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轮手枪强大的后坐力硬生生地将樊骁的双手向上扭去,所幸的是,那颗致命的子弹正中了带头的人的后脑勺,血泊中又多出了一具尸体。
其余两人纷纷惊讶地回过头,瞪着额头已经布满了汗珠、手持枪口还在冒着烟的左轮手枪的樊骁。
灰色风衣男人也抓住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迅速掏出了腰间的勃朗宁,两发子弹瞬间解决了早已分散注意力的两人。
樊骁直到现在仍喘着粗气。
此时此刻,街头闻其枪声的宪兵队已经赶来,并跑到了美悦咖啡厅的门口。
“快走啊!”灰色风衣男人一把拉住了樊骁,“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两人撞开了美悦咖啡厅后窗的玻璃,飞奔着逃离了这弥漫着浓浓火药味的咖啡厅。
樊骁也将灰色风衣男人带到了自己的樊公馆中。
“年轻人,感谢救命之恩!”灰色风衣男人像樊骁深深鞠了一躬。
“应该的,只是……这是我第一次开枪杀人。”
灰色风衣男人顿时闪过了一丝诧异的神情。
“那你手中的左轮手枪……”
樊骁这才把目光转向了手中的左轮手枪,深黑的颜色无不凸显出了它的冷酷之感。
“这是我父亲——樊景禅留下的。”樊骁回答道。
“你是樊景禅的儿子!”灰色风衣男人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讶。
“难道您认识我父亲?”樊骁赶忙问道。
“何止是认识,我们已经共事多年。早在1937年,我们就并肩潜伏在了上海滩,他负责借用新政府商会会长这个身份获取情报,而我则负责将情报传递到总部。”
“所以,您是国民党?”
灰色风衣男人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向你隐瞒了。”
“那您是否知道我父亲遇害的内情?”
灰色风衣男人的神色顿时变得沉痛无比,片刻,他缓缓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黑白的照片——照片上一个日本军官左手持着军刀,威风凛凛地注视着前方。
“就是这个人,筱田雄一。”
“这人我认识,他和我父亲在之前经常联系……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说着,樊骁的眼神里充满着杀气。
“可以,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他的为人很谨慎,我们已经安排了很多次刺杀行动,可都未能成功,你现在贸然刺杀,只能白白搭去自己的性命。”
樊骁欲言又止。
“他杀了我的把兄弟,这个血债他必须得血偿……年轻人,我比你更想置他于死地。”
樊骁的心跳已经微微开始加速,握枪的手似乎攥得更紧了。
“我……能不能加入你们?”
决心已定,宿命难回。
灰色风衣男人露出了一丝料定的笑容。
“战火连天不休,中华大地已经陷入了一片危机之中……”灰色风衣男子铿锵有力地说,“你救过我一命,这个忙,我于公于私得帮你到底。”
樊骁立刻点了点头。
“我们杀了三个日本特务,现在日本人肯定在全城通缉凶手,而且这次街头行动的暴露,说明上海站必须重新建立。
我马上预订好去重庆的专列,到时候我们一起动身同行。”
“好,”樊骁整了整衣襟,“请问先生贵姓高名?”
“军统局,单永年。”
特高课(上海)。
深夜,整栋楼的灯一个窗口一个窗口地亮了起来,一处接一处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伴随着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接电话声、电台嘀嗒声,还有那急促的敲击声。
特高课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三局冰冷的尸体整齐地摆放在了特高课的大院中,也都蒙上了白色的麻布。沉重压抑的死亡气氛笼罩在特高课每一个士兵的头上,他们平日叫嚣、杀戮、酷刑时所带来的快感,此时早已烟消云散。
一个穿着日军军装的老人出现在了大院中。
他的到来,令在场所有人都纷纷恭敬地低下了头,包括一直尾随着他的筱田雄一。
他缓缓蹲下了身,掀开了中间那块白色麻布的一角。随即,一张苍白的脸映入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尸体后脑勺的枪弹伤触目惊心。
老人缓缓站起了身,下一秒,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筱田雄一的脸上,打的筱田雄一身子一倾,但他却仍恭敬地低着头,而在场的人也都纷纷打了个寒噤。
“筱田雄一,”老人用中文说道,“你知道现在躺在你眼前的人是谁吗?
他是我的侄子,我的亲侄子!”
“对不起,山本课长,这次行动是我的疏忽,我没料到敌人会有后援。”筱田雄一低声说道。
“这不是理由,我需要你付出行动。”
“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山本课长冷哼一声:“最好别让他先找到你。”
筱田雄一听出了课长的不屑,他低下头。
“你被降职了。”说着,山本课长递出了一张纸,摆在了筱田雄一的面前,而筱田雄一的表情却丝毫未变,仿佛在收一件礼物般接过了这张纸。
“虽然你被降职,但你的工作量不会有丝毫减少,”这句话仿佛是一个警告,“我会派一个我之前的得力助手来协助你展开工作……薛膺君,过来一下吧。”
又一个人走进大院,这令所有的目光都同时对准了他,他在深夜中稳步前行着,脸上没有丝毫波澜,那金丝眼镜又为那深似海洋的双眼增添了一丝神秘的色彩。
他渐渐走到了筱田雄一的面前,微微欠了欠身,随后又站到了山本科长的身旁。
“中国人?”筱田雄一满脸疑惑。
“你可别轻看了薛膺君,他曾经与76号机关特务委员长共事过多年,可谓战功赫赫,我希望从今以后,你们两支利剑能合二为一,共同将抗日分子铲除干净!”
筱田雄一听罢,略带不情愿地伸出了左手:“幸会,薛膺君。”
薛膺也极具礼貌地与筱田雄一握了手:“久仰了,筱田……中佐。”
翌日。火车站。
樊骁和单永年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双双按照约定来到了火车站,而崔正风也特地赶来,就为了送两人一程。
火车站人来人往,三人找到了对应的站台。
崔正风拉着樊骁走到了一旁:“少爷,老爷曾经和我嘱托过,一定得让少爷远离战火,可现在……我失言了。”
樊骁握住了崔正风那苍老的双手:“崔叔,这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现在我也清楚,前方战事吃紧,后方急需支援,作为中国人,我必须尽出自己的一份力。至少,得像我父亲那样。”
“唉,”崔正风叹了口气,“我真心不想看着少爷前去赴汤蹈火,但又非常希望少爷在前线能屡立军功。”
“放心吧,崔叔,我会将我父亲的路一直走下去,”说着,樊骁摸了摸腰间的左轮手枪,“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崔正峰心生感慨,他但愿樊骁能如他自己所说的这样。
“军校的生活非常艰苦,你必须学会坚忍,也必须尊重教官和同学……唉,我说的太多了。”
而樊骁只顾着沉重地点着头。
不久,火车渐渐驶入站台,随即缓慢地停稳。
“走吧,记住,好好表现,为国建功!”崔正风目送着樊骁走进车厢,“铭记好姥爷的话!”
樊骁回首,朝崔正风点了点头,随即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几分钟后,火车发出了低沉的轰鸣声,呼啸而去。
崔正风一直注视着火车远去,眼前不由浮现出了几行字:
英雄长啸利剑发,长城内外血染沙。披荆斩棘倾天下,杀尽东洋回老家。
他双手合十,祈祷着樊骁的抗日生涯能一帆风顺。
两人找到了座位,便将行李都放到了座位旁,随后面对面坐了下来。
“紧张吗?”单永年主动问道。
“嗯。”樊骁点了点头。
“到了学校,你就不再是锦衣玉食的海绸少爷了,你的身份从此变成了一名党国军人,”单永年严肃地说道,“不过,你救了我的命,我理所应当把学校里最好的教官配给你。”
“教官?我想让先生带着我训练。”
单永年笑了笑:“我也很想让你成为我的学生,可你得知道,我是戴局长的直系下属,平时公务十分繁琐,再加上我的年纪也不小了,所以,我并不适合带兵。”
樊骁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
“不过,我们都是在一个地方工作和学习,日后肯定会常常相见……对了,我还有件礼物要送给你。”说着,单永年将一个红木盒子递给了樊骁。
樊骁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崭新的军装。
大街上围满了人,因为墙上正贴着一张崭新的通缉令,而那通缉令上的图片是一位年轻人和一位中年人,他们的着装与樊骁和单永年在美悦咖啡馆的着装一模一样。可幸的是,通缉令上两人的面孔并不清晰。
“……两人疑似抗日分子,如遇两人,立即向皇军军部汇报,重重有赏。”人群中有人念道。
一位戴着帽子的黑衣女子从拥挤的人群中穿梭而过,而这番场景,正巧被远出观察着的崔正风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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