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们也会流血,也会受伤……
也会死!
但人们若是始终不敢反抗,始终等着别人为自己报仇雪恨,那就要继续受压迫、继续受欺凌、继续卑贱得像烂泥里的草芥、阳光里的尘埃。
等靠要,怎么等得到自己想要的正义?总会有人等不下去,决定自己亲手一试!
“他们借用榜样的身份,就是希望获得榜样的力量。”对此,贺灵川没什么好指责的。
驱散麻木的阴霾、播撒反抗的种子,这不就是九幽大帝希望看见的未来?
“不过,下焦的死者全是普通的富户和殷实人家,没见过他们有什么大恶的罪过——至少表面上没有。”
“下焦在哪里?”
“在芒洲和天水城之间。”万俟丰轻声道,“也就是在爻国境内。”
贺灵川按了按指节,发出喀啦一声:“从时间上算,九幽大帝杀掉薛宗武之后,就顺便去下焦杀人了?”
“好像是这样。”
董锐打岔:“等等,下焦死了多少人?”
“下焦六镇,两天内死了五户人家!他们家中全被洗劫一空。”万俟丰道,“看来是有人借着黑甲军的名义,杀人夺财。”
“难免。”黑甲军的名头越大,冒充他们的人也就越多,无论行善行恶。
“这么下去,黑甲军的名声可就臭了。”董锐摸摸鼻子,“你猜,九幽大帝会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贺灵川笑道,“不过我想,他多半不会有什么举动。”
“为什么?”
“他前脚刚杀了薛宗武,下焦就有人冒名顶替、开始滥杀无辜。”贺灵川分析,“这未免太快了些。薛宗武的死讯还没传开来之前,九幽大帝的名头在爻国可不像在其他地方那么响亮。谁会想着,要借他的名头去杀人劫财呢?”
“所以这很可能是个陷阱。黑甲军神出鬼没,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没人能预判目标,没人能估准这支军队会在哪个地方出现,自然也就无从防范和追踪。”贺灵川喝掉最后一口酒,“如果九幽大帝要去抓这些杀人夺财的冒牌货,那就是放弃自己最大的优势,主动把自己的目标曝露给敌人,行动就不再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了。”
“要是有人暗中算计,你觉得会是哪一方势力?”
“痛恨九幽大帝的势力,现在可不少,掰指头都算不明白。说不定追在p股后头的,还有天神。所以这事儿先放一放。”贺灵川下了决定,“眼前的天水城,还有好几道难关要过。”
……
贺灵川返回驿馆不久,范霜也回来了,有点不好意思:
他没能替贺灵川申请到面君的具体时间。
眼下的天水城是万邦来朝,光是接见各地使者,爻王都分身乏术。像仰善群岛这种小势力,通常没有机会面见君颜,能见到几个大臣就很不错了。不过贺灵川是特邀嘉宾,爻王或许会抽点时间见他一面。
或许。
贺灵川没什么情绪,只是笑眯眯拍着范霜的肩膀道:“无妨,倒是给我省事了。最好国君一直记不起我。等到寿典结束,我就算完成任务了。”
他心底清楚,爻王这会儿正因薛宗武之死而上火呢,哪有心思理会他一个外地来的小势力?
范霜又道:“贺兄还记得,我们刚下船时遇过薛宗武薛将军吗?我方才进宫才知道,他在芒洲遇刺身亡!”
言下一脸唏嘘。
摄魂镜鄙夷:“他的死跟你有什么相关,你唏嘘个啥子劲儿?”
“怎么会!”贺灵川一脸震惊,“薛将军何等强悍,那是一般人杀得了的吗?”
“凶手是黑甲军首领!”
赵统领也带着宫卫进来,一听哗然。
“薛将军居然遇刺?”薛宗武战力强横、亲随众多,众人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置信,“即便对手是黑甲军,那也、那也……”
那也太离谱了。战功累累的爻国大将,居然不敌那个藏头露尾的草莽?
仇人满天下的薛宗武,最终的结局不是倒在战场上马革裹尸,而是不明不白死在老丈人的山庄里?
“在我国境内,刺杀我国大将!”范霜气愤,“嚣张跋扈!这是宣战哪!”
贺灵川热心提问:“会不会是仇家冒充的?我猜薛将军的仇家不在少数。”
“小桃山庄也出现了蛟首图案,维持三天方才褪去。”范霜道,“据我所知,那就是黑甲军出现过的标志,如假包换。”
贺灵川不以为意:“世间神通千千万万,能达到这种效果也不少罢?”
“谁知道呢?”范霜扼腕:“爻人总说黑甲军不敢来爻国作案。是不是这句话被他们听了去?”
爻人都这么说,鬼知道黑甲军在哪里听到的。
他又长叹:“偏偏在我王寿典之前。唉,多事之秋啊。”
连他都知道眼下时局微妙,牵一发动全身,贺灵川当然更加明白。他长叹一声:“我还跟薛将军说呢,要在天水城拜会他。哪知……唉!”
赵统领和范霜都陪着叹了口气,心里直道假惺惺,谁不记得你俩在河边针锋相对来着?
不过,装模作样是官场必备技能,他们肯定不能揭穿贺灵川正在演戏。
贺灵川回到屋内,摄魂镜才呸了一声:
“你在琚城时,爻王软硬兼施,软磨硬泡,才让你同意参加寿典;你来了,他倒高傲矜持起来,甚至没时间见你!”
它忿忿不平:“为何前恭而后倨?”
“我来都来了,还能翻出他的手掌心么?”贺灵川笑道,“我已经被搅进这个漩涡,寿典结束之前,我不可能离开。既然能把我摁在这里,爻王又何必对我太恭敬?”
除了贝迦来客,爻国有资格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
镜子还是骂了一句:
“短视!有他哭的时候。”
……
傍晚,范霜就替贺灵川约见了两家大商会。
有爻王的谕令,双方的合作一拍即合,没怎么纠结就谈成了几个大单。
贺灵川知道,这是自己按照爻王意愿来到天水城,而获得的奖励。
先一记大棒,目的达到后就要紧跟着几个甜枣儿。上位者这一套都玩得很娴熟。
但贺灵川最想约见的步家,却始终没有露面。
步家本就是天水城的老牌望族,步家三兄弟都在廷中为官,带动家族越发兴旺。步家涉及的产业异常庞杂,贺灵川特别看中一项:
可可豆——爻国称作香乐豆——制品的外销权。
可可分明是涿洝的特产,但贺灵川在涿洝却没有谈成可可制品的生意,就是因为可可的批量销售由步家垄断。
它不点头,仰善这样的外来商会就买不走。
贺灵川必须与步家商谈,获得特许经销权,这才有一起发财的机会。
爻王想让贺灵川前来天水城,就得给他一点甜头,所以步家也有合作意向。今晚,双方本该坐下来吃吃酒、吹吹牛、聊聊生意经,顺便签几份协议的。
明知爻王不怀好意,贺灵川还冒这么大险入爻,那就得把爻王撒出的饵全都拿走。
可惜范霜深夜匆匆来访,带来一个坏消息:
“贺兄,步家人来不了了,他们卷进了黄留守案。”
“黄留守案?”贺灵川替他扯开椅子,“范兄请坐,慢慢说。”
黄留守是范霜好友、同样是灵虚归子黄深的父亲,被青阳监国检举,定罪入狱不到五天后就被正法。
贺灵川看过钱宇的账本子,知道薛宗武一些私下里见不得光的生意,也有黄留守参与。
范霜脸上既有震惊,也有愧疚:
“我刚刚才知道,青阳监国在昨日午后检举步家私换军粮、以次充好,挪用赈济公款、导致国库亏虚。所以步家人心惊惶,就没去赴贺兄之约。”
原本范霜都替两边约好见面了,这是临时突发情况,属不可抗力。
贺灵川微讶:“私换军粮?”
按规程,军粮都要优先保供,质量也要优良以上。在盘龙城,最好的粮食当然优先供应将士所需。
步家这般做为,就是把好粮兑到市场上出售了,再以次等粮食填补空仓。
“恕我直言,这么干真有些不地道。”
次几等的粮食时常有空瘪、蛀虫、潮湿、霉烂等等问题,放在仓储中,一时未必会被发现,除非突然要大批量抽用。
范霜听了,也是唉地一声,不知说什么好。
爻国近些年很少打仗,平时也是物资丰饶、仓禀充实。即使军队用粮,也用不到步家置换的那些。
再说,军粮囤备一段时间没被用掉,也会在置换新粮的同时投放市场卖掉,只要操作得当,都不会给人留下多少把柄。再做好账目,这个问题就没那么容易曝露。
贺灵川知道,青阳能揪出步家,说明步家犯的事儿绝不止这么一点儿。
“那么,怎会跟黄留守案扯上关系?”
黄留守案疑点很多,还牵涉到包括薛宗武在内的不少官员。
“步家换粮的官仓,其中最大的三个,一个在天水城内,两个就在周边。”范霜不说具体位置,“那是黄留守的辖区,也归他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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