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两个法师

  特尔顿和山城扉。

  两人相隔数百米,各自握着法杖,暗暗蓄力。

  如果说人类的将军是在指挥室中运筹帷幄,那神魔的将领则完全不同。他们身后,是数百名神魔战士,战士身后,是一个种族的历史与荣耀。所以,主将的战斗尤为惨烈,将领的伤亡率一般是要高于普通士兵的。

  而现在,战场垓心,两位法师,激战一触即发。

  特尔顿首先发难,法杖左下挥至右上,一个红色法阵显现,接着一条火龙从法阵中冲出,咆哮着攻向山城扉。特尔顿跟上,半途中右手握法杖下按,身下一个蓝色法阵出现。特尔顿随即拉升,身旁,法阵凝结出数道蔓延的冰棘刺,前突袭向山城扉。

  山城扉首先法杖一点,三五道黑色的咒链悄悄搭上火龙。纤细的咒链相比起汹涌的火浪丝毫不起眼,但下一秒,咒链收紧,火龙瞬间四分五裂,随即消散。

  现在两人之间隔着冰棘刺,特尔顿一时不知如何进攻,但接着,三道咒链穿破冰刺,直取特尔顿。咒链来势极快,特尔顿只来得及侧身一避。一条咒链擦着特尔顿法袍的一角穿过去。待咒链消失后,特尔顿的法袍已然是被削掉了一片,边缘还泛着黑色。

  特尔顿这才知道咒链的厉害。若是被蹭到,怕是顿时身体就要被截断,更别说被咒链贯穿了。

  特尔顿依然向前,绕过冰刺,法杖蓄力,生出金黄色的光刃。两人打一照面,特尔顿右手向前一拍法杖,身后法阵轮动,一簇簇紫色的闪电生出,如抵住猎物心口的霰弹枪一般,喷射出去。一招怒电冲击,逼得山城扉刚生出的咒链回圈,护住自己。

  特尔顿趁机以杖作刃,借光刃之力直击到山城扉的咒链护盾上。他本以为光刃能切断咒链,但咒链以纯法能凝练而成,极为坚韧,一击不断。特尔顿回手横扫,拉开距离。

  山城扉大致已经摸清了对方的实力,不再犹豫,法杖横扫杵地,法杖,身下,周围,百米之内,随处生出数十上百条咒链,四下穿梭延伸飞行,占据了一大片空间。一条条咒链看似不起眼,可只要稍稍蹭到,就是截断伤。论控制和攻击性,山城扉的这招死咒绞杀甚至不输沙恩将军的禁制领域。

  眼下,黑色的死咒悄无声息地在周围所有角度穿行环绕,远,近,高,低,从各个角度将中心两人层层围住,并逐渐向内收缩,封住特尔顿的行迹。此时,站在垓心之中,向外望去,视线穿过了死咒,周围只有远处点点亮光,如繁星一般。那是数百将士搏斗的闪光。再远处,便是无垠的空间了。黑色的死咒隐匿在黑色的空间中,似乎渐渐融为一体;咒链借了宇宙的深远,宇宙也添了些咒链的杀气。只有间或一条咒链遮掩了一处亮光,才稍稍显现出其形状。

  特尔顿就算此时再镇定,心内也是发毛。一条条咒链仿佛美杜莎头上的蛇一般,危险地摇晃着,随时准备发动致命的进攻。

  他也不再犹豫,法杖上举蓄力,上空中白色法阵显现,光芒大振,又是一颗群星陨落。特尔顿寄希望于这一击,能震碎山城扉的死咒!

  能量球愈攒愈大,已经是极其危险的尺寸了。接着,几道咒链悄悄搭上了能量球,如同潜行的蛇一般,看似无害。但下一瞬,咒链同时收紧,能量球被几条咒链切割,瞬间破裂,巨量的能量从中涌出,没有形成冲击波,而是以光的形式散发出来,霎时间盖过太阳的光辉。最后,整个战场都被强烈的光芒吞没……

  光辉过后,咒链无恙,圈出一个个大圆,围绕着战场,肆意穿行。

  特尔顿已经几乎没有多少躲避空间了,他左手显现一光阵,以闪光术阻拦来袭的咒链,同时利用反冲躲避;右手法杖不断挥动,雷球夹杂着怒电,接连向山城攻去,却始终未能找到破绽。

  战况看似僵持,但场内场外的人都看得明白。一旦咒链的包围继续收缩,特尔顿定是难以招架了。

  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如何对付这咒链。几种攻击之中,只有雷电属性稍微起些作用,但也难以击穿山城的咒链防御。但眼下,也就只有先向外冲一下试试了。

  特尔顿再次凝神蓄力,法杖上蓝白色的电光逐渐积累,同时不住躲避四下攻来的咒链。接着,法杖向前一点,一道强大的电光弯折着绕过咒链攻向山城扉。内层的咒链立即动了起来,缠绕成一道屏障。雷光击打在护盾上,穿透了几根咒链,却还是损于半途。

  特尔顿当然是意不在此,左手法阵一点,一道闪光喷薄而出,身体顺势向后,就要冲出咒链的包围。

  谁知虽然垓心山城正抵挡闪电,外层的咒链依然像有生命力似的,纷纷围过来,交织形成网,拦住特尔顿的去路。特尔顿连晃两次,可这咒链范围广,变招快,又难以切断,须得是沙恩将军那样的冰能加纯能,方可震碎咒链。特尔顿无奈,只得在外层游走,却始终无法脱离咒链的控制范围。

  现在特尔顿的处境十分尴尬,向外出不去,向内拼不到,只能在咒链之中穿行游走。可这样耗下去,局面只会变得越来越不利。前面几招大范围强能力的进攻,已经把特尔顿消耗得开始感到疲倦了。如此看来,只有径直向内,与其一搏了。

  特尔顿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再试探,脚下法阵光芒大振,带着他高速在黑色的死咒之间穿行。咒链如同深渊中的触手一般,一条接一条攻过来。特尔顿只是身形微晃,仍是向前,躲避不开时,便将法杖附上雷电,以电为刃,斩断数条咒链。

  刹那间,特尔顿就从外层冲到了垓心。山城扉身旁的咒链最为多,一条一条不间断地袭向特尔顿,特尔顿一时也没法与山城扉交上锋,于是他干脆打近身法术战。咒链一齐穿插过来,他左手暗握,冰凝成墙,暂时挡住咒链;右手蓄力,法杖下劈,一招极光斩出,虽然没有耀晴的威力,但用于近身爆发,也是可观的。极光切开冰墙,攻向山城扉。山城扉身侧几条咒链斜出,不撄其锋,而是从侧面穿刺极光。光幕瞬间出现几个漏洞,漏洞扩大,一道极光逐渐被撕裂,随后消散。

  特尔顿一击不中,接着移动,左手闪电弹开几条咒链;右手法杖向前一指,身后四个法阵,泛着红光。下一瞬,红色的火柱喷薄而出,在特尔顿面前融合成一道炽热的烈火,向前攻去。红光散去,又是死咒包围住了山城扉;山城扉依然无恙。

  这两合,特尔顿打出两招一铺一攻,虽然说状态不错,但始终无法破开山城的防御。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他暗想,要凝练能量,无论如何要切开他的防御,一举攻进去!

  特尔顿想着,起身向前,一直到最近之处,咒链层层交叠拦住他。他不再犹豫,法杖一指,一道极强的风刃径直往前,霎时间削开了一层防御,他随即跟进,法杖攻击不停,蓄力之后向前一刺,怒电向前狂啸着奔去,瞬间撕开了两人之间最后的咒链;特尔顿跟进的同时,左手微动,毫无征兆的一道疾雷从空中落下,引开他最后的防御。

  果然,山城扉周围的所有咒链都被两道闪电弹开了。两人法杖相交。

  终于碰到他了,特尔顿无声地说,接下来,只要能……

  不好!

  他没想到山城扉的行动这么快。他刚一凝神,还未进攻,脚下法阵周围,几道咒链凭空而出,就要缠住特尔顿。

  他一盘算,若是径直进攻,他没有把握能伤到山城,但自己肯定是废了。无奈,能量四下一散,形成一天蓝透亮的护盾包围住全身,暂时挡住了咒链;同时两手一合,拇指、食指、中指相对,掌心外翻,便要瞬移。

  突然,身边死咒隐隐发出黑光,特尔顿感觉不对。要知道,瞬移的基础是把施法人的身体暂时化作能量进行穿梭。但这周围密密麻麻的围住了咒链,若是要强行瞬移,能量被死咒切割吞噬,怕是瞬移就要变成了分尸。特尔顿双手分开,心下仍有余悸。方才若是心急一下,怕是自己已成碎片了。

  山城扉并不着急加力,而是缓缓飞行到特尔顿的身旁,透过黑色的咒链的缝隙,欣赏着蓝色护盾中的猎物。他满意地一笑。

  西内。他轻轻说道。

  四周的咒链瞬间发力,幻蓝的法力护盾破裂消散!

  但下一瞬,山城扉身后,一个浅蓝色的法阵显现,一道光闪过,特尔顿站在山城身后,无恙。

  原来特尔顿在进攻之前早就留好了后手,在不远处布下了传送法阵。利用法阵进行瞬移,自然是不会被咒链困住了。

  甚至于说,之前的破防前攻,都是铺垫。

  特尔顿丝毫不怠慢,双手横握法杖,祭出自己全部的能量,法杖瞬间生光,这便是他的最后一招!

  远处,八个幽蓝色的光点受到这强大能量的感应,也瞬间被点亮,放出蓝白色的光线,相互联结,刹那间撑起六个面,形成一个巨大的立方体结界!

  山城扉顿时心惊。通常的结界有三种,这是很基础的常识,分别对应于正四面体、立方体和正八面体。先前,死神曾经用过一招结界,那是正八面体的“结界·魂断”。而这立方体结界,则是对应于……

  封印!

  眼下,远处的咒链已经尽数被他调到了周围,他一时无能力破坏掉结界的能量源,能做的只有进攻身后的特尔顿了。可暂且不说特尔顿会不会防住进攻,就算将他的身体穿透,也无法阻止结界的形成了。这人,难道是想用命换掉自己吗?!

  不,应当说,他本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攻过来的。看这结界的大小,他最初就做好了打算,要把自己一同封印在其中了。

  四条咒链直攻向特尔顿,可他根本没有躲闪,依然凝神蓄力。四周结界的壁颜色逐渐加深,变得不透明;内部逐渐昏暗一片。

  死咒即将穿刺特尔顿的躯体;结界也即将形成。这一瞬,仿佛无比漫长。

  下一瞬,特尔顿只觉腹部被重重打击,身体向后飞了出去,却没有受到致命的伤。能量源被击破,结界碎裂,四周恢复了之前的场景。

  特尔顿回神一看,身前不远处,四条咒链已经被冰封住,随即碎裂。

  这是……

  两人这才想起来,这场战斗,绝不是只有他们两人。远处的沙恩将军,一直在密切地注视着场内的一切。知道特尔顿要以命相搏之时,这才出手。

  山城扉一下子回过神来。他只感觉,自己就像被母兽捕回来的猎物,奋力地挣扎,却也只是帮助幼兽训练狩猎技巧而已。

  这本就是一场胜负已定的战斗。是他自作多情地拼命表演罢了。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叹一口气。身旁的咒链回转,直插向自己的心口。

  特尔顿没有出手。并非他不想,而是刚刚那招范围巨大的结界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能量。他再无力去挡住山城扉的最后一招了。

  沙恩将军也没有出手。不知道为何。

  他缓缓飞到特尔顿身边;后者因为能量消耗殆尽,大口地喘息着。

  “好。有魄力。”他说道。

  四周,残局也将结束。能力者队伍因为有上面安排的神族精锐队伍的保护,伤亡甚轻。魔族队伍大败,又见两位主将双双战死,再作战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于是双方逐渐分开。魔族撤退。

  神族不敢怠慢,依然是握着武器,严阵以待,直到魔族退到视线的远方。

  所有能力者举起武器,欢呼起来。

  三天之后,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常态。只是由于先前一场胜仗的激励下,似乎所有的能力者都是激情满满的。

  中午,正是耀晴小队例会的时间。这时,突然传来了第三分队的通信请求。

  是特尔顿他们。耀晴想道。他有什么事呢?

  她接通了通信。视频中,是特尔顿分队全体队员。此时正是那边的晚上八点多,特尔顿五人围坐在圆桌旁;特尔顿依旧是正襟危坐在镜头的正前面,看着耀晴。

  耀晴先开口了。“身体怎么样?恢复了吗?”

  他点点头。“已经没事了。”身为纯系法师,特尔顿不仅能量巨大,而且恢复速度也快,更何况是已经能力解放。至于最后那一下重击,虽然现在他的腹部还有些痛,但也无大碍了。

  “那就好。”耀晴说,“这次作战,你可是立了大功啊!法神确实是名不虚传啊。”

  “哪里。你们队伍的功勋也不少吧。”

  “当然比不过你啊,一举击杀了对方两名主将。而且,你和对面辅将的作战真的是精彩。在战力有差距的情况下,打得游刃有余,最后甚至强行换掉对方,确实是厉害。”他们都已经看过作战录像了。

  “这……先不提这些了。其实我一直感觉这件事很蹊跷。本来我以为他选我作辅将是为了避开宫无轫的锋芒,但实际战斗情况并不是这样。他很轻易地就冻碎了宫无轫的冷火……实际上,这完全是一场多余的战斗。以沙恩将军的实力,只需要一招崩斩,便可以直接封住对面整只队伍,根本没有我们出手的必要。”

  “这……真的吗?”

  “我在他身边,我能感受到。感觉……他就像是在陪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毕竟是神族的左将军啊。”

  “我想的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出战呢?”

  “应该是给我们一次训练的机会吧。”

  特尔顿还没接话,双方的屏幕突然一闪,画面切到了神族驻地球基地这边。沙恩将军端坐在他们面前。

  两队十人一齐起身,扶膝下跪。“将军。”

  沙恩将军微微点头示意他们起来,接着话头说道:“不仅如此。你们将来入了军中就会明白。现在多拿点军功,将来做什么都顺利。

  “特别是你,奥兰多·特尔顿。上面对你的期望很高,所以,你必须让你的战功撑起你的仕途。不要觉得这太过于功利,因为这就是现实。”

  特尔顿明白了沙恩将军的用心。沙恩已然身至左将军,军功对于他自然是若有若无的东西了。然而这击杀一偏将一参将,对于新人来说,功勋自然是不小;而他又有能力,保得特尔顿无恙,于是便干脆让特尔顿拿下这两人。

  “谢将军。”

  沙恩将军没有接话,继续说道:“当然,你与山城扉的战斗确实有些为难你了。不过,你表现得不错。

  “能力者们,继续努力。”

  他说完,断掉了通信。

  既然疑惑解开了,“那,就这样吧。”特尔顿说道。

  “好。”于是两队也挂断了通信。

  沙恩将军坐在黑色的屏幕前,回忆翻涌。希望特尔顿这孩子,少受点坎坷。他想。

  大屏幕转亮,是神王克里斯的画面,从十余亿千米外的朱庇特传来,有半个多小时的延迟。“那孩子,你觉得怎样?”

  他回道:“有天赋,但还是有些急躁。再历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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