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丹讲起夏兰和刘春影的故事眉飞色舞,一会儿学夏兰,一会儿学春影,很逼真。有时乐得我捧着肚子直不起腰来。没想到她的口才这么好。我马上萌生让她当电视主持人的念头。
我还没说,她自己就说了:“哥,你看我当电视主持人怎么样?”
“真不错,没想到你会表演得活灵活现。”
“你不知道,我在学校里还演过戏呢,我演大灰狼,得个一等奖。”
“真的。那太好了,你除了当模特,还可以搞表演。”
“是呀,夏兰是个天才演员,上次我们中心搞联欢,她演了个小品,就是宋丹丹和黄宏演的那个超生游击队。为了演这个小品她还跟秋金学长春话呢!”
“夏兰的确是个才女,唉,你刚才还没说完,后来她找春影她哥去了吗?”
“去啦。”
“她哥没发现是编的?”
“没有。还千恩万谢,当即拿出五千块来感谢。”
“行。她哥还挺大方。那春影呢?”
“她哥同意她搞模特,但限定她搞三年。不管成功不成功,都得跟他做买卖去。说这是他妈的喻旨。她哥还见了周老师,请他吃饭,把春影托付给了他,而且面授尚方宝剑,只要春影不听话,可骂可打,重要的是还加了一句,可千万别打重了,打坏了哦。”
“哈哈哈……所以你们周老师对你们这个青春组合那么上心。”
“这是一方面。欸,哥,光扯别的了,忘了正事。我们正在排练东方杯的正式比赛。周老师听说你是记者,想让你帮忙填首歌词怎么样?”
“那还用说,我忘了是谁的诗了:‘你的一声呼唤,我的脚步如箭。’你说什么时候去吧。”
“等我通知。嗨,哥,时梅雨请我今晚打沙壶球,你去吗?”
我惨然一笑:“人家请你,又没请我,我算哪头葱,哪头蒜呀!”
“哥,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刻薄哟!你们不也是好朋友吗?”
“小丹,咱不谈这个了行吗?我实在不愿——”我本想说:触动那根神经。后来又改成“不愿耽误功夫,因为我要赶写几篇论文。”
这分明是在撒谎。自从那次双双病例,我总想用哥哥的情感对待她,而且为了减少我的痛苦,我实在不愿看到时梅雨和她在一起,尽量避开。我知道这种躲避不过是一种掩耳盗铃,自欺其人的做法,但为了保持我内心的平衡,为了使小丹安心于模特表演,我也只能如此。
小丹听了我这句话,沉默了半天,不停地把玩着手里的高脚杯,秀美的蛾眉又蹙成了一个小小的“L”形。我知道她心里很别扭。可能唯美主义者都有一种圆的概念。不知哪位美术家说过:“美在于方和圆的结合。”所以,许多绘画、建筑都爱表现这种线条艺术:美国白宫的大圆顶,克林姆林宫的尖顶楼,法国的凯旋门,古典建筑中的角楼、宫殿,以及白塔、城墙无不是方和圆的组合。
表现在社会学上,唯美主义者常常企求一种人际关系上的周全和团圆。他们从不主张通过暴力和纷争达到胜利的彼岸,他们欣赏和谐和美满,并且用自己的怀柔促成人类的和平与善良。
我是一个现实主义者。我要求实实在在的爱和美。我不想周旋于爱与不爱之间,更不想靠别人的恩赐满足自己的企望。特别不愿让自己所爱的人再介于别人的感情纠葛。
这一点,小丹是非常了解的。她的沉默和矛盾又使她一度陷于痛苦的感情冲突之中。
“好吧,我不勉强你。不过,哥,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小丹说着,眼睛红了。
“既然如此,你也不用让哥为难。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只祝愿你幸福,快乐。”
刚才谈论春影和夏兰的欢快气氛消失迨尽,我们在无声的相伴而行中结束了这次谈话,又在无声的祝愿中互相告别。
回到宿舍,蓝山正和时梅雨谈论为小丹设计发型的事。
时梅雨看见我回来了,很高兴,拍了我的肩膀一下:“一下午,到处找你,哪儿去了?”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没回答。
“今晚咱们几个一块儿玩沙壶球,再加上小丹她们几个,啊?”
“我猛然看了一下梅雨,他的眼神坦率而真诚,一种巨大的威慑力压迫得我毫无争扎的余地。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时梅雨有事出去了,蓝山俯身在他的发型设计上,我偷眼看了看,几张纸上画满了人头。
我刚坐下,打开我的文案卷宗,整理一下思绪,准备进入写作状态,不料朴松直一推门进来,大喊大叫:“哥们儿,快看新闻!”
也许是职业的敏感,我先夺过朴松直手里的报纸,盲目地找,他一指那则广告,的确有点儿滑稽,上写:寂默的蓝色港湾。我是寂默的蓝色港湾,等待着你的光顾周旋,不要楚楚动人的帅哥,专求靓丽的妹妹深探。好动人哦,好爽吔,一直到深夜零点。署名:春光模特阿毛。
阿毛?我愣住了。春光的确有个叫阿毛的,对了,就是那次我找小丹,秋金说的那个人吧。他为什么登这种广告。简直是疯子,“疯子!”我脱口而出。
“你认识他?”不知什么时候凑上来的蓝山瞟了一眼广告。
“好像是秋金说的那个,据她说,见了小妞就走不动。”
“这样的人还能当模特,干脆把他刷了!”朴松直有些见方的脸愤怒地扭曲着。
“没必要,树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说不定小子是个鸭。”蓝山从冰箱拿出三听芬达,一一扔给我们。
“什么叫鸭?”我打开盖喝了一口。
“哥们儿,您可是记者,连鸭都不知道?我问你,什么叫鸡?”
“那还用说,尽人皆知,那种女人呗。”
“是呀,鸭就是那种男人。”朴松直也喝了一口。
我们仨围坐在一起,索性聊起了当今的社会新闻。
“一个女的,当过模特,挣了几个钱,不知姓什么了,后来搞房地产,发了一笔,嘿,玩鸭可真够溜的。你们猜一下玩几个?”
“俩?”
“仨?”
“他妈的,一下玩五个!”
“这王八蛋怎么玩呀,她那玩意儿受得了嘛!甭说别人,就让蓝兄上去,一宿就让她呲毛!”
“嗨,嗨,干吗那!你蓝兄招你惹你了?告诉你,朴老弟,我还是处男呢,我蓝某就是他妈瘾死,也不干那事儿。俗话说,宁咬鲜桃一口,不吃烂桃一筐,这些王八玩意儿,像那个阿毛,甭让我撞上,只要撞上,我就让他当回太监!”
“要说阿毛这种人也是,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可倒好,敢对咱们秋金下家伙!”
“你以为秋金好惹?她会跆拳道,扫了那小子一腿,没听说吗,直告饶。”
“嘿,那天东方杯预赛,新宇的那几个臭小子仗着老板是他妈个什么王八官儿,噢,听说是什么局长。你看他们那个牛劲儿。竟敢动咱们梅雨大哥的——”朴松直自知说走了嘴,偷瞟了我一眼,马上换了一句:“啊,培养对象。咱哥们儿都甭出面,秋金这小妞就能对付他们!”
“嗨,嗨,今儿格喝多了,怎么的,干吗老秋金秋金的。你看着,要是她老打嚔喷,感冒了,我可找你算帐。”蓝山甩了甩他那精心染制的金色头发,眼瞪起来,有点认真了。
朴松直比较柔,大大咧咧,他是无意说了这么一句,没想到刺痛了蓝山。详细内情不知,我听小丹说过蓝山几次约秋金,都碰了个软钉子,不是说不舒服,就是说有事儿。
那次蓝山开着他的奥迪约她到歌厅,是小丹死说活说劝她才去。回来以后,她还向小丹汇报,说蓝山是个好人,对她一点儿歹意都没有,挺像个大哥哥,还答应给她设计一套发型。
秋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那次她硬拉我进咖啡厅的事儿,回去就跟小丹说了,还哭了一鼻子,后来,冬羽背着小丹和秋金对梅雨说:
“小丹姐,你可别笑话,也别恨我,我真的喜欢竹清大哥。我觉得他忒文雅,他对你那么好,我可有点儿忌妒,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哥,乐死了!说什么我也嫁给他。”
“那,你就嫁给他吧。”
“你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我祝福你们。”
“得了,得了,我知道你心里有他。”
“那是我哥!”
“什么哥呀,又不是真的。”
“怎么不是真的,我对他只有尊敬和信赖,他是我心目中的大男人,真正的男人。”
当梅雨私下试探性地跟我重复这些话的时候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我知道此生此世,我只能做小丹的哥了。可我的全部爱都在她身上,怎么对得起秋金的一片痴情。
所以,当蓝山喜欢上秋金以后,我倒觉得心上的负荷轻了一些。如果一旦秋金真的爱上蓝山,我会为她祝福的。尽管她还只有十六岁,正是花季之年,一朵水凌凌的含苞欲放的野菊花。
梅雨在感情上一直保持着冷漠的态度。他在小丹面前从未提一个“爱”字,但我知道,他是非常非常喜欢小丹的。这不仅因为他们都是唯美主义者,有共同的语言,更主要在于他是个事业型的人。上次他在鲍鱼宴上已经表明心迹,后来在东方杯预赛时见到小丹的一刹那,我就意识到,他的全部希望和爱都倾注到了小丹身上。
冬羽是我的传声筒。她说梅雨和小丹的交往比小丹说的要详细具体得多。当然,听话听音,她虽然笑着当成奇闻轶事讲给我听,但女孩子的心真是太细腻了,她有忧伤,她的忧伤也在梅雨身上。
她亲眼所见那次梅雨约小丹上红百合冷饮店的情景。
那天她回家取自己录制的歌带,走到冷饮店附近,突然口渴,于是进去打算喝点儿汇源果汁。不料一转身看到拐角处梅雨和小丹在谈什么,马上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看见我愤然出去的样子,本想追我出来,但控制住了,更大的兴趣在侦破上,这可能对她更有刺激。
小丹叫了我一声以后,我装没听见,她也并未追出。梅雨不以为然地看了看小丹,然后动情地说:“你爱他吗?”
小丹想了想点点头:“爱,我始终把他当成我的亲哥哥。我是孤独一支。妈妈在我十岁时离家走了,我一直是单亲。爸爸又在厂里忙这忙那,只有爷爷关心我。我多希望有个哥哥呀。竹清的出现是我一生中的幸福,他会保护我,支持我,所以,我不敢,也不该破坏这种情谊。”
“这我明白。我是说,如果有另外一个男子用他最赤诚的心爱着你,而且把你当成他生活中的偶像,愿为你付出一切,你又该怎样呢?”
“我没想过,真的不敢想。我配吗?”
“我不想谈价值。这里没有价值的比例。男女的爱情是一种情感的交融,那是自然的属性,并不存在着高低、贵贱。就像大自然中的高山流水。有首歌不是唱吗:山不转水转。男人是山,女人是水。男人有他的坚定和巍峨,女人有她的柔情和依赖。这二者之间只有刚、柔相济的关系,并不存在,也不应该存在等价交换的概念,不是吗?”
“可我只觉得我太平凡了。如果承认我是朵花,也许只是我胸前这朵自然的带有几分朦胧的小红百合吧!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现在我心里很乱,从小犯的毛病,心一慌就手脚冰凉。”
时梅雨立即攥住她的手,并且起身拥抱住她,只听她轻轻地叫了声:“梅雨——”便把头埋在了时梅雨宽大的胸怀里。
也就在这一次约会,时梅雨说了在香山老君崖救小丹的事。他说那时,就爱上了她。
冬羽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十分忧伤,我同情地看着她,希望但并不情愿她继续说下去。
“后来他们走了,我看见梅雨在冷饮店的后面吻了小丹姐。因为我悄悄地跟出去了,〖ZZ(〗我太高兴了〖ZZ)〗!”冬羽说这几个字时,几乎喊出来,后来她实在难以控制,抓住我的手,捂在她的脸上,哭起来。
我无话可说,又无事可做,只得默默地,默默地,一动不动地,任她抓住我的手哭到最后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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