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原主小时候的记忆。

  大概是郁将军在她五岁时说的,居然清清楚楚记到现在。

  郁江月自己也触动不已。

  郁江月叹气,不知道怎么让她能平静地进入这片土地,只能试着问道:“不如进去看一下?我家最中间就是那院子,树木花草长得可好了。”

  陆秦安这下大滴大滴眼泪流出来了,她好像感觉害羞了,一把抹掉眼泪,拉住郁江月递来的手,“嗯!”

  郁江月带着陆秦安在宅子里绕了一遍,凭借着还未褪色的原主回忆,告诉她哪里是父母的居处,哪里是自己的小天地,并且盛情邀请她这几日先和自己一块儿睡。

  然后就到了郁江月回忆里的园子。

  此时是夏天,是一年四季中生机最多的时候。

  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最开头种过几棵树,这个小山就没有被人为修缮过,连小路都是没有的。

  两人走向中心的大树,踩着软乎乎的草,有时能略微感受到爬坡的感觉。

  那树枝繁叶茂。

  郁江月指给她看:“啊,看那块儿,是不是感觉那根树枝长得很奇怪?那时我和二哥在那里玩,我看着他从上面掉下来的,一下把人家树枝都差点弄断,最后慢慢长好,就长成这个奇怪的样子。”

  郁家没有别的祠堂。

  牌位什么都在金陵,会有其他女眷帮着打理。

  南阳只有这不大不小的山。

  山掩埋了曾经为这片土地奋战过的人们,收留了那些分不清是谁人的白骨,滋养了这里新的生命。

  这山也不像其他祠堂那样肃穆得让小孩子不敢靠近。

  它让郁家一代又一代孩子在它的世界里玩耍嬉戏,也能让郁家一代又一代的年轻将士为了这片土地继续战斗。

  郁江月看着眼前这棵大树,极力用从前的回忆来充实对它的理解,对这片土地的感情。

  毕竟她是郁瑶,也更是郁江月了。

  如果她是刚来,她可以简单地将这感情替换为自己在原来世界里对烈士的尊敬,守土有责的思想。

  可她来这里时间太长了,她更会理解这个家族的热血与寂寥,在宗族层面上,感受这种近乎全族覆灭的悲壮,与其诱导产生的激励感。

  郁江月逐渐感受到了她应该有的激动,却不知道她和陆秦安现在是做什么。

  她们真正意义上没有并接触到这种悲壮。

  陆秦安自小生活在金陵,纸醉金迷不至于,但一定是钟鸣鼎食,娇生惯养。

  她这时产生愧疚,感动,是正常的。

  我呢?

  真正的我曾经在互联网上唇枪舌剑地战斗,我曾为第三艘航空母舰诞生而激动。

  尽管那时的我很容易就能看到国际大事。

  但那时的我也从没真正经历过战争。

  原身也是如此。

  原来的郁江月,虽出身将门,但由于身子不好,喜欢玩闹,交友成群,过得更是比我那个疯狂刷题的高中生活要恣意得多。

  她也没有接触过战争。

  所以我和陆秦安现在在这里,进行不知道是自我教育还是自我忏悔的仪式,感觉实在是具有讽刺意味。

  郁江月想到这里,才觉得自己虚假,低着头叹了口气,放下刚刚的茫然,和陆秦安说道:“咱们再回我院里看看吧……好久没住了,说不定还有一些东西要准备呢。”

  她这时已经不愿想方才的想法了。

  于是带着陆秦安在府里又绕了绕,就出门逛了。

  郁江月翻找过原主的记忆。

  由于大人嘴里的政治原因,南阳并没有像金陵王家那样的很多世家大族,唯一的世家可以说只有郁家一个。

  而郁家又由于连年战争,自家孩子向来不多,到了郁江月这一代,只有郁将军的四個孩子和二房的郁衔月。

  而二房又因为二夫人出自张家,本身是个受不得战乱挨不得苦的主,即便是嫁给了武将也始终都呆在金陵。

  因此郁江月从前在南阳的玩伴就是街头巷尾的朋友和父亲部下的孩子。

  郁府在城北,周边住的人很少,只有些做小买卖的小老百姓,以及大营里兵士的家属。

  她和陆秦安骑马往南阳中心溜达,一路上倒是还算幸运,没遇上从前的玩伴。

  不然郁江月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

  她现在是庆幸极了:当初一穿越过来的时候就是动身向金陵出发的时候,不用应付这些本来就已经有了交集的人,还是可以放下心来和那些陌生人交朋友,没有很多让她这个穿越者需要担心的地方。

  要是穿越过来的时候和曾经最了解原身的人们直接对话,那她难免不会出现问题。

  郁江月凭着过去玩耍的记忆带陆秦安到了人多的集市,臭烘烘却很热闹。

  “喏,没见过杀猪吧!”郁江月也没想到一下子这么刺激。

  她俩本来是要到城市中心逛的。毕竟之前郁江月问金蛾玉蝉,就知道中心区域会有梨香台之类的娱乐场所。

  可想了想,刚刚那样煽情,现在带着陆秦安立马去听唱曲儿,也不大好,不如看看这里的世态。

  “没见过!”陆秦安猛摇头,瞪大眼睛盯着那块儿看。

  那案板,那血腥,那激动的人群,那脏污的屠夫。

  看着很粗蛮,可陆秦安没见过,反倒会觉得有意思。

  “按理来说不是要等到新年时才会杀猪吗?怎么现在就杀啊……”郁江月也奇怪。

  金蛾看了一眼,指着一个人向郁江月解释道,“这人家里有喜事,姑娘你看,他腰上都绑了红布。”

  “哦——那不就是结婚的人了?”郁江月朝前面看,走来一对夫妻吧,年轻夫妇,都穿着红衣,喜庆。

  郁江月倒是很快就认出了那小夫妻里的姑娘。

  这人倒是等比例放大,以至于郁江月能凭借幼时记忆里这女子的模样,一下认出人来。

  她在郁江月的回忆里出现过,幼年曾和郁江月一块儿捡着碳疙瘩打过仗,长大后来往就少了。

  这人属于原身朋友里的邻居街坊。

  郁江月认出来了,但也没打算打招呼。她这时还带着幕离,那人认不出来,她也不必麻烦自己跟过往熟人打招呼。

  陆秦安却看那人剁猪肉越看越起劲,甚至是撩起面前的纱去看,也不顾那血腥气重得让人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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