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梅雨还在雨中站着。
雨越下越大,对面不见人。我已经看不见咖啡厅的霓虹灯,也看不见雨中的时梅雨了。他走了?带着一颗空落落的心?我知道这种滋味。每当我要得到小丹,而又不能得到时,就是这种心境。而今我放弃了,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
“回去!”我对司机说。
司机吃惊地看着我:“回哪儿?”
“咖啡厅。”
“那要绕很远,先生,这条路是单行线。”
“我不管,只要回去!”
司机不再说什么,只好按照我的要求,拐过前面不到一百米的十字路口,朝着另一方向驶去。
十分钟后,我的车已回到咖啡厅门口,那里已不见时梅雨,我想他是悻悻而归了。
我不知小丹是否听到了梅雨的呼喊,车的马达声也许掩盖住了这一切。不行,我得告诉她,也许她会接受梅雨的温存。我打开手机,拨了她的手机号:已关机。
我又拨了梅雨的,长时间没人接。我经过片刻的犹豫,又要求司机:“到春光模特培训中心。”
当车停在大门口时,我才看清那里已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旁站着一个人,个子很高,已成了一个水人儿。
“时梅雨!”我几乎叫出来。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促使我推开车门跳进雨中,淌着没脚踝骨的水,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精湿的肩:“你,你疯了!”
梅雨的头发上淌着雨水,他透过粘成几缕的发隙两眼直瞪瞪地盯着大铁门里面,黑乎乎的教学楼。
“走吧,我告诉她,行不行?”
他突然推开我的手,大吼一声:“滚蛋!”
我不在意他如此粗鲁,一向以沉着、冷静的形象出现在我脑海里的他,此刻变成了一只穷凶极恶的猛兽。我看不清他的眼白,那一定是血红的。我想他并不是在责怪我,因为小丹的一切都是由他一手安排的。他的苦楚在于小丹对他的冷漠。
我还要劝阻,他出其不意地给了我一拳:“你滚开!有你什么事!凭什么管我?”
“笨蛋!你以为小丹心里好受!你以为小丹不惦记你!你以为只有你了解小丹!你是天下第一号的大笨蛋!好,我不管,你就这样傻等吧!”
说完,我推了他一把,不料,我这一把,竟使他摇摇晃晃地倒在了雨水里。
我慌了,忙招呼出租车司机帮我把他抬起来,放进他的车里,幸好车门没锁。接着给朴松直和蓝山打电话。只有蓝山的手机通了。我俱告了情况,他说马上到。
就在这时,从楼里晃晃悠悠跑出一个人影。等那人影近了,我才模糊认出是小丹。
她用力晃动着锁得紧紧的大铁门。门卫老头儿并不知时梅雨在门外,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开,近来老头儿的脾气有点儿怪,不管是谁,不管什么酒都打动不了他,可能是更年期造成的倔病吧。
也是,看了表,已是凌晨两点,又下着这么大的雨,我对老头儿是绝望了。
“小丹,快回去吧,雨太大了!”我呼喊着。
一道闪电划开了墨一般的夜空,我突然看见小丹爬上了大铁门。
“小丹,快,快下来!”
第二道闪电划过时,小丹已翻过大门。可正当她翻过的当儿,她的衣服剐在铁艺尖头上,人已过来,但失去重心,一头载下来。我惊叫一声,本能地跑过去,伸出两臂,千幸万幸,她摔到我的怀抱里,我没站住,我俩双双摔倒在水里。
刚安顿好梅雨的司机一回头,看见我俩正在水里挣扎,便跑过来拽。
此时,几声短促的汽车喇叭声,车灯照过雨幕,嘎然停下,很快跑出两个人,直奔我们跟前。我知道是蓝山和朴松直。
“蓝山,你们先扶小丹,看她摔着没有?”
我已被司机扶起,摔得浑身疼。小丹被蓝山和朴松直架着,进了时梅雨的车里。
我被扶到他们的车里,赶快问蓝山介绍这位帮助的出租司机。
我向司机千恩万谢。车费二十元,我给他五十元:“不用找了,那三十元算是酬谢。”
“不用,该多少是多少,这是我该做的。”司机说得很自然。我和蓝山、松直很感动,又一次感谢。
“要不要送医院?”司机指着小丹和梅雨。
“谢谢,我们能料理了!”
司机打亮大灯时,才看清车顶灯边有一颗红五星,据说这是优质服务的标志。上车时,我就觉得这司机面熟,可是由于心情紧张,我想不起来了。等他走了,我才猛然想起,他不就是一年多前帮助救小丹的那个司机吗?可是他已走远了。我目送好心司机走了以后,小丹已从惊昏中醒过来。幸好,她没摔着,只是衣服剐破了个大口子,露出圆润的小肚脐,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她的肉体。
时梅雨那里人事不省,脸色蜡黄。小丹哭了,当着我们的面,为他梳理黏结在一起的头发。我看了蓝山一眼,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扭头在看别处。
“送医院!”我果断地决定。
两辆车冒雨向附近医院驶去。
梅雨被大雨浇得发着高烧,就像我上次那样。他在昏迷中喃喃低语,仔细听了半天,才听出“小丹”两个字,我知道他思念小丹胜过我十倍,连蓝山也会自愧弗如。
小丹守护在梅雨的病床前,等待他的醒来。大夫不让这么多人围在那里,我们只好撤出,在走廊里焦急地走来走去,彼此没有更多的言语。
外面的雨小了,只是还在不停地打着闪电,雷声隆隆。时间已是凌晨三点。
两个小时以后,小丹从病房里走出来告诉我们,梅雨已经醒来,我们迫不及待地涌进去。
时梅雨瞪着大眼,一一看过我们,没作声,视线最后停在小丹身上,他向她点点头,示意,让她过去。小丹眼泪汪汪地走到她床前,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好好休息吧,不要多想。”
梅雨紧攥着小丹的手不放,只说了三个字:“你别走。”小丹点点头。他又说:“我对不起你,但我能挽回一切。”小丹没说话,泪水已垂落在他们的手上。
我不愿看到这种场景,抽身出来,到了病房前的草坪。雨已停了,空气中还迷漫着浓重的雨腥和草鲜味儿。我作了个深呼吸,想赶走一夜的疲乏和被摔后的疼痛,然而我却并不轻松。我着实为小丹担忧。在她初猎社会之时,竟然如此坎坷,以后的路会怎么走。她就像一匹美丽的小鹿,怀着一颗善良的心自由地奔跑着,鸣叫着,却难免在觅食中不幸遭到暗中觊觎的猛兽的残害。
想到这里,我恐惧地返回病房。那里只有蓝山和松直。小丹呢?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
“他们吵架了,就在你出去之后。”
“小丹呢?”
“走了。”
“走了?天哪,你们为什么不拦住她!”我小声责备。
一直闭着眼的梅雨仿佛听见了我们的谈话,冷冷地说:“我让她走的!”
“为什么?”我光火了。
“你去问她!难道我的真诚,我的生命,还抵不过一个无赖!”
怎么回事?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怎么还会有一个无赖?那是围在小丹身边的第几者?我一时蒙了!
蓝山和朴松直似乎也不清楚个中的缘由,但却隐隐约约知道梅雨听说的无赖是谁。
我慌了,顾不得说什么,拔腿就跑。可我到哪儿去找?我跑出医院,穿过马路,挤过早市上熙攘的人群,两眼不停地搜寻,见不到她的一点儿踪迹,近一米八的个儿,穿着白T血,一头秀发,不难在常人中发现。绕过小桥,来到一片林中隙地,那里已有不少晨练的男女老少,但唯独不见她的身影。
我想到了迪厅,歌厅、夜总会、咖啡厅、冷饮店、美容院,凡是她常去的地方都去了,刚刚早上七点钟,大部分不开门,或刚散场,她不会的,不会有这种闲情逸致的。
正这时,我突然听到一个可怕的消息,路人议论说有一个女孩儿跳河了,人们正在打捞。我的心紧缩到一起,疯了似的向出事地点跑,忍着腰和腿的被摔的疼痛。
我赶到现场后,人已聚集了很多,不少勇敢者跳进水里边游边找。我不会水,急得在岸上捶胸顿足,惹得一个老太太问我:“小伙子,你光着急有什么用?是你妹妹还是你的对象?我听说是因为失恋。”
“她,她是我妹妹。”我念混其词地说。
“是啊,当哥哥的也有责任。她初中没毕业就谈恋爱,这些孩子,都早熟。我们小的时候……”
我无法听她唠唠叨叨说下去,撇下她,挤进人群里,人们说已经捞上来了,送医院抢救去了。有的说是挨了妈妈的打想不开,有的说是三好生考试没考好,有的说是……我问了问真正的目击者,跳河者身高不过一米五几,穿着红色的校服。
我这才算有点放松,看来没必要再去医院查询了。
我想了想,转过身,跑到马路上,一招手,拦了辆出租,直奔春光。
秋金刚上完形体课,身穿黑色练功服,汗涔涔地跑过来,脸上泛着青春的光彩。
“嗨,你才来呀,小丹姐走了。”
“上哪儿啦?”
“她没告诉你?”
“没有。时梅雨还在医院,已经折腾一宿了。”
“噢,时梅雨病了,怪不得我们刚睡觉,她就起来了,说睡不着,好像听见有人叫她。说的我们直害怕。我说跟她出来,她不让。这不,今天早上她才回来,敢情是找时梅雨去了,我们正早练习,没顾得上说话呢!”
我又一次陷入天底的深渊。
“哟,这么早就找妹妹来了,怕是回XJ了吧。”夏兰拖着长声,也是一身黑练功服,她的脸却粉白粉白的,煞是好看。
“你别胡说了好吧,人家竹清大哥,正着急呢!”秋金抢白了她一句。
“吓,竹清大哥啦,好甜呐!嘻嘻嘻……”夏兰吃吃地笑着回宿舍了。
可别说,夏兰的玩笑话却提醒了我。
前不久,小丹的爸爸又来信说她爷爷病重,没准真的回XJ了。我自言自语:“我回XJ找她去!”
“什么,回XJ,我,我也跟你去,行吗?”秋金一脸期望中带有说不出的娇媚。我的心不由一颤,这个爽直的姑娘越来越打动我,我害怕有一天会把对小丹的独锺移情于她的身上。我更怕失掉小丹!
“好,好,你等着,只要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
“真的,我好幸福呦!”秋金突然扑上来吻了我一下脸蛋,我不好意思地看了周围,幸好没人看见。
我匆忙辞别秋金准备回宿舍收拾东西,反正离考试还有一段时间,再说梅雨住院,蓝山、松直作陪,没我什么事儿,正好我走一趟,老爸来过电话,要我回家,XJ正搞第二届模特大赛。我买好第二天的车票,又接到秋金的电话,她要我晚上带她到星光夜总会。不知怎么,我豪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跟小丹来过一次,坐了会儿就走了。这次带秋金来,有点儿故地重游的味道。
我和小丹坐过的座位正好空着,我拉着秋金过去坐下,要了饮料。秋金坐在我的对面,今天她着意打扮了一番。过去从未仔细看过她,现在借着变化多端的灯光,她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有一种朦胧的美。她的嘴很小,有点儿人说的樱桃红的样子,眼睛水灵灵的,很多情——也许正在专注地看我。头发梳成个披肩式,鬓发还编成了两个俏丽的小辫,她知道我非常喜欢小丹的一头平直的乌发,所以,她改装了,不像平日那样,怪怪的。我认真地审视着她,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什么看,不认识了!”
“我看你美。”
“是吗?那你早干吗去了!”
“早——”我刚要说什么,她把手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然后小声说:“你看——”
我顺着她的手指一看,在距我们十多米的地方,有一男一女正亲昵地拥抱。那男的,我见过,对,是他,正是他!新宇集团公司的总经理郑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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