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苍守夜人正文卷第951章文墟,文道坟场一个声音从左侧山峰传来:“无颜道友,适才这位是何人?”
“江海飘零客,风行一叶春!”命无颜道:“小女子如今重新换回爹娘所取的名字:命天颜,道友莫要以无颜二字称之,天下无颜之客何其多也?小女子岂敢在这些前辈面前自称‘无颜’?”
无声无息中,命天颜冲天而起,消失!
众位隐士同时一惊。
这话中有话啊……
天下无颜客何其多?小女子不敢在前辈面前自称无颜!
说起来斯文淡雅,但言语之犀利,锋锐绝伦!
天下间无颜的人太多了,而且是前辈!
我跟这些无耻无颜之徒相比,什么都不是!
折射出什么?
无忧山下一隐八百年,她没有诞生出佛性,反而将她这把剑给磨得更锋利了,这个当年就以惊世骇俗名扬圣殿的奇女子,又会谱写出什么样的风云?
事儿有些大了!
她的突然转变是因为来的这个人。
这个人是谁?
为何能够让平静八百年的古井再度狂潮大作?为何能换来这位眼高于顶的女子一句如此盛赞:江海飘零客,风行一叶春!
他到哪里都是一抹春风!
包括圣殿高人隐居的忘忧谷!
林苏片刻间已在三千里外。
他的前方,是一个特殊的所在,文墟!
什么叫文墟?文道废墟!文道坟场!
文道也是有坟场的,里面葬的不是人,而是文,文道高人有很多人都有惊世之作,这些惊世之作或惊艳于当代,或造福于后世。
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作品很特殊,在出世之初,作品相当风光,惊艳了一个时代,但是,经过时光的检验,或者经过论证,证明这作品误入歧途。
这样的作品让人无限伤感。
它浸透了主人半辈子或者一辈子的心血,断然舍不得就此付之一炬,但是,它又实实在在不能流传,怎么办?
圣殿毕竟是以文为根的,文就是他们的根基,面对这样有分量的废文,设了一座坟场,废弃的文道作品,送入文墟,埋葬于此。
这就是文墟的存在意义。
但决不是所有文道废品都有资格入文墟的,入文墟的文道废品层级之高,难以想象。
圣人的废稿可入,准圣的废稿择优而入,高等级的圣宝残片可入……
至于一般人的废稿,有何资格葬于文墟?直接一把火烧个干净也就完事了。
所以呢,这文墟绝对不是一般人想进就能进的,里面的文道废稿等级极高,有的甚至诞生出了灵性,身为文道至宝级别的文物,突然宣告死刑,送入这文道绝地,他们如何甘心?天长日久地都成了疯子。
最关键的是,这群疯子还相互联合,跨越文道之上的各种壁垒,衍生出了谁也推算不出来的变数。
他们生于文道,又弃于文道,所以对文人格外痛恨,圣殿中的文人,如果脑子没坑,绝对不应该想入文墟。
但今日,林苏踏空而来,来到一座阁楼之前,面对阁楼之上的一名苍老守墟人微微一鞠躬:“学生林苏,欲入文墟,请先生行个方便!”
守墟人昏黄的眼睛慢慢睁开,眼中似乎瞬间流过无尽岁月,他的声音传来,也是无限苍老沧桑:“入文墟?”
“是!”
“为何要入?”
“寻些启发!”
寻些启发?守墟人眉头微皱:“文墟之中,尽是歧途,观之有害无益,又如何启发于你?”
“先生谬也!知他人之错,可鉴自身之道;知他人歧途,可识自身正途,鉴错亦是求真,如何言不能启发?”
守墟人仰面朝天:“有理!你去墟口,自取你入墟之钥!”
“是!”
林苏一步踏出,面前是一座石门。
随着他这一步踏下,一声钟响鸣于守墟阁。
钟声响,毫不响亮,低沉压抑,宛若亡音。
但是,奇异的音波横掠圣殿十七宫。
各位顶层高层人物尽皆知闻。
“文墟钟!”一座高入云天的酒楼之中,几名天骄弟子同时抬头。
这几位,赫然是林苏当日入圣殿之时会过的五位天骄……
诗宫李庆诠,道宫李逍遥,法宫荀雷,画宫吴风,乐宫风九霄。
这五位有几个共同点。其一,他们都曾是本宫第一弟子;其二,他们都败在林苏手下。其三,他们这一败之后,慢慢走近,其四,他们目前身份地位统统上移一级,他们都拥有了天外天的准入资格。
身为各宫第一弟子,肩负阻击林某人的重任,但是,全盘失败之余,竟然个个都出息了,有点玩味是吗?
呵呵,更玩味的事情还在后面!
更玩味的是另外几个人。
墨宫墨赤、纵横宫公孙畅扬、阴阳宫邹半生,被这五人一致认定,在面对林苏之时表现不够坚决,不适合成为他们这个小圈子里的核心成员,以后行事不带他们玩。
所以,这个小圈子的人,今日只有五个!
此刻突然听到了文墟钟,齐齐一惊:“文墟钟,又是何人在找死?”
道宫李逍遥手一伸,面前的一杯酒突然荡漾开来,宛若道海翻波……
“道可道!”三个字一落,他们面前出现了文墟的投影,还有那个走向入墟口的人。
“是他!”李逍遥脸色一变。
其余四人也一齐激动,李庆诠道:“他竟然自寻死路!”
“正是!他人入文墟十有九成死,而他入文墟,十有十成亡!这下,不用伤脑筋了,他必死无疑!”吴风喜道。
荀雷眉头紧锁:“此人世俗间行事,号称滴水不漏,今日突然出此奇招,却是为何?”
李逍遥道:“也许他并不知道进入文墟意味着什么,这就是出身破落户而且上方无人指点惹的祸……”
他们看到了文墟门口的情况,圣殿各宫自然也同时看到了,各种文道伟力之下,林苏进入文墟的场景,无声无息出现在无数大人物面前。
包括白老!
白老目光微动,竟然似乎有了几分激动。
而洛无心府上,洛无心一盏夜灯点亮,投影出这幅影像,洛无心眼睛里似乎也有火苗在闪烁。
“公子,他竟然要入文墟,真是为了祭奠黑老?”君悦目光闪动。
“甘冒奇险而做一件毫无意义之事……一般人这么干绝对是白痴,但出于他的手下……”洛无心指头轻轻地落在椅边,嗒嗒……
君悦道:“他此番入文墟,险有多大?”
洛无心道:“险有两重,第一重,文墟本身的险!第二重,他此行目的之险!”
君悦眉头微皱:“此行目的之险……公子指的是祭拜黑老,会激怒乐……三重天之上?”
洛无心缓缓点头。
是啊,林苏入文墟,如果真的是祭拜黑老,那么,矛头就是直指三重天上的乐圣!
需要知道,黑老是乐圣亲自出手的,圣人亲自出手斩的人,任何人敢于祭拜,都是跟圣人为敌,那是自寻死路。
林苏和洛无心目前都是圣殿常行,文位也都是文界,在圣殿也是举足轻重,他们就算得罪了圣殿各宫,也并不算特别大的事,但是,有一个底线摆在那里,那就是万万不能直接得罪圣人。
所以,洛无心最狂野的布局,也仅仅是脚踏两宫圣峰。
而绝对不敢将矛头直指三重天。
而林苏,今天入文墟,如果敢祭拜黑老,那就是直指三重天。
这气魄,这勇气……
怎么说呢?
洛无心有几分激动,更有几分汗颜,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这种气魄,但是,他也很想看看,他如果真的踏出那一步,会有什么下场。
违逆,有时候是需要有人在前面探路的。
林苏,是一个很合适的探路人。
他在作死的边缘试探,他洛无心在后面盯着,也好制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不是吗?
此刻的书山之上,书山圣女雅颂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她似乎无比熟悉,又似乎并不熟悉的人,命天颜!
她熟悉,是因为命天颜经常来书山,她这个书山精灵差点跟她混成了闺蜜,但是,不熟悉的是,今日的命天颜眼中光芒闪烁,分明已经重见了光明!
“今日前来,何事?”雅颂道。
“我要看一看八百年前,天河劫发生之时,圣谕宫何人值守!”命天颜道。
雅颂如果有心跳,估计会狠狠地跳一把,因为命天颜说这句话时,言语中毫无波澜。
这跟往日的她截然不同。
往日的命天颜,提到天河劫之时,都会有心绪波动,而今日,完全没有!
“在这里……”雅颂手轻轻一抬,一枚树叶落入命天颜的手中。
突然,命天颜两眼一亮,一道光芒射向前面的西湖……
西湖之中,出现了一幅场景……
雅颂心头大跳:“是他!文墟!他要做什么?”
九个字,雅颂的声音反而有了些不该有的激动……
“他要做一件傻事!”命天颜淡淡一笑:“能想象吗?一个在世俗间号称智道惊天、滴水不漏的天才,在这次入圣殿的第二天,就打算做一件史无前例的大傻事!”
是啊,世间之事,但有行动必有目的。
付出的代价与目标达成的红利,就是行动值与不值的天平两端。
付出的代价低于红利,这事儿能做。
付出的代价等于红利,这事儿白做。
付出的代价远远大于红利,这事儿不能做,一旦做了,就是傻。
而林苏入文墟,祭奠黑老。
付出的代价大得无与伦比,搞不好就是杀身之祸,而所得几乎为零——黑老已经身死道消,祭奠本身毫无意义。
一个智道惊天的人,一个号称但凡行事,从不吃亏的人,突然之间做出这样的傻事?
整个圣殿无数人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盯着文墟入口,心头无尽关注,但是,却也鸦雀无声……
林苏来到文墟入口,他前面是一面石壁。
这就是入文墟之门户,钥匙就在里面。
什么是文墟之钥?
就是一种资格。
伱可以施展你的文道,达到标准要求,就有资格入文墟。
所以,此刻的石壁之上,留下了各种文道成果,有诗,有画,有乐,甚至还有林苏不久前传入阴阳宫的八卦理解。
每一道痕迹都代表着一个天骄到此一游。
每一道痕迹都代表着一个文道成果。
文墟不可轻入,但是,正如林苏所言,鉴错亦可求真,每年还是有很多文人进来的,这些人进入文墟,追求的是文道突破,在石壁之上留下文道成果之时,往往也都是豪情万丈,但是,绝大多数人再也不能出来,这根钥匙印记就这样成了他们的绝笔。
林苏手起,宝笔在手,在石壁之上题下一诗:
“书卷多情似故人,
晨昏忧乐每相亲,
眼前直下三千字,
胸次全无一点尘。
活水源流随处满,
东风花柳逐时新,
金鞍玉勒寻芳客,
未信文墟别有春。”
诗写完,七彩霞光弥漫于石壁之上,面前的石壁慢慢开启,一股奇异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苏似乎打开了一座万年古墓,他就这样一步步踏入古墓之中,身后的石壁慢慢合拢,他的前方,一片云海……
圣殿最高的那酒楼“摘句楼”上,李庆诠轻轻吐口气:“提笔就是七彩诗,他还真是不错过任何一个表现的机会!”
法宫荀雷言:“表现?他这是在入文墟,并非参加诗会,他如何知道后面有眼睛盯着他?”
李逍遥轻轻叹息:“荀兄,别用一般的视觉去看他!他是什么人?号称滴水不漏的智道天骄!他对圣殿可不是象你以为的那样,知之不深!他对圣殿的了解兴许与我们不相上下,他自然会知道今日入文墟,身后聚集了几乎所有宫的目光。”
“圣殿所有宫?”荀雷脸色一变:“会吗?”
“自然是会的!”李逍遥道:“他此番入文墟,可不只是我们在观摩,十七宫几乎所有高层都在观摩,兴许十七宫之上,也有人在观摩,所以,他在第一个环节,就清晰地告诉了各位观摩人,他入文墟的用意!‘书卷多情似故人’,这话极有韵味,似乎是爱书爱文道,但‘故人’二字,却又传递出了祭奠之意。‘胸次全无一点尘’,他说的是,他此行目标单纯没有杂念,并没有针对他人的意思。”
荀雷眼睛睁大了,他是修法之人,修法之人,心思是细密,但是,大多数也是直来直去研究固定的条款,没有多少开岔,经过李逍遥这么一解读,他突然发现,似乎每个人都比自己想得复杂。
李庆诠轻轻吐口气:“李兄思虑精密,还真是我们这个小圈子里的智囊也!看来但凡大事,还得多与李兄商量……此子所行之事,精密至极,这首诗一方面体现了他的风骨,另一方面体现了他不与任何人为敌的基本态度,果然够精!”
李逍遥轻轻一笑:“还有一重用意,才是真正精妙!李兄有无看出来?”
李庆诠微微一愣,还有用意?
李逍遥道:“他这根入门之钥,还告诉文墟里面的那些东西,他无恶意!”
李庆诠盯着这首诗,眼睛慢慢变亮……
诗有八句,一经解读,真正是妙用无穷。
除了李逍遥解读的风骨、态度之外,还对文墟里面的“东西”表达了善意。
情似故人,忧乐相亲,活水源流,花柳常新,寻芳客,别有春……
这些全都是亲近的词儿。
这些词儿文墟里的那些东西谁不喜欢?
至少,对他不会有太大的恶意。
这小子,真是妖啊……
仅仅一首诗,做得了钥匙,释放得了态度,表明得了风骨,还能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
这城府,无敌了!
在场五位天骄,唯有李逍遥能够解读出来。
这么一解读,五人核心圈里也发生了一种很奇妙的变化。
往日,李逍遥跟他们并不亲近,但是,从林苏入门式开始,他们亲近了。五个天骄级别的人,全都彼此谁也不服谁,但是,李逍遥在关键时刻展示他的智慧,隐隐成为五人中的主心骨。
李逍遥目光扫过四人的脸,心头也隐隐升起了快感,圣殿之局,一团乱麻,有的人适合冲锋在前,有的人适合藏于敌人心脏……
再说林苏,已入文墟。
他面前是一片云海。
云海翻滚,不知天空景,不知地下物,甚至云海深处藏着什么也完全未知。
他唯一能够知道的是,这些云,不是真的云,是画!
画道上留下的云,也全是画道上跑偏的云。
最少也是准圣级别画下的云!
每一朵云都极尽缥缈之态,每一朵云都拥有无尽的神通。
或主杀,或主迷,或主困!
“云海向无归途,既然来了,就留下吧!永远留下!”云层深处,一个声音百转千回,如鬼如仙……
林苏目光抬起:“画道之云?”
“正是!”
“既是画道,我亦以画道破之!”林苏道。
“哈哈,无知小子,也配言破?”
“配与不配,一试便知!”林苏手一抬,一张金纸虚空列入他前,一支宝笔在手。
“你欲画何物?”
“浮云遍野,一风吹之!”林苏道:“我欲画风!”
“风?”天空云朵中传来的声音似乎惊了,所有的旁观人全都惊了。
风,无形无质,最是难以入画,但凡能画风之人,全是高手!
林苏哈哈一笑:“画史从来不画风,我于难处夺天工,请看尺幅潇湘竹,满耳丁冬万玉空!”
他的笔一落,一幅潇湘竹图跃然纸上。
这幅图,与当今画作完全不同,极尽写实!
五棵竹子,纤尘毕现,上面的每一条纹路,极尽写实,竹粉,极尽写实,竹子上的小绒毛,都极尽写实,光影迷蒙,也与肉眼所见一般无二。
最关键的是,这五棵竹子伏低,枝叶摇摆,每一枚枝叶,都显示出它们遭遇到的强风。
这画的就是风!
所有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强风!
虽然风无形无质,但借这竹子的姿态,清楚地将风展现在世人面前。
画一成,呼地一声,大风从金纸上吹出,已经将林苏团团包围的各种云朵,同一时间吹散,他方圆十丈之内,一片清明。
“此画,我命名为‘写实’!”
林苏声音一落,一道青光从九天之上落下,伴随着苍老的圣音:“画道之上,再开新路,名‘写实’,开创者,圣殿常行林苏!”
开画路?圣殿画宫齐齐震动……
摘句楼上,吴风一跳八丈高:“将万物以最真实的笔触画下来,也能开新路?这这……何其……”
李逍遥赶紧止住:“吴兄慎言!”
吴风脸色微微改变,阅文宫刚刚将这门新的画路以圣音定义,他跳出来反对,岂不是直接跟阅文宫作对?
但是,林苏这样开画路,他这个画宫弟子不服啊。
所谓画,是要有意境的,是要创作的,他这根本跟抓取自然界的影像没有任何区别,怎么能算画?
李逍遥道:“吴兄,请恕小弟直言,虽说此子今日之画,与吴兄之画道是两个方向,但不能不说,这也是一门新路,有意境无穷之画,为何就不能有求真求实之画?”
吴风无言以对。
文道之上,所悟即所得,画宫这些年来在画的流派上一直在推陈出新,但是,却也在艺术性与意境上越走越远,然而,却从来没有人反向而行,来一个极致的求真求实。
林苏心神集中于体内,他的心跳加速了……
因为他感觉到自己文界中的画峰长高了三丈!
因为他开了一条新的画路!
云层之中传来那个缥缈之音:“入文墟而开画路,果然惊艳,但是,仅仅这一条画路,只堪清扫你身周百丈方圆,可不足以冲出云海画谭。”
“那我再加一条又如何?”林苏笑道:“此画,名三维立体画!”
第二张金纸出,林苏宝笔一动,一幅奇画就此诞生。
依然是潇湘竹,依然是五棵,依然是同样的竹园,依然是写实,然而,画,不再是平板,而是立体。
这一下,就连画宫宫主都震惊了。
“立体,明明是平铺纸面,但看起来,分明立了起来,这……这是何种手法?”
“光影!画为光影术!”旁边的一名顶级长老叹道:“此子利用光影之术,欺骗了人眼,这门画道,该当又是一条新路!”
果然,空中又是青光一道,苍老的圣音起,宣告林苏再开一门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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