生的国度,这几乎是来到了另一个星球!那种由完全未知所带来的激动和担心久久难以平静。

  然而夏天的普陀山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生活和工作的压力还隔着那么宽的海峡,一时间怎么也跑不过来,烦扰在这“桃花岛”上尽情享受悠然生活的他们。

  当天际只剩下紫红色残阳的时候,快艇停歇了轰鸣,把他们留在码头就开走了。他们并没有急着去酒店,而是在海边找了家视野很好的餐厅,点了啤酒和海鲜,坐在靠窗的桌旁,面对巨大的观景玻璃,一边享受美食,一边观赏夕阳散尽,还有远方的航船、灯塔和城市亮起万千灯火。晚餐过后他们再次走到凸出海岸的石砌码头,斜倚栏杆沐浴凉爽的海风。这时天已全黑,一轮明月俯瞰着世间万物,为翻滚的波涛和起伏的林海染上一道银色的光辉。他们闻着空气中那特有的鱼腥味,听着浪拍码头和风吹树木的喧哗,感觉并不陌生,就像曾经到过的某个海岛,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岛更小,更孤悬海外,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们看看彼此,觉得真是来对了地方。

  人们在年轻的时候大多并不刻意追求生活的意义,只是因为大家都这样生活所以自己也依样画葫芦生活。大家按照一个模式努力学习,辛勤工作,发奋赚钱,也照一个标准选择爱什么和怎么去爱。

  在岛上的第二天,他和女朋友也像大家一样,在天刚蒙蒙亮的四点钟就起了个早床。那时天空还是微微发白的暗蓝色,酒店四周是一片虫鸣和黑魆魆的灌木丛,门口是一条直通海边的步道,步道两边的路灯已在后半夜熄灭。他们坐上了一辆看不清风光的观光车,吹着凉爽的海风,来到了离酒店最近的一座寺庙——普济寺。

  在普济寺不大的小院里,女朋友用信赖的表情看着他,像是说要不要随喜随他定。他看了看周围那些拥挤的但微明中看不清脸的善男信女,说道,我们还是和大家一起烧一注香拜拜佛吧。于是他掏钱买了一把在当时并不便宜的十块钱的香,点着了扔到正殿前的香炉里,然后一人许了个愿,可几天后他便忘了许的什么愿。后来他回想,当时这么做仅仅是觉得应该这么做,或者说,就像婚礼上那些看着自己被各种复杂程序推着走的大脑一片空白的新人一样,觉得就是应该和对方在一起像一对恋人一样,开开心心的烧一柱香。他看着身边爷爷奶奶认真淳朴的表情,想想自己其实又不信佛,这样是不是有点装模作样亵渎神明呢?

  拜完庙后沿着步道走不多远,他们就来到一个叫“百步沙”的地方等待日出。这里不但有海天相接加倍壮阔的全景舞台,也有非典型的佛国海岸,它从沙滩上向海中兀然延伸出一段乱石高岗,犹如一个狭长的渔人码头,高岗末端伫立着一座石砌凉亭,高岗和亭子都是如沙滩那柔和细腻的沙粒一样的白色,让人以为都是源自同一种天然石材。如果你站在亭中,张开双臂,听着脚下拍岸的涛声和海鸥此起彼伏的叫声,任海风鼓起T恤,吹乱头发,真有超然出世之感!

  亭子里的人很多,他俩只好一高一低地各选一块,站在高岗那起伏杂乱而不规则的硕大岩石上。如果从很远的岸上看他们这些站在沙滩上和高岗上的人群,就会像是在一幅巨大的长条形白绢上四处挥洒的小墨点。

  然而那时的他却飞不出尘世,心思没有全放在看日出上,还时不时看看身旁长发飘飘的女朋友,特别是看初升的太阳在女朋友身上洒下的越来越灿烂的金色光辉。

  女朋友迎着海风仰着头深深地呼吸,用两手理一理侧脸上被吹得凌乱的发丝,她说:“这地方真美啊!”,然后扭头向站在斜后方的他微笑,再回过头去继续看着远方。他像复读机一样简单地回答:“是啊,这地方太壮观了!”,然后就没吱声了,只知道继续看斜前方站得比他高一点的女朋友。

  他想,她在想什么呢?会不会是那一次:看见他沿着办公室的走道故作随意地走到她的格子间旁,十分傻而阳光地问:“你是不是就是某某部门的谁谁谁?”,就像小孩子在外面看见别的小朋友手上的苹果,故作探究地问这是什么啊?又会不会是另一次:他们俩和一大堆男女同事夜游上海,时近深夜,大家商量着要回宿舍了,而他突然未经大脑地脱口而出:“我还要陪她到家乐福去一趟,你们先走吧”,结果让大家听了一片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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