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大一副罗生甲呢?
在闪金平原掀起多少风浪、制造过多少灾厄的邪甲呢,怎可能灰头土脸就被这厮收了?
并且傅留山知道,这东西是收不进储物空间的。
原本带走它的唯一方法,就是穿在身上。
原本。
显然贺灵川没穿起它,而是用某种方式将它强行收取。
天师擅收鬼怪,知道这世上奇物太多,效用千奇百怪,贺灵川用的大抵是其中一种。
“我会净化它。”
傅留山的神情稍微有些呆滞:“净化?”
净化罗生甲吗?!
他自己也净化过许多邪祟的法器,因此更觉不可思议,“一千年啊!这东西不知纠缠多少恶业,你有多大的功德能净化它?”
“这世上如果还有人能对付它,那就是我了。”贺灵川一脸舍我其谁的悲天悯人,拍拍他的肩膀,“你信阿迅的话就没错了。”
“……”
“若不把邪甲交给我,谁来当第二个傅天霖舍身封印它?你么?”
董锐在边上听着不吱声。
他很清楚“净化”是什么意思,但他就是觉得贺灵川在忽悠人。
以他对贺灵川的了解,这事儿绝对没那么简单!
“……”傅留山一脸“不不不别找我”的表情,但他也犹豫,“这可是罗生甲,你万一失败了……”
“没有金刚钻,哪能揽这瓷器活儿?”贺灵川正色道,“放心吧,罗生甲今后再也不能为害世间。因它而起的动乱和循环,也不会再出现了。”
光凭他自己,当然不行。
但他对大方壶很有信心。
傅留山叹了口气。他虽不安,但看罗生甲方才拼尽一切也要逃离的模样,的确很怕贺灵川。
难以想象,在这片大陆制造无数灾殃、吞噬无数人命的邪甲,居然会被一个少年轻易降伏。
但就目前而言,把罗生甲交给它害怕的人,总好过把它封印在废墟里。
毕竟傅天霖已经随风而逝,对抗罗生甲的内生动力没有了。单纯的傅家封印又能封住它多久?
当然,既定事实是人家已经把甲收走了,傅留山怎么打得过他俩?
打不过,就只好顺水推舟。
“你……”傅留山犹豫一下,“你真不会穿它?”
该不会大话套话说了一堆,回头又去试穿?
毕竟,谁能抵御“战无不胜”的诱惑?
贺灵川笑道:“我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战无不胜。就凭区区一件邪甲,还差十万八千里远。否则——”
他一字一句:“闪金平原的动荡,为什么千年来都不曾结束?”
如果有人穿上罗生甲就能战无不胜,为何还没有统一闪金平原?
“你头脑还挺清醒。”傅留山悻悻,“希望你能一直这么清醒。”
贺灵川问傅他:“你祖传的任务是封印罗生甲。现在甲不在了,你打算怎办?”
“是啊,我以后怎办?那我就自由了呗!”傅留山双手一摊,慢慢伸到脑后抻了个懒腰,“啊,解脱了!”
一脸的如释重负。
他吹了记口哨,马儿就从树林里小跑出来。
董锐问他:“你也是颖人吧?”
“是啊。我祖先那时候是颖族的族老吔。”傅留山掏了掏耳朵,“傅天霖舍身镇压邪甲之后,颖族人大多迁离闪金平原,只有我祖先一家子留了下来。老头子说,颖人干过的蠢事太多了,我们这一家子好歹得做点补偿,给颖人一族积点德;再说光靠傅天霖也未必镇得住罗生甲,我们得帮帮他。总之,我们这一支留了下来,基本以天师为业,每代人都要过来扫扫墓啦,修理一下封印啦。不过往上几代没混好,傅家现在就剩我一个了。”
“佩服。”贺灵川微微动容,“我原以为闪金平原真是神弃之地,没想到还有你们这等人物。”
傅天霖舍身镇甲,十分了得;而傅留山这支颖人后裔留守闪金平原,世世代代都为履行一个承诺,这精神也着实令人敬佩。
在这片土地上生存并不容易,傅家到现在也仅存傅留山一个独苗了。
贺灵川一下就联想起方灿然。
原来真有某些力量,可以横亘时空,生生不息。
“啊呀,没那么了不起啦。”傅留山反倒摆了摆手,“我就是混日子过,混到现在还是光棍儿一条,老婆也没有,崽子也没有,唉!”
“你要是真能净化罗生甲,我就解脱了,连我的后代子孙也永永远远解脱了——如果我还能有子孙的话。”他向贺灵川拱拱手,“你就是我家的恩公!”
一百六十多年啊,傅家祖传的重担,到他这一代终于结束!
从现在开始,他也可以拥抱自己的新生活。
贺灵川笑而不语。
“但你要是不能——”傅留山慢悠悠地翻身上马,“我还会来找你的。”
那是他的职责所在。
“傅兄负担尽去,还要留在闪金平原么?”贺灵川笑道,“何不追随颖人的脚步往西走?那里天宽地阔。”
“往西?不了。”傅留山摇头,“我可是天师,不留在闪金平原,难道去西边抓鬼吗?听过那句话没有,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闪金平原呢,未必都像你们想象的那么差。”
说完,他轻轻抖了抖缰绳。那马儿也不需要他下令,就慢慢往前走了。
傅留山向他们挥了挥手,然后就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
“走吧,我们找三尾去。”贺灵川喊上董锐,转头往红豆岭而行,今晚的主要任务还没完成呢。
方才他所说的“净化”,只不过是胡说八道。
净化什么净化,罗生甲就是被神骨项链吞了!
他跟傅天霖过招时,神骨项链全程滚烫,猴急猴急地,就只差冲着他大喊:
“快快,快炫我嘴里!”
要不要收取这件邪甲为己用,贺灵川也曾反复权衡。
首先,他不确认罗生甲到底有多邪门儿,不清楚它在闪金平原吸收了多少怨恨和恐惧;
其次,贺灵川也很清楚,自己还做不到无惧无怖。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他心底深处还藏着恐惧和隐忧,不愿接受罗生甲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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