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光老老实实摇头,人类的世界真复杂呀。
“因为身居高位者,够不着也看不见底下,实在是鞭长莫及。”再圣明的君王,也不是全知全能。
董锐走进来时,姜立水正在接着禀报两处分舵的善后事宜。
该抚恤的,从优抚恤。
闪金平原是出了名的混乱,去爻国分舵就成了好活儿,仰善商会内部曾经人人都争这个名额。谁能料到,反而是它先遭到血洗?
此外,仰善商会正在与夏林县府积极交涉。
对方一口咬定夏林分舵的负责人是被“人赃俱获”,按律要打三十大板、入狱五年。范霜虽然把仰善分舵遇到的问题上报都城,谁知道反馈过来还得花多长时间?戴望胜在牢里待久了,说不定就被整死了。
仰善商会也在爻国经营起不少人脉,赶紧托人打听,回复也很及时:
仰善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那怎么办呢?
症结根本不在夏林县,仰善商会只得托人给官商送去厚礼。如果平摊到马匹的价格里去,相当于每匹马的成本价上浮了一成半。
仰善还要确保,其中一份厚礼会辗转送到“不该得罪的人”手里。
既然仰善商会这么上道儿,又服软又送礼……对方还是没放人,又立各种名目,找各种麻烦。
重在一个折腾。
仰善商会不得不继续送礼。
这样又折腾几个来回,仰善商会为了摆平这件事所花的钱,让赤谷马的成本又上涨了一成半。
原本购入价仅为市价的五成,现在叠上去三成,就是八成。
至此,薛宗武才勉强满意,因为仰善夏林分舵的负责人很快就被“查明清白”,无罪释放了。
这罪名原本就是被编排的,当然轻易就能撤掉。
至于弦城分舵的事故,仰善商会自行验尸,发现十个死者当中有四个在火起之前被杀,要么被扭断脖颈,要么颅骨曾遭重击。
另外六个,是活活被烧死的。
凶手的手法,粗暴残忍。
但仰善商会自验的结果,弦城县府根本不认,仍然坚持仰善分舵只是失火,一切要以官方通告为准。
姜立水这几个月在闪金平原经风波、见世面,成长极快,但禀报此事还是几度咬牙切齿。
薛家手上沾着弦城分舵十条人命,仰善商会却还得给他们送钱送礼!
送了一次不够,前前后后,四次!
“你做得很好,很妥贴。”贺灵川却不生气,反而一派和颜悦色,“两处分舵还要重建重开、继续经营,你要多费心了。”
“属下份内之事!”
姜立水脸上还有不忿,贺灵川却意味深长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种人迟早要遭报应。”
“是。”姜立水还能说什么呢?他自认没有主公的城府。
待姜立水离开,旁听许久的董锐才坐直身体:
“看你一脸和善,想必肚里在憋坏水。说吧,你要怎么打击报复?”
同谋这么久,董锐越来越了解贺灵川,知道这厮城府很深。一手拉扯大的仰善商会被打击被勒索,他还笑得出来,那多半是有对策了。
这回,谁要倒大霉呢?
贺灵川眨了眨眼:“不急,再过些天你就知道了。”
伶光挠腮:“仰善在爻国经营,可是得到君王特许,为什么还要给薛宗武上供?”
“上供”两个字说得难听,却是事实。
猴儿还是想不明白,爻王不是说了算吗?明明仰善已经得到王令特许,为什么薛宗武还能刁难仰善商会?“我们去爻王那里告状,不可以么?”
“当然可以。”贺灵川笑了笑,“我不是通过范霜告状了么?咱不妨等一等,看看效果是不是如我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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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跑。
就在以上事件接连发生的同时,初夏也悄悄到来,闪金平原一天热过一天。
仰善群岛的贺岛主老老实实待在琚城,打理他的仰善商会;
黑甲军却接连出动,在这十几天里一共干了三十一票,咳,出了三十一次任务。
这么短的时间,这么高的频率,还有那么广的范围——贺灵川不傻,不会将黑甲军的行动范围局限在盟军成员国附近,否则容易被有心人闻出味儿来。
黑甲军行动越频繁、杀的恶人越多、引起的效应越轰动,盯上它们的势力也就越多。
这十几日之前,黑甲军行动还在初期,只在小范围内有爆炸性效果。
这十几日之后,黑甲军的名声就向着闪金平原中部和南部、北部扩展了,因为它在这些地方统统都出现过!
这支奇异的军队每到一处,都会审判、处决当地公认的大恶,再将其枭首示众。
用贺灵川的话来说,这既是模式,也是卖点。
他毕竟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不可能同时出现在每个地点。所以这些大部分都是分兵行动,化整为零,由万俟丰、万俟良、王福宝、蒲桦等头领分别率十余骑,奔赴闪金平原各地。
石胄头和绿意山庄之战以后,贺灵川又调整了战略,以小队方式四下出击,短时间、高频次、有爆点,力争在最快时间内打出最大影响。
击杀目标都经过了贺灵川的精心挑选,不仅要犯下无可辩驳的罪孽,且战力评估在己方之下,以确保每支黑甲小队都能马到功成。
如今黑甲军的总人数已经上升到二百人左右,每支小队采用以老带新的方式,帮助新队员快速进入角色。
这几十次集中行动果然有效,黑甲军在各地声名鹊起,就像深潭里的涟漪一阵一阵外扩。
酒楼饭肆、红馆驿站,黑甲队在各地都喜提话题热度第一。
平民百姓、贩夫走卒、商人官差,只要大家吃饭工作交际,耳边都能听见九幽大帝的光辉事迹。
这其中当然少不了仰善的推波助澜。
由于发生的时间太短,为免泄露马脚,仰善不给讲古人现成的话本子,只将基本信息告知,就让他们去民间采集素材,自由发挥。
讲古人从来都是这么干的,一到自由发挥阶段,什么光怪陆离的段子、什么一听就知道不合理但惊爆眼球的假消息,开始在各地变本加厉地流传。
越离奇、越惊悚、越恐怖,那就传播得越广。
黑甲军的风头,甚至盖过了爻王即将过五十九大寿的消息。
与寻常百姓的津津乐道不同,各国权贵听到黑甲小队屡屡得手的情报,大多只有一个观感:
这群人杀疯了!
不少权贵开始自危,暗中加强安保,就怕半夜鬼敲门。
各国各势力的廷堂上,开始议论这支来去无踪的黑甲军,议论如何对他们严加警戒。
大家都想知道,黑甲军这样积极敬业地惩恶除奸,到底是图个啥?
时间就在上层的忧虑、底层的狂欢中飞快流逝。
董锐过来找贺灵川拿试验原料时,伶光也在。这些天来,受伤的黑甲战士在它照料之下,伤情恢复很快。
可是伶光还有些闷闷不乐。
董锐摸了摸猴儿脑袋:“这是怎么了?”
鬼猿也呲了呲牙,同问。
贺灵川解释道:“范霜守信,果然把我们两个分舵遭受的不公上报爻王。方才,我已收到爻都来讯。”
“哦?”董锐来了兴趣,“爻王给你主持公道没有?”
“可说有,也可说没有。”
“喂,好好讲话。”
“爻王还要我到天水城给他贺寿,所以这两件事要给我一个交代。”贺灵川缓缓道,“弦城纵火案,天水城让弦城官署好好追查。弦城努力了这么多天,终于抓到两个杀人纵火犯,其实就是两个泼皮无赖。他们自称去仰善的弦城分舵收照明钱不成,怀恨在心,这才私自纵火泄忿,而犯案时又被分舵的人发现,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行凶杀人。”
“照明钱?”董锐茫然,这是什么钱?
“就是市井之徒向商家收取的保护费。”
董锐啼笑皆非:“咱的分舵,是这俩小瘪三能敲竹杠能杀人的地方?糊弄傻子也没有这样糊弄法儿的。”
伶光幽怨地看着他,这不就是骂自己么?爻国就是这样糊弄仰善的。
董锐轻咳一声:“那验尸结果怎么算?”
“他们一口咬定,弦城分舵的人都是他们杀的。”贺灵川淡淡道,“抓也抓了,审也审了,判了判了,这两个纵火犯都供认不讳,所以案子也就顺利了结。”
“行啊,随手推两个顶罪羊出来,这就完事了。”董锐竖起大拇指,“只要有犯人落网,姓薛的就能去爻王那里交代,你也没法子再深究了。”
“至于夏林的陷害案,爻都也追究了,夏林官署有两个官员被降职,三名差役被罚扣薪俸。所以——”贺灵川两手一摊,“也就这样了,完事了。”
伶光不开心:“可是真凶还逍遥法外。”
它也知道被判刑的两个瘪三只是替罪羊,真正的凶手这会儿说不定正在嘲笑仰善和贺灵川呢。
“你以为爻王不知道?”贺灵川摇头,“薛宗武是什么品性,他应该比我更清楚。但他不关心死活,只要个结果。而薛宗武就给他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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