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
“小路……”一个温柔的女声。
“小路……”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
“小路……”一个陌生的年轻的声音。
“小路……”一个乞丐的声音。
“小路”、“小路”、“小路”……无数的声音在喊我,男女老少,各种职业,或尊或卑,熟悉或陌生,疏远或亲近……我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压抑与愤懑,简直无法呼吸。我不是小路,小路不是我。那是他们——无数的他们强加给我的名称。
“咴——”耳边传来一声驴的嘶鸣,那无数的喊叫蓦然消失,我清醒过来。
“脸色很差啊。”任意幽幽地说,大嘴巴在我眼前晃荡——不知何时,我已是躺倒在地。
“名字,这么重要吗?”我问。问他,也问自己。
“对大多数人来说,名字很重要。对少数人来说,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甚至不需要名字。”
“名字是面具。”我说。
“对很多人是,比如‘小路‘于你,但并不总是。”任意一蹄子兜住我后背,把我拉起来,“真正的问题是你的名字到底依谁的心意而取。净土之外,智慧生命都有父母,名字也依父母心意,不是他自己真实的想法。有的还有小名、贱名,又多寄托一重长辈的心意。而后长大,为着他人的看法,又接受各种绰号、称呼。每一个名字都暗含了某种观念,这名字里面的观念时时刻刻伴随着名字的主人,其影响之深,温水煮蛙,潜移默化。能完全跳出名字影响的,堪称俊杰,又有几个?”
“是不是太极端了?”我质疑,刚才的经历无疑是任意这个老妖怪施加给我的幻觉,虚拟无数人无数次喊我并压缩成片刻,以至于我受到极大的负面影响。
“极端?”任意冷笑一声,“温水煮青蛙,润物细无声啊。坏名字与好名字,差别不过在此。巍巍独立于众生的,又有几个?‘小路‘两个字,又是如何压倒你?万千生灵修道修佛,都另起法号,意义何在?天天喊一个女性‘美女‘或‘丑八怪‘,影响几何?称呼就是名字,名字就是观念,观念就是想象。自己给自己起名字,用自己喜欢的、认可的、追求的观念做名字,不重要么?”
任意的话犹如当头棒喝,我明白过来。名字、称呼、绰号、别名、昵称等等,通过自身和他人无数次的呼喊提示,刻入骨髓,影响至细至深以至于难以察觉。
我认真地道谢,旋即想到一个问题:“总会有人强加称呼给我们,那又怎么处理?”
“管它呢,关键是要坚持自己的真名。”任意满不在乎,“不过知易行难啊,不为他人动摇的真俊杰又有几个?惟其如此,净土界自成风俗:自己给自己起名;他人应喊你告诉他的名。”
我恍然大悟,依稀记起老疯子曾经说“姑且还叫你路自为”之类的话,当时略有不解,却没往心里去,现在全明白了。
“那么,我也得给自己起个名字?”
“当然。”
“——还叫‘路自为‘好了。”我说。自己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这便是我的本意,我所追求的原则。路,自为。但此刻这个名字,和原来比,于我却又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里面明确无误地增添了我真实清晰的观念。
听我这么说,任意愣愣地盯着我。
“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你起的名字触及到了‘道‘的层次。”任意说,好像有点不高兴。
“道?有这么玄乎吗?”我不解。
“玄乎?多少人一辈子醉生梦死,不知道自己人生的‘道‘?道是生命最真实有力的支柱,甚至很可能就是生命的最高级形式……算了,和你说多了你也不懂,小屁孩一个。你也别得意,别觉得自己年纪轻轻的就掌握道了,触及而已,还只是皮毛,离抓住还远着呢。”
任意喋喋不休地说着,我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了。“道”似乎很重要,但这头驴子大概花了几千还是几百年才触及“道”。他在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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