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往直前最艰难。”贺灵川缓缓道,“想要退而求其次,你可以有一百个理由。”
他也在观察司徒鹤,或者说,他也在考验司徒鹤。
好一会儿,司徒鹤的呼吸渐渐平稳,胀红的脸色也消褪了一点。
人一旦开始认真思考,理性就占了上风,冲动与愤怒都要让位。
“父亲和我都想精兵强武,都希望领民安居乐业、免受战祸,也都不愿再受爻国摆布!”司徒鹤握紧拳头,“毗夏绝不能留!”
毗夏被盟军打得元气大伤,两边结下死仇,若不趁它病要它命,司徒父子这几个愿望一个也实现不了。
“这是你想要的?”
“对!”司徒鹤斩钉截铁,“贺兄,我要一往无前!”
他不再说这是父子心愿了。他说,这是他自己想要的。
“好,那我们来说说,怎么稳住盟军、保持进攻。”贺灵川也知道,这才是司徒鹤今日前来的主要目的:
希望听取有用的建议。
司徒父子本来就厌恨毗夏与爻国。现在父亲刚刚遇害,司徒鹤怎么可能收手?
贺灵川要说的,不过是司徒鹤本来就想听的。
“爻国和毗夏也知道你会心存报复,但它们希望借此一击,使盟军自然溃散。”刺杀领袖,这法子在元力欠缺的闪金平原非常有效。贺灵川正色道,“那么司徒兄想接过盟军领袖的位置,有两点必须展现。”
司徒鹤取湿巾擦掉汗水:“洗耳恭听。”
“首先是击败毗夏、绝不妥协的信念,这也是领袖应有的气质。”贺灵川竖起一指,“为了组建盟军,你多方奔走游说,落入敌手也绝不投降,意志何其坚定?盟友在品格上只能佩服,挑不出你的毛病。所以,这一点你已经具备。”
司徒鹤动容:“多谢贺兄。”
“其次是威望。令尊德高望重,又是发起人,才被推举为盟军领袖。但司徒兄年纪轻轻,威望难以服众。”
司徒鹤点了点头。他才二十几岁,盟军其它几路首领都比他年长,哪愿听他一个毛头小子的话?
这才是当下的难点。
“但司徒兄也有优势:你的才能在盟军内受到广泛认可。”贺灵川不在前线,但军报看得从来不少,“令尊也常常听取你的意见——这一点,盟军各方也都知道;并且你也在前线带兵,打过好几回胜仗。对时局、战场、敌我心理都能准确把握,又是老盟主之子,从事实和法理上都是合适的继承人。”
司徒鹤本身就有班底、有人马、有名气,可不是幕府内部无依无靠的谋士。
贺灵川正色道:“令尊突然离世,盟军内部就会有人动摇,就会有人起贰心。”
司徒鹤点头,这正是他所担心的,这也正是毗夏人所希望的。
他呼出一口气:“时局凶险,盟军危矣。”
“不过,哪些人可能跳出来跟你作对,哪些人会力挺你,你心里都有数儿,对吧?”
“是!我都能推断有哪些人。我也至少能拉到两队盟友。”
见司徒鹤答得毫不犹豫,贺灵川就知道这小子对局势、对盟友都拎得门儿清。
这就好了,跟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
“那么你还需要一场大胜,以证明你可以胜任盟军领袖之位。”贺灵川缓缓道,“以理服人不如以事实服人,嗓门再大不如拳头有用。”
手握大杀器,才能讲道理。
“一场大胜?”司徒鹤目光一亮。
“要酣畅淋漓,才能打消其他人的顾虑和不该有的杂念。”
“我明白了。”痛痛快快殴打木人之后,司徒鹤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头脑重新恢复清明。
“作为领袖,最重要的无非是表现出魄力与手腕,别人才能心甘情愿追随。”贺灵川笑了笑,“这两样,司徒兄其实都不缺。”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一点就透。
“几个盟友,一场大胜!”司徒鹤向他一揖到底,诚恳道:“闻君一席话,醍醐灌顶。”
威望不够,那就借机立威。
只要行事大放异彩,年龄就不算事儿,就不是毛头小子,而是“年少有成”了。
贺灵川意味深长:“我说的,都是司徒兄已经知道的,谈何醍醐?”
司徒鹤难得展颜一笑,但这笑容随即又被阴沉盖过:“父亲后事由族人料理,我得赶回前线,投入下一场大战。嗯,最近前线的推进太慢了,我想改用新打法,得回去好好设计。贺兄还有什么叮嘱?”
“叮嘱谈不上,就是朋友之间的闲聊。”贺灵川问他,“你想更改前线的打法?”
“是的。”
“别。”
“……”司徒鹤有些不服气,“为何?”
“前线的战斗方式和进程,一直是你父亲把控,已被证明行之有效。”毗夏不仅被迫吐出所有高浦领地,自己还被剐了好几刀,“毗夏人要不是输急了眼,怎会刺杀司徒元帅?”
这话好有道理,司徒鹤无言以对。
“不是没有更好的战术,只是你父亲的打法更稳妥。”贺灵川突出一个“稳”字,司徒鹤听得若有所思。“敌人怕什么恨什么,你就用什么去揍它,没毛病吧?”
“没毛病。”
父亲一死,他想的就是“雷厉风行”四个字。但转念一想,盟军当下最需要的还是个稳字。
“而且,时机也不对。”贺灵川拍拍他的肩膀,“待你站稳脚跟、有能力掌控全局,还怕没有大展拳脚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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