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半个故事

  “正是为此事而来。”秦满江沉声说道。他心底也有些急切,眼看一夜将过,事情的走向越来越诡异,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却一无所知。此刻,在这位林小姐的帮助下,终于要有些进展了。却见这位林小姐随手一指,寂静阴冷的井底,竟出现了一处亭台,只是看上去过于新了,一尘不染。“去那边说。”秦满江点头应下,跟着她往亭台去了。这时,他还在回头看,可来的路上除了那两个手持白灯笼的纸人外,再无戏班的其他人出现。同样一个井口下来,难道还进入了不同的空间吗……秦满江思忖着。这时,林烟清忽然开口道:“你可知阴阳人?”秦满江一怔,下意识地以为这位林小姐在说什么怪话。可转念一想,这个年代,甚至更久远的年代这个词似乎是专门指……双性人?他便点了点头:“知道。”林烟清见他神色无碍,便继续说道:“他便是阴阳人。”他?秦满江知道,林烟清口中的他,指的就是那个传说中“投井自尽”的戏子。“他叫李云秀,是名男子,但他的身体却并不完全是男子。”秦满江点点头,心底已经有了些数。不说百年前,就算到了现代社会,一些比较偏远的地区还流传着一些说法,因为对医学的认识不足,雌雄同体的人很容易会被和鬼神联系起来,认为他们的异常是来自神灵的惩罚。雌雄同体,是一种在古代会遭到极为可怕非议的病症。而在现代科学中,具有雌雄同体现象的人,又被称为双性人,这类人在染色体层面,一般同时具有双性染色体。因此,在发育的过程中可能同时具有男性和女性的性征。“他出生在一户农家,父母发现他身体的异样后,惊恐不已,趁着夜色将他丢弃。”林烟清缓缓说道。秦满江略一点头,在这种时代,那个孩子一出生就会被人以异样的眼神看待,连带整个家庭也会遭遇非议,被认为是做了恶事、得罪了神明,才会受到如此惩罚。甚至抛弃李云秀的亲生父母,也并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幸得一位僧侣搭救,他捡回襁褓中的李云秀,没有忌讳他身上的异样,含辛茹苦地将他养大,教他佛法,教他向善……”“李云秀不觉自己有何异样,在熟悉佛法,知晓各类法事后,他便帮着老僧接手一些活计。”林烟清的讲述变得毫无情绪,彷佛只是单纯地在讲一个故事。“长期的抛头露面,令李云秀逐渐传出了些名声,很快人人皆知,芦河附近有一个俊俏的出家人,不……他还未曾出家,算是带发修行。”“李云秀实在美艳,专门过来看他一眼的,女子倒是少数,更多的竟是男人。”“他自知自己是男儿身,便也不搭理,可人有旦夕祸福。”林烟清脸上又露出了讽刺的笑意:“我说那苍天无道,老僧一生行善积德,老来却病痛缠身,老僧自己便会医术,知道自己的病根本不是一两味药就能治好的,需要长期的医治调养,可这山间小庙,怎可能有那么多银钱供他消耗?”“李云秀知道后,便想办法另谋来钱之径,此时,一个戏班顺着芦河来了这偏远小镇,班主赵启功听闻李秀云之名,便来瞧了一眼,那一眼后,他便魂不守舍,拍板花大价钱买下了李云秀。”“李云秀将钱财托与他人照顾老僧,自己从此委身戏班。”“这便是他的故事。”林烟清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然后呢?”秦满江问道。这林小姐只是说了李云秀来到【南枝坊】的前因,可后果呢?“我知晓的便是如此,他之后的遭遇,你便要在这井底,自行探寻了。”林烟清意有所指。秦满江默然不语,这林小姐的身份,越来越诡异了。从她刚才的讲述中,秦满江完全没听到她和李云秀是如何相识的,难道她也是李云秀去了【南枝坊】后才认识的人?“我不管你是谁,既然进了这戏班,便不算无辜之人,你若有神通法门,就让她脱离苦海,你若只是招摇撞骗,便也死在这里吧。”林烟清说完,忽然一怔,眼睛直直地好似不会动。下一刻,秦满江眼睁睁地瞧见,林烟清脸上的神情,有了细微的变化。她变化的程度极小,只是眼睛稍微睁大了些,嘴角稍稍抬高了些,样貌没有任何变化,但一直关注着她的秦满江能很明显地发现——这不是那个人了。“她出来了吗?”“林小姐”一开口,秦满江就知道梅思君回来了。“嗯,班主赵启功命令所有人下井,找到那只鬼,给它唱戏,你在那时意识被她取代,现在我们已经到井下了。”秦满江说道。梅思君默然,片刻后,说道:“我能感觉到她意识的存在,她也能感觉到我,这个人……有些不寻常。”“怎么说?”秦满江问道。梅思君摇摇头:“不知道,她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不说这个了,其他人呢?”秦满江看向从井口下来的地方,这压抑阴冷的井底依旧只有他和梅思君两人:“没见过,按理说,跟在你后面下来的人早该出现了。”梅思君忽然看向四周,以及这个亭子:“这是……戏楼?”“什么?”秦满江疑惑地问。“这井底的空间,和我梅家老宅那处【南枝坊】一模一样。”梅思君解释道。秦满江心中一动,这么说,这井底,便是那【南枝坊】的复刻?阳间有一个【南枝坊】戏楼,这阴暗井底,竟也有一个一样的……那只鬼的确是在满足某种仪式感。“诶,我问你,唱戏的人,常有男女反串吗?”秦满江的问题让梅思君勐一皱眉。“并非反串,男性扮演女性角色,此为男旦,在戏剧上是一种主流的形式。”“不过……”“不过什么?”秦满江不知道这些唱戏的人,是不是都这么爱卖关子,梅思君这不疾不徐的性子,着实让他有些烦恼。“唱旦角的男子,唱着唱着便容易分不清真假,染上女子的瘾,喜欢调脂弄粉,喜欢……凤冠霞帔。”梅思君似有些恍忽:“分不清人在戏里,还是戏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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