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离皇城

  光阴一瞬,已是过了半月有余。

  这么大的阵仗下,前头这些日子还算是过得相对太平。

  大戊大军在城外扎着营,并没有给皇城内外的百姓造成什么过多的困扰,有那些个不听军令非要去趁势作乱的,听到的消息说是,都给大戊那将军下令当众杀了头,用来以儆效尤了。那些受了苦难的人家,大戊军队里也去了人给了抚恤,好生的安抚了下来。后来也再没那嫌命长的,还敢仗着是战胜国的兵将去挑事逞凶了,这民心也就还算是安定。

  近日这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是过不得多久,大戊那边派来这前皇城坐镇的大官就要到了。到时候这城呐,怕是连名字一起都要大换一遍喽……

  故国不堪回首,虽说老百姓们在末代皇帝的治下,日子过得不好致使怨声载道。但这国将不国,还是惹得众人升起一股将要颠沛流离的哀伤来,这或是没有背井离乡的一种无家可归吧……

  因着这些个哀情愁绪,这几日的小酒馆已不是一开始那般开怀热闹,更多是来借酒消愁抒发感伤之情的。

  张看文瞥了一眼身后的老酒客们,将帕子往肩上一搭,叹着气转过头来对王有铁说到:

  “最近这些老酒客们,动不动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有的还念那好苦的诗。这真是看得我都有些伤怀了……”

  王有铁恨恨地啃了一口手中的梨,有些气闷到:

  “这国姓都改了,往后我们不就是等着给人白白欺负吗?”

  嬴玺和胡婆婆在一旁听着,皆是默然。

  这两日满城内都是这样,人们多是因着大戊的官员即将走马上任,就端端地生出了莫大的恐慌来,害怕任人宰割,害怕为奴为婢,害怕命不由己……王朝改姓,江山已由他人握,再加上许多半吊子文人伤春悲秋的宣扬,也怪不得百姓们会如此。

  看了眼还在奋力撕咬手中梨的王有铁,胡婆婆微叹了口气,终是走到两小子面前说到:

  “你俩呀,年纪不大,倒是爱操心这些家国大事。别总听那些酒蒙子胡言乱语的,没得让你们这些娃娃也跟着瞎操心!”

  “胡婆婆……这刀,都快架脖子上了,怎么能算瞎操心呢,嗐……”

  王有铁囫囵着嘴里的梨,含糊不清的道。

  “婆子我瞧着今日便要出城了,看你们两小子还是这般听信那些胡话,这才跟你们说道说道。”

  胡婆婆撇下嘴,看着二人无奈的摇摇头。

  “胡婆婆您快说!”

  “大戊打下这江山难道是为了屠戮百姓?如你们所见的,不是。难道是为了奴役原来的百姓的?之前作恶被杀头的兵将你们也知晓的,所以也不是。”

  “那……?”

  “扩张疆土,亦是谋取人口。水土丰饶之地产粮食,交通发达之地往来贸易,水土贫瘠之地还可开矿山,可这样样都离不得人。咱大寅虽没了,可各项经营还在,现成的他们不用,偏要来大动干戈?所以他们大戊啊,应当是还得好生安抚着咱们百姓的。婆子我可不觉得他们皇帝是如你们这般的笨小子……”

  两小子听完,思索了好半晌,终于是明白了过来似的,欢天喜地的跑了,要去把他们的新见解拿出去说说。

  胡婆婆望着两个欢脱离去的背影,深深的出了一口浊气,人生在世,直面残忍的现实总是难事罢……

  嬴玺适时走过来拉了胡婆婆的手,仰头浅笑到:

  “婆婆,让李大伯领我去找小土豆吧,时候不早了,我们别耽搁了。”

  胡婆婆道是,转身便去了,心里自嘲到:亏得活了这么大岁数,还得要个五岁的娃娃来宽慰,何况嬴玺的心头该是更难受啊……

  一会儿李劳就领着嬴玺,嬴玺怀里抱着小虎,二人一狗来到了隔壁巷子里的小土豆家门前。

  这些日子小土豆一用过午饭就往小酒馆冲,带着嬴玺在这安乐坊四周玩了个遍,对嬴玺来讲是看了学了不少民间事,对小土豆来讲这是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嬴玺今日要走,提前并没有让小土豆知晓,这会儿前来才好说些。

  李劳“哐哐”地拍了几下门,院内立马就响起了小土豆的大嗓门,很快的门“哐啷”一声给打开了。

  嬴玺甜甜笑着,李劳他俩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小土豆异常欣喜的说到:

  “小福娃,你怎么过来啦?”

  “嗯,我让李大伯领着过来的。”

  “小土豆,你……”

  李劳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里屋里一道极为洪亮的声音响起,竟是比小土豆的大嗓门还要惊人:

  “孙媳妇儿,你来玩了?”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门前的几人被震得一愣。

  马上就见着从屋内出来一个如山般壮实的大汉,待他走近,真如一座小山般,阴影都笼罩了门前的李劳和嬴玺。

  小土豆脸色通红的都结巴了:

  “爷……爷爷!你,你你你,你乱讲,讲什么呢???”

  现在的小土豆仿佛一个熟土豆,红着脸僵直的立在门边,都不敢抬眼瞧嬴玺。

  李劳直给气得一个倒仰,胡子都快翘起来,指着眼前的厚壮小山怒道:

  “龙镇八,你个为老不尊的,谁是你孙媳妇儿?胡言乱语,当心闪了你的舌头!”

  “哈哈哈哈……”

  这龙镇八也不分辩,笑得愈加开怀起来,急得李劳原地跳脚。这龙镇八岁数大了李劳不少,但是瞧着相貌却是与李劳差不多,身材高大强壮,皮肤黝黑,一身壮硕的肌肉,感觉一拳就能把李劳打死……

  嬴玺没理会两个老头子之间的玩笑较劲,直说正事:

  “土豆哥哥,我同婆婆今日便要出城去啦,这是来跟你道别的。小虎还小我定是养不好的,所以还是先由你养着,定要把小虎养成大大的大狗哦!”

  本还熟透的土豆,瞬间就凉了个底朝天,手足无措慌乱的一连串到:

  “出城?你们要走?今日便走?小虎你也不要啦?”

  嬴玺心知这一下是说不通的,宽慰到:

  “我们本就是来城里玩的,叨扰李大伯这么些时日了,也该走啦……只要我们好好长大,以后还会见呀!”

  李劳在旁臭着脸沉默不语,小土豆望他他也是不理。

  过了半晌,小土豆终是垂头丧气的回到:

  “可是得等长大才见了呀,小虎你真不要啦?”

  嬴玺认真到:

  “你们家有大狗狗,而且土豆哥哥你把所有狗崽都养得那么好,肯定比我厉害,所以小虎托付给你我才安心呐。”

  小土豆被嬴玺这一夸,突然那失去的精气神又聚拢了回来,立马昂首挺胸,自信满满的说到:

  “那是自然叫你安心的,我们家可是几代驯兽师,厉害得紧呢,小虎保管给你养得大大壮壮的……爷爷你说是吧?”

  龙老头捻着花白的胡须,望着他疼爱的孙子豪气到:

  “那自然没问题,孙媳妇儿你放心罢!”

  李劳又气得呸了一句:

  “龙老头你臭不要脸!”

  嬴玺见说通了,也不在意这些,笑着将小虎递过去,再摸了摸小虎的柔软毛发,便是道别:

  “土豆哥哥,人生在世,终是要分别的,你莫要伤心……”

  随后转身离去。

  李劳领着嬴玺往回走,后边小土豆抱着小虎,绷紧了脸任那鼻涕眼泪一顿糊,大串的泪珠滚落到小虎身上,惹得小虎直用舌头舔他胳膊,像是在安慰这个伤心欲绝的娃。

  龙老头看着离去的两人,磨盘似的大掌轻轻按在了小土豆的头上安抚着,状似不经意的说到:

  “小子,这孙媳妇怕是你难够得上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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