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登船

  丫河村滩涂上热闹依旧,高谈阔论之声不绝于耳,其中真真假假谁又知道?

  为着见证这黑帆商船,根本无人在意前面立着的那一家人,为何跟木头桩子一般动都不动,只除了旁边有一只大毛胡子猴子在上蹿下跳,朝黑船挥舞着双臂,就好像人家那船上的会搭理他似的。

  经过了好一阵儿,眼看着黑帆商船已经放了摆子小舟入江,准备往这边渡口行来。胡庆来才用力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从不知道哪里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僵硬的扭转脖子望向岳发财。

  “岳……小子,你家的船……莫不是这……黑帆商船?”

  岳发财停下挥舞的双臂,一脸天真无邪的回过头。

  “对啊,胡大叔,你看那舟子就是过来接我的。”

  末了想到了什么,岳发财又补了一句。

  “因为现下船上有些不得已的状况,所以不能停靠过来这边渡口,只得拿摆子船来过江登船了。”

  胡庆来一家现在哪还听得进他什么船上有状况的话,满脑子都是:这黑帆商船真是岳发财家的!他可是这神州大地之上第一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啊!我们胡家一个小村户,怎么会和这种人打上交道?莫非我家祖坟烧起来了?

  思及此,胡家的转身往后面的山头看去,那处也没见着冒烟啊!

  不同于胡家人的震惊僵硬和手足无措,胡婆婆的心是狠狠的向下沉去,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只因她是清楚知道这黑帆商船的来历背景的,可万万没想到岳小子竟就是那个岳家的人!

  世人皆知,神州大陆之上有一岳姓家族深耕百年之久,他们坐拥这片大陆上最多的产业,敛聚了最多钱财。岳家的生意遍布大陆各国几乎每寸土地,连那海上都是有商船往返,做的不知道是和哪的人的买卖,只晓得他们家总能拿出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珍奇异宝来拍卖。

  而鲜为人知的是,这岳家和各国的皇家也都有往来,他们能给皇亲国戚贵族们找到那些难得一见,或是明面上买卖不到的东西,给权势之人行那见不得人的事以便宜。其中岳家的和大戊皇室的关系最为密不可分,他们不是大戊的皇商,却干着比那皇商还多的买卖,这次大戊征战大寅,兵马粮草,辎重武器,这岳家的也定是在其中出了不少力气的。岳氏一族擅经商耕耘,触手深长,可他们族内的权利中心,却是极少有人见过,大多是族中各房子弟在外出面。

  胡婆婆不知岳发财的真实身份,只道岳发财应就是那岳家出来历练的旁支子弟。

  可如今这大船立于江心,又听岳发财刚说的,船上有不得已的状况不可靠岸。再看那放下来的摆子船,船板也不宽大,还毫无遮挡装饰,简单至极,于岳家这种人家来说,这简直叫简陋到不可理喻的存在!因为这种船是为了防止有人伏于渡船,好一览无遗而使的。如此种种确保稳妥的停船之法,多是为了防范江岸有那行刺者,以保船上位高权重之人的安危的。那就说明现下船上有极为贵重之人,岳家的必得确保那人万无一失。

  这般严阵以待,又是从前大寅的皇城方向而来,此时出现在此处,怕是那船上的是大戊的权臣或皇室之人,为了掩人耳目便差了岳家的商船出行前来。只不知是首辅大将军还是亲王皇子,亦或是大戊的皇帝老儿亲自来了?可别真是自个嘴碎,昨个说什么管他是皇帝老儿也不怕,把大戊皇帝给念叨来了吧?

  想到此处,胡婆婆的脸色只能说是十分难看了。若是大戊皇帝在眼前这黑帆商船之上,那皇帝身边的那人就是她的老相识了,此行就无异于是自投罗网,她将要双手将嬴玺这亡国公主亲自奉上了!这事是万万不能的,只如今摆子船已越来越近,胡婆婆满心都是得想个法子开脱出去不登这船才行。

  岳发财扭过头来,瞧见这边胡婆婆的脸色一片阴沉,以为她也是因为知道自家太有钱,给吓到了。生怕她们打了退堂鼓,不敢坐自己家的船了,岳发财忙不迭的解释。

  “胡婆婆,你们别担心,我们家是有钱,可是人都和善,不是那起势利心胸狭隘之人,不会为难你们的。”

  “哦,只除了船上那小祖宗和他带的几个人,到时候你们躲得他们远远的,不去招惹他们就是。”

  岳发财说那人是小祖宗,这岁数要是算起来,应该得是大戊皇家皇孙那一辈的了,就绝不可能是那个老相识在一旁护卫,那人可是跟着大戊的皇帝老儿,寸步不离的。想到这里,胡婆婆总算是舒了一口气,这最优的法子便是乘船去嘉陵县,如今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便宜,差点就要打水漂了,还好总归这船依旧是乘得的,只需如岳发财所说,躲着点那些人不招惹是非便是。

  胡婆婆装作一副刚回过神来的模样,说话都有种谨小慎微之感。

  “嗐,婆子活这么大把岁数,这回可真是给吓到了。你说你们家里人都和善,可我们从没见过你们这般有钱的人家,怕是在船上万一冲撞了贵人可如何得了?婆子这心里还是直打鼓啊!”

  “胡婆婆,我悄悄和你说,我在家里是能说得上话的,到时候一路上我护着你们,没人敢来找你们麻烦,只管安心便是。”

  先前也确实是自己思虑不周,让这祖孙两个担惊受怕了,岳发财想到这些又连忙作了保证,透了些消息让她们放下心来。

  面色稍霁的胡婆婆这才连声道了谢,心里又多安定一分,只要岳发财应了能护着她们,那总是多分安稳的。看岳发财这副不着调的样子,还能在家里有些地位话语权,他怕是岳家嫡出的子孙罢?

  见胡婆婆这边总算安心下来,岳发财就又高兴起来。

  眼下摆子小船已经行到渡口了,船上的护卫正在套着船。岳发财忽的十分刻意的咳了两声,一脸人畜无害的看了眼驴子,向胡庆来说到:

  “胡大叔,我们这就要走了,你看这摆子船地方也不宽裕,驴子我就不带了,你们留着养吧!”

  胡庆来听着这岳小子是要把驴送他们家啊,这可使不得,他们家再有钱也不能随便拿人财物啊!赶紧慌慌张张的拒绝着,说这摆子船乘他们几个加这驴子也是足够的,只稍微挤一点,这就半条江的时间捱一下就过去了。

  岳发财也不多话,依旧人畜无害的样子开口了。

  “我知道你们是无功不受禄,但这驴子我反正是不要。你们要非给它塞上船,那小子我可是不乐意挤的,到了江里我就把它丢水里去让它淹死。”

  胡庆来一家的瞪大双眼,张大着嘴一脸难以置信,这小子嬉皮笑脸的说出来的这是什么话?!

  一旁原本安静柔美的小灰,听岳发财要把它丢江里淹死,真是气得驴头生烟,爆出了一连串的嘶叫来,狠狠的怒骂了岳发财一通。旁边的大黑牛也适时出了一鼻子粗气,给予了小灰应当的同情。

  胡家人带着羞愧不情不愿的收下了驴子,帮着手往摆子船上搬着他们三人的行李包囊。

  顿时滩涂上围观的百姓就又沸腾了起来,原来这黑帆大船真是来接这家的人的,那大毛胡子猴子可不是在胡乱朝黑船挥手啊!

  那不认识胡家人的,只道是这家人看着也就是一般村户,居然和神州第一富的岳家有了往来,真是人不可貌相,有机会要去拉拉关系才好。而认识胡家人的丫河村民们更是震惊无比,大家同住一个村这许多年了,什么时候他们胡家的有这路子的?刚听那些消息灵通的人的说法,这岳家人哪怕是手指头缝里随便漏一点,也是他们这一个村的人干上十辈子都不及的。人人都在热烈的猜测议论着,唯独站在不远处的牛家人呆若木鸡,牛来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日看到的富家小子竟然是这种家世,胡家人怕莫是祖坟烧起三丈高了?再看着那日他羞辱过的祖孙两也跟着去了,难道她们也是那岳家人?那牛家会不会要遭殃?牛来富急火攻心竟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没忙活多久,岳发财并胡婆婆他们那不多的行李已然安置好了。岳发财亲自扶了胡婆婆上船,嬴玺不给他抱,他便蹲了下来把嬴玺背上了船去。

  几人都上了船,两个护卫便解开套船的绳索。

  到这时候,便是真的要分别了……

  岳发财和胡婆婆三人立于船尾,面向渡口边的胡家一众人。情意总在分别时最浓,庆来媳妇的眼眶已是红得不能再红,哽咽着跟胡婆婆他们挥手道别。

  已经离岸一截,往黑帆大船行去的摆子船上,三人也是抬手和胡家的挥手致别。

  胡婆婆心中有那么一丝不舍,在丫河村的这些日子所享的天伦之乐,属实是她活到这把岁数都未曾感受过的。可是她不可留恋,只感谢胡家人给她这枯朽又黯淡无光的一生,还留下了一抹温暖的回忆吧。

  嬴玺心里感念胡家人为她和胡婆婆所做的一切。可分别就是分别,伤怀并没有用,以后也是不知还有没有缘分再见,现下的她还太弱小无以为报,只能在心里祈愿胡家人能顺遂安康,而后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跟胡家人作别。

  摆子船渐渐远去,庆来媳妇终还是用尽力气,朝着那已远去的小船喊到。

  “大娘,你们一路保重,一定要回来看看……”

  话落也不管旁人的目光,庆来媳妇直直哭倒在胡庆来怀里去了。

  因她知道,胡婆婆此一去,他们必定是再也见不着面了,嬴玺这落去了西北,再见的可能性也极为渺茫。如今这一别,那已是等同于死别了,这如何叫人不伤心欲绝呢……

  原本还懵懵懂懂的胡大木胡二林两个,见着自己娘这般,也跟着哭喊起来,叫嬴玺她们一定要回来玩儿。

  胡庆来红着眼,扶着自家娘子,心下也是恸然。胡桃柳蹲在地上搂着两个弟弟,手不停的抹着脸上的泪水。

  滩涂上看热闹的百姓俱是不解,这胡家人有了这等门路,只是道个别而已,怎么就整得跟那死了爹娘老子似的?莫不是胡家的太虚伪,要在岳家人面前好好现个脸,才故作此态一番?这些人多是见不得别人好,有的愚昧有的心坏,说什么的都有。

  胡家人可没那闲功夫搭理这些人,眼看着摆子船靠了黑帆大船的边,远得从滩涂这边已是瞧得不大真切。胡婆婆她们马上就要登上黑船,就此离去了……

  氓江奔腾,滚浪如诉,情真意切,哭唱一曲:

  不知经年,只道生死两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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