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接过,脸有满意之色。
林公子你还有什么条件?丁海心头有底了。
林苏一低头就看到了小夭,这丫头双手托着肚子,满足地靠在椅子上,似乎暂时不想动弹。
“小夭,你想要什么?”
小夭站直了:“两只烧鸡!”
大家眼睛全直了……
小夭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好意思地靠在林苏身边:“要不,一只也行……小桃还没吃饭呢……”
林苏敲敲她脑袋,无言以对。
她格局是小了点,但能在这个时候还记挂着小姐妹没吃饭,可圈可点了。
丁海笑了:“十只烧鸡,十坛好酒,十只羊,送到林府去!”
“是!”美女嫣然一笑,转身而去。
“好了,丁老板,诗作,三天之内送到!”
丁海一颗心终于归位,喜笑颜开。
林苏转向抱山:“抱山先生,那颗金珠……给我吧,这毕竟是人家女孩子送给我的礼物……”
抱山眼睛睁得老大:“那是狐妖!”
“她不是一般的狐妖……”
“啥?”
“她是母狐妖!”
噗,不知是谁嘴里的酒喷了。
抱山先生手一抬,那颗金珠递到了林苏手中。
“小子,多情自古总多伤,人间何必又断肠?小心些,别自己将自己玩死了……”
多情自古总多伤,人间何必又断肠?
好诗啊!
是你自己写的吗?
达到五彩了吗?
林苏眼中光芒闪烁……
林家,已是午后。
一群青衣小厮抬着十头烤羊,十只鸡,十坛酒走到门前。
昔日光华十里的“定南侯府”四个御赐大字,早已不在,只有两个孤零零的字横在上方,林宅。
这两个字,是林佳良亲笔手书,以他的造诣,原本可以写得毫光照夜,但这两个字却是黯淡一片,只因为字随心境,他写下这两个字时,内心一片灰暗,写出来的字,同样是灰暗。
没有看门人。
林宅,里面能有个啥?
小偷进门都是含着泪水走的,还怕人偷么?
十多人直接推开大门进院,院子里也是杂草丛生,一片破败。
东院,林佳良静静地躺着,两眼紧闭。
他没有睡着,他也没有昏倒,他心中一直都徘徊着一条影子,当日玉香楼里,中秋之夜,情香袅袅,满室春光,她的面孔在轻烟之后,美若天人,她的眼中含情,声音清雅……
公子,能问你一句话吗?
你说!
“青楼终非归宿,此身该往何方?”
他告诉她:“我父三月回府,我在桃花开放的时节,为你打开侧门。”
她笑了:“那我的辞楼宴,就定在四月。”那一刻,她脸上露出的笑容,如同桃花般娇艳……
时光流逝,花落花飞,转眼到了三月,父亲没有回府,而是押送京城问斩,侯府夺爵,家道中落。
桃花他眼看着开了,又谢了……
昔日的人,今日就是辞楼宴,辞楼宴后,花落谁人家……
春已残,人已病,过去的事情,终是美好,未来的事情,他看不到归途……
世事无常,徒然惆怅,侯府今日,一地鸡毛……
林母和小桃坐在他的床前,没有打扰他,也没有说话,整整一个上午……
突然,外面传来动静,林母微微一惊:“有人进来,小桃,你去看下……”
小桃走到门边,一打开房门,她的目光就被烤得金黄的烤羊、烧鸡吸引,定南侯府出事后,多长时间没见过肉食了,馋得狠了,看什么都象烤羊吗?小桃闭闭眼,摇摇头,再睁开眼睛,看到的还是烤羊、烧鸡……
“请禀报夫人,我是海宁楼的掌柜,林公子今天诗会夺得头筹,海宁楼特送些许礼物,以表敬意!”
“什么?”林母一下子弹起,似乎瞬间从断电状态再度通电,她的脸色也突然变得红润。
林佳良眼睛猛地睁开,眼中全都是不敢置信,我是在做梦吗?三弟诗会夺头筹?三弟?他斗鸡走狗夺头筹还有三分可能性,诗会跟他有啥关系?……
烤羊、烧鸡、美酒鱼贯而入,小桃口水止不住地流……
林母却是亲自到了门前:“黎掌柜,怎么是你?”
面前之人哪里是什么小二了?他是一个气度沉雄的中年人,林家破落之前,林母曾经陪同丈夫去海宁楼赴宴,见过他一回,这个掌柜的可不是一般角色,怎么亲自进林家?
黎掌柜的微微一躬:“见过林夫人!令郎诗才绝世,蒙诸圣亲赐文根,将来必是凤翔于天的人物,黎某有幸与林家同乡,早该前来拜见,今日才来,已是失礼,还望老夫人莫怪。”
这怎么可能?林母嘴唇哆嗦:“我儿……我儿……有诗才?还被赐文根?”
“何止是有诗才?是绝代天才!三公子两首七彩诗一出,且不说海宁名垂千古,就是曲州全境,亦是再添三分春色。恭喜老夫人!”
他一拜而退出。
林母全身大震,病情此刻如同彻底好转,几步到了床前:“二郎,这……这怎么回事?你给他写了诗?”
林佳良一脸懵:“没有啊,再说了,我怎么可能写下七彩诗?……我的诗道造诣连金光诗都不能触摸……”
外面传来一声叫唤:“娘,二哥……”
“三弟回来了……”
林母猛然回头,就看到林苏和小夭,早晨从家里出去的林苏,一幅软趴趴的模样,而如今的他,红光满面,小夭也是……哦,不,她是油光满面……
“三郎,你……”林母一古脑儿将所有问题全盘抛出,也第一时间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苏给出了解释:“娘,我……大概是爹爹在天之灵保佑吧,孩儿突觉文路大开,如有神助……”
封建社会就这一宗好,解释不通的事情朝鬼神身上一引,似乎立刻就找到了答案,屋里众人全都有原来如此的感觉……
林母也是满面红光:“三郎,随为娘去祭拜林家列祖列宗,拜谢你爹在天之灵……”
他们去了,林佳良目送他们离去,一缕伤情刚刚被惊喜压下,此刻又再度泛起……
有件事情,他没来得及问,或者,他也不敢问。
他想问问玉楼到底怎样了……
其实这个问题,他内心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这个答案,他不敢去印证……
林家已经落魄到如今这步田地,今日她的辞楼会,他都没有参加,昔日的约定,自然已是旧日黄花,张秀既已起意,天下谁又能逃出他的毒手?何况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她……
林佳良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突然,一条人影出现在他的床边:“郎君!”
林佳良猛然抬头,站在他面前,温柔浅笑,眼带柔情的,不是玉楼却又是谁?
林佳良全身僵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玉楼……真的是你?”
“郎君,你忘了吗……玉楼辞楼之日,你为我打开侧门!”
她温柔的声音传来,林佳良如在梦中……
玉楼温柔地将自己送入他的怀抱:“玉楼今日辞楼,不敢报与郎知,原想在今夜,悄然前来,但郎君却是知道了,还让你三弟给我带来这样一首好诗,郎心如此,玉楼又何需在意他人眼光?从此刻起,就归与郎君……”
林佳良心头大震,诗?什么诗……
……
林苏和母亲经过了一番冗长复杂至极的祭拜,出了祠堂。
在返回二哥东院的时候,两人突然站住了。
厨房里走出来一人,端着一只大碗,她虽然此刻身着素衣,但依旧风华绝代。
“玉楼姐姐!”林苏笑道:“你来了!”
“三公子!”玉楼道:“……”她的目光落在林母身上,脸色微有改变。
她隐约猜出了面前之人的身份,这是她踏入林家唯一的障碍,如果说还有障碍的话——当日林佳良想纳她进门,因为她的青楼身份,而不被侯爷和夫人接受。
为什么?这年代讲求门当户对,大户人家往往只与大户结亲,所以官员、官员子女绝少有纳青楼女的,青楼女嘛,玩玩是可以的,但给她一个名分,就是一个污点。
现在的林家虽然已经没落,毕竟也是一个大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夫人会不会改变观念?玉楼没有底……
“玉楼姐姐,这是我娘!”林苏作个介绍。
玉楼深深一礼:“玉楼见过……夫人!”
林母脸上风云变幻,勉强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幅表情玉楼看在眼中,象她这样风月场中风生水起的女子,心里又如何不明白?已是芳心惴惴不安……
林苏道:“玉楼姐姐,你先把汤送给我哥吧。”
好的!玉楼起身而去。
进了房门,玉楼将林佳良扶起,用汤匙给他喂汤,热气上冲,她的睫毛轻轻颤抖……
“玉楼,怎么了?”
“郎君……夫人……夫人颇有不悦,玉楼怕是终究……”
啊?林佳良心头猛地一沉。
……
院子中,林母目光慢慢移向林苏:“三郎,这……这不成的!”
“娘说的是玉楼姐姐跟二哥?不成?”
林母缓缓点头。
“为什么啊?”
林母叹口气:“三郎,你还年轻,很多事情你不明白……”将她的想法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林苏道:“娘,我有很多事情的确是不明白,但我明白一点,人之立世,人品为先,林家落得如今这步田地,纵是家中下人,都争相而逃,玉楼姐姐原本可以接受张家千两白银为聘,从此锦衣玉食,但她却在此时,选择归于林家,何等难能可贵?如果我们拒她门外,天下谁不心寒?”
林母动容……
林苏继续道:“至于对二哥的影响,娘尽请放心,玉楼姐姐只求能与二哥长相厮守,并不在乎名分。”
林母眼睛亮了:“只要对你二哥没影响,那娘自然也不做这凉薄之人!你让她过来,娘跟她谈谈。”
林苏进了二哥的房间,正在紧张的林佳良和玉楼同时抬头看着他,眼神里都有几分恐惧、几分揣摩,也有几分幽怨……
“玉楼姐姐,我娘想跟你聊聊。”
玉楼轻轻一颤:“好的,我这就去!”
深深地看了一眼林佳良,低头出了房间。
“三弟,娘……娘什么意见?”林佳良手都颤抖了。
“二哥尽请放心!娘已经答应了!”
一句话出口,林佳良突然觉得一口气从脚底直接贯通大脑,心头所有的郁结同一时间全消,病情好了一半。
而刚刚踏出房门的玉楼,也全身一震,步伐变得轻盈……
她在林母正房那边,跟林母谈了好久,然后出来了,出来时,脸有红霞,心结也完全打开……
林母心情也舒畅了,针对府中事务发话了,海宁楼今日送来这如许肉食,咱们也吃不完,给梅娘、老贺他们送些过去吧。梅娘,老贺,都是林家家人,林家树倒猢狲散,大多数家人都跑了,梅娘和老贺是个例外,林家没吃的,他们就离开林家,减少些开销,在外面打些零工,偶尔三两个窝窝头悄悄放在大门口,给了林老太太很大的感动。
林家老太太“穷则安静饿死,达则兼济天下”的壮举,林家兄弟没瞧见,他们要谈的东西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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