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雨夜幽魂

  殇州大陆,邺城

  夜晚,皎洁的皓月只有拳头那么大,缩在西北的云层中,幽深的蓝月高高悬挂在天空的正中央。

  今晚是一个明朗的蓝月天!

  民航飞机降落在邺城中城区的停机场内。

  这是一趟长途航班,由昨天下午时分从神域世界出发,在无尽海数十个大型岛屿上中转,抵达邺城后太阳已经下山了。

  在机场接机的人有很多,从殇州大陆去往神域世界的人更多。

  乘客们领到自己的行囊,拎着大包小包涌出机场出口。宋佳拉着一个旅行箱走出长廊,轻轻地吸了口湿热的空气,天还下着蒙蒙的小雨,在灯火下摇曳着淡淡的影子。

  他没来由的感慨,转眼过去五年了,在外兜兜转转了一圈,最终又回到了这座沿海大都市了。

  对于神域世界而言,邺城是坐落在殇州大陆西海岸上,有天然的海港和蔚蓝色的海水、白色的沙滩,是环境优美的旅游城市。但对殇州大陆上的居民来说,邺城是殇州的首府城市,是松散的城邦联盟的行政中心。

  宋佳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迎面便看见一个微笑的女生朝她蹦跳挥手,周身的湛蓝色的灵力闪烁出耀眼的光芒。

  杨彩惠,她从小到大最好的闺蜜。

  “佳佳,欢迎回家。”

  “彩惠,我好想你。”两女久别重逢,相互拥抱。

  “走吧!今晚先到我家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杨彩惠替宋佳拖箱子,露出神秘一笑,“听说你回来了,有人立马要组一个局,想让我带你参加。”

  “谁呀?”宋佳好奇。

  “你猜!”

  “无聊!”

  “高祟志呀!你忘了,你去神域世界留学那天,人家可是全程作陪。”彩惠挤眉弄眼的,弄得宋佳有些不好意思。

  “我还以为他是你的好朋友呢。”宋佳笑了笑,“走啦,我们先回去。”

  她们二人坐上一辆夜班公交。倒不是彩惠家没车——云民家族哪怕再落魄,在神灵的领地上也是生活无忧,他们是神裔与凡人的混血,强大的神血让他们有着超越凡人的力量、智慧和灵力,是最好的战士和管理者——彩惠一直考不上驾照,这在云民中算是独一份的。为了不打击到彩惠可怜的自尊心,宋佳在上飞机前便提议要在缓慢的公交车上看看这座城市的风景。

  公交车出了机场的第一个站台是一片美食摊,有海鲜店、烧烤摊、羊肉串等等,那是为深夜下飞机的旅人、归乡游子准备的,现在这种地摊式的小贩只有在城郊才能看得到了。当公交车经过那一站时,因为站台上无人,所以没有停下。

  宋佳远远看了一眼,发现美食摊还是老样子,但摊位和食客倒是多了很多。

  第二站是一家城市公立医院,入夜的医院倒是有不少人上车,多为一家人,可能是一起来探望病人的。

  第三站是东区广场,由于近日阴雨天,广场上没有一个人影。

  第四站……

  ……

  第十二站已经是在市区内了,公交车还未停下,宋佳就迫不及待地透过车窗,看到那所已经被翻新过数次的学校,邺城第三中学,她曾经就读过的高中。

  公交车缓缓地停靠进站台,因为天还下着蒙蒙的小雨,有些年份的路灯显得昏暗无光,站台上几个招摇的云民高中生在聊天,由灵力形成的护盾为他们遮挡雨水和寒气。见到车来了,那些人急忙收起手机,打开脚边、还在滴水的雨伞,只待车门一开便走上去。今天还是星期三,学校灯火通明,晚饭过后的住校学生都会被安排在各自的教室自习,兼管纪律的老师们在各个楼层晃荡。

  伴随着一阵轻响声,车门打开了,只有寥寥几个凡人撑伞上车。现在的站台上只剩下一个黑衫男人,看起来二十四五的样子,他没有带伞,全身都湿透了。起初他站在人群后面默默无闻,整个头被埋在兜帽下,眼帘低垂,散乱的刘海盖住了他的眼睛,像是一条无家可归、湿漉漉的流浪狗。

  最后一个人上车了,然而那个男人一直没动,低着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公交车师傅见那人没动静,关上车门。宋佳转过头,也不再关注他。

  第十三、十四、十五三个站都是市中心的闹区、商业街出口,因为下雨天没人愿意出来逛街,闲得很冷清。

  至于第十六站台,想到它,宋佳的心忽然变得十分沉重。

  “我们要不要去商场逛一逛!”杨彩惠在此之前不止一次提议道,同时暗怪自己为什么要坐公交车。

  宋佳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可以面对的。”这句话不仅是说给杨彩惠听到,更是给自己打气。

  第十六站台是一片高楼大厦,底下两到三层都是商店,绚丽的霓虹灯像是被点燃的篝火,照耀整个街道,明亮、柔和的橱窗为街上的行人带来温暖。在那之上又是居民楼,每栋楼大部分的窗户都亮着灯,灯光在雨水中很朦胧,却散发着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温馨。

  真是安详、宁静啊!

  很多人看到这样的一幕都会这么想。

  但这些不过是城市有意制造出的假象,关于邺城最真实的一面都被迷雾笼罩。

  在不为人知的黑暗中弥漫着血光剑影!

  宋佳在这片区域居住过十六年,在右侧大厦上还有一间黑着的房子一直属于她,和大多数人一样,她和家人在迷雾和假象中生活着。

  当这座城市不经意间露出的冰山一角时,她失去了父母,从此在这个世界孤苦伶仃。

  杨彩惠用力握着她的双手,试图给她力量。

  “我没事!”宋佳朝杨彩惠点头,微红的双眼下意识地看向车外。

  这时,她又看见那个站在中学外的男人,他依旧低着头,缓慢地行走在长长的街道上。

  街道明明很亮,行人也不少,可宋佳感觉那个男人和这个长街在不同的时空中。他就像是一只生活在旧时代的……鬼魂,任新时代有多美好,有多繁华,对他而言毫无意义,整个的世界意义只剩下缅怀了。

  悲伤宛如实质,铁一般冰冷坚硬。

  忽然,男人动了,他缓缓地抬起头,魔鬼睁开了狰狞双眸!

  宋佳怔住了,只觉得一阵阴风莫名地吹来,夹杂着淡淡的……腥味?这种感觉她在八年前体会过一次,那次她回过头看见了她看到的是黑色的群蛇散发着猩红的邪晕。

  没想到刚回到这里,就接触到黑夜中的世界。

  她迟疑了一秒,再回望时,有些阴冷的街上只有细雨散乱地飞舞。

  男人鬼魅地消失了!

  *****

  易江西岸,位于西江路中部的幽天酒吧早在夜幕降临前爆满了。三台大功率音响摇滚着动感节奏,舞台的彩光灯摇曳着梦幻斑斓,无数人在光影中跳动。男人们画着浓眼线,穿着金属皮夹克,有些人时不时会“不经意“地露出手腕上名贵的手表,或者拿出口袋中高档的打火机,点雪茄烟。女人一个个丰臀**、浓妆艳抹,又身着火爆性格的服装。他们跳舞的跳舞,喝酒的喝酒,有笑话便哈哈大笑,如同一场火爆非凡的派对!

  “帅哥,要不要一起喝一杯!”一名相貌颇为诱人的陪酒女努力像她的“客户”展示自己的美丽,而他的“客户”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大男孩,他一身阿玛尼,出手十分阔绰,明显是一个富二代,这才是她最感兴趣的。

  “当然,你有几个姐妹,给我这几个朋友每人都来一个。”男孩大手一挥,豪气冲天。

  大男孩身边还有七个同龄人,他们原本看着女人前凸后翘的身材就很眼馋,现在他们一听到都兴奋地狼嚎,不少人不忘对男孩恭维道:“林少威武!”

  “林少纯爷们,以后我们都以你马首是瞻。”

  “我早就说了跟着林少混有前途的。”

  ……

  “客气什么!”林钦昂起头,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一副“这都是小事情“的样子,但快裂到耳根子的嘴角暴露了他内心被一群人恭维后而兴奋。

  一会儿的功夫,八个少年一人边上有一个身着暴露的女人。此时的林钦也没有了豪门贵公子的那份淡定,双眼淫邪,一只手掌缓缓地钻进女人的衣裳之下。

  女人双手拦住那只手,嗔怪道:“小弟弟,你好坏哦!”

  “今晚让我们高兴,这些都是你们的。”林钦的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大把百元大钞丢在桌子上,厚厚的一叠少说有两万。

  一股神豪之气瞬间闪瞎无数人的眼睛。

  见状,女人们反嗔为喜,扭动腰肢,有些主动的女人直接坐到了男孩们的大腿上,贴在耳边说一些情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淫靡的气息。

  林钦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坐在柜台前的一个人看在眼里。

  南宫天项正搂着一个白色长裙少女纤细的腰肢,喝着加冰的威士忌,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林钦身上,看得那津津有味的样子,还时不时向已拨通的手机解说。偶尔会有女人过来搭讪,他也会轻笑着表示没空。

  等人走后,他马上露出一抹坏笑,评价道:“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你小舅子还没成年就这么好色,将来一定是根淫棍!”

  “说别人前麻烦自己照一照镜子。”电话另一头的人回应。

  “我品味可没那么差。”南宫天项轻挑起身旁少女的下巴,深情地对她说,“那种货色怎么能和小容你相提并论。”

  的确,少女相貌甜美清纯,再这样糜烂的酒吧内很少见,或者说根本不属于酒吧的。

  “嗯,你和淫棍不同,你是高级淫棍!”

  “淫棍也比你强!”南宫天项打趣,“你说月瑶看到这一幕,会不会生气起来一把火将这酒吧给烧了。”

  电话里没人回应,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继续嘲笑:“以你的尿性,肯定是帮忙搬汽油桶的那个。真丢我们圣堂武士的脸!”

  沉默了几分钟后,电话里的人道:“好了,我和瑶瑶马上到了,不想你我因为火烧家酒吧被总督大人追着训斥一顿的话,那就过去提醒一下那个小子,不然真的会被瑶瑶打死的。”

  “哈哈,我就知道。你这么纵容女人可不好哦!”在电话挂断前南宫天项不忘吐槽道。

  “小林钦,晚上好啊!”南宫天项朝林钦挥手,笑容那个热情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多年未见的好兄弟突然相遇了!

  林钦被人打搅了有些不爽,不过看清来人是谁后,大喜道:“天项哥,你也来来这喝酒啊!快坐,快坐。你们楞着干什么,赶紧给我哥倒酒。”

  “酒就不喝了,我找你有事。”

  “有什么事坐下说嘛!”林钦热情招呼,很自豪地向身边的人介绍:“这是天项哥,他可是神裔氏族中的嫡系,贵族中的贵族。”

  “神裔?为什么他的眼睛不是金色的?”有人不识,质疑道,“我听说云民和神裔周身都有灵力流转。”

  很快那人遭到很多人鄙视。“没见识的山炮,神裔大人的灵术神秘莫测,别说变换瞳孔的颜色,就是改变容貌,对他们来说简直跟喝水一样简单。”

  “这么厉害?!”那人被吓得脱口而出,所以遭到鄙视翻倍。

  “咦!姐夫你也在。”林钦看到另一个人从杂乱的人群挤出来,径直朝他过来。十分惊讶,但却更加自豪地向他的小伙伴们炫耀道,“这是我姐夫南宫天宇。”

  南宫天项笑眯眯的,而走近了的南宫天宇哭笑不得。

  忽然,他们二人一人一只手搭在林钦的肩上,天项一脸悲痛,“想遗言吧,你的时间不多了!”

  “你不该这么晚不回家的。”南宫天宇紧绷着脸,像是说教的长辈。

  下一秒,二人一左一右,挪开一步。

  林钦正被二人没头没尾的话搞迷糊,猛地看到在他们两人之间多出了一个女孩。女孩二十出头岁,身穿白色衬衫和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双手叉腰,冷着脸,好似有人欠了她几百万钞票。

  “姐……”林钦一阵肝颤,拔腿就想跑,奈何双肩上的两只手像铁箍一样牢牢地抓住他。

  “姐,晚上好,你最近越来越漂……”恭维的话还未说完,一巴掌便印在他的脑门上,接着一记左勾拳正中右脸,整个人顿时眼冒金星。

  “你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敢来酒吧玩女人,看我不打死你。”林月瑶很生气,撸起袖子上去便是一通拳脚招呼。

  南宫天宇看着打人行云流水的林月瑶,嘴角微微上扬,十分享受这一幕。南宫天项一手捂着脸,似乎被眼前“暴力”的画面吓到了,但当他注意到南宫天宇的表情时,不由感慨道:“爱情的力量真伟大,悍妇打人也会被当成撒娇卖萌吗?”

  林钦的朋友们坐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酒吧里的其他人都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看热闹。

  “你们干什么,这是马哥的地盘,你们想闹事!”酒吧的保安当然不允许有人在酒吧内闹事,酒吧安保都是一群混混,人高马大,手持铁棍短刀,气势汹汹。

  可他们没走几步便被五个更加高大的壮汉给拦住了,五人身上冷厉的气势震慑酒吧的其他人,领头的壮汉更是微微扬起衣角露出黝黑的手枪枪托,一副上前者死的神情。

  一时间整个酒吧只剩下林钦苦苦求饶的声音:“姐,我错了,别打了!我下次不敢了!”

  打了好一会儿后,见林钦脸上亲一块紫一块的,看起来十分凄惨,林月瑶才冷哼一声,停手了。

  这时,南宫天宇如仆人一般急忙端来一杯冰镇柠檬汁,还是三块冰的。

  “谢谢!”林月瑶接过柠檬汁喝了一大口,显然骂的有点口渴了。

  “大姐头,你还打吗?光用手打太累了,要不要椅子!”南宫天项拱火道,他显然是看戏不嫌事大,看着酒桌旁的木椅,一脸期待。

  “额!”林月瑶这才注意到整个酒吧的人都看着她,没好气道:“不打了,我们走。”南宫天宇跟在她身后。

  “收工了!”天项对着那五个壮汉打了一个响指,拎着林钦的后颈,跟上前面两人。

  酒吧外,一辆黑色的祁国产的腾光跑车大摇大摆地堵在酒吧门前,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上车吧!我们送林钦回去。”天宇打开后座车门示意林月瑶进去,引得周围的人侧目,想看清是什么样的豪门女英杰来酒吧砸场子。

  “活脱脱的狗腿子。”南宫天项竖起中指。

  林月瑶脸色一红,白了他一眼,迅速地钻进车里。

  “我不开车!”南宫天项泼冷水。

  天宇更是白眼一翻,直接走向另一侧的后座。

  “上车了,没见过重色轻友的家伙吗!”天项对已经被众人忽略到角落头里的林钦说。

  沉闷的引擎发动,黑色的腾光一甩尾,激起大片的尘埃,十分嚣张地扬长而去。

  “你怎么开车的!”车内女孩大吼,刚刚那个甩尾让她和天宇挤成一团了。

  天项当然是故意的了,坏笑道:“这是我开车的一贯风格。天宇开车很稳,你有本事让他来开车!又或者让天宇抱着你不就没事了。”

  “滚!”林月瑶一脚踹在驾驶座上,跑车真皮靠垫上留下一个小巧的脚印。

  “小心咯,拐弯漂移了。”天项怪叫一声,吓得林月瑶不得不往抓紧车门上的扶手。

  天宇哭笑不得,他当然知道天项这么做是为了帮他,可问题是他不需要啊!

  跑车果然又来了一记神龙摆尾,完成一次完美漂移。

  反复几次之后,南宫天宇终于喝止了天项这种恶搞、低俗的行为。

  林月瑶也有了精力去教训她的弟弟,恶狠狠道:“下次再让我知道你去那种地方,我就打断你的腿。”

  “是是是!”林钦点头如捣蒜,恨不得发个毒誓让自己脾气暴躁的姐姐可以消消气。

  “对了,你哪里来的钱?”林月瑶忽然问道,她这一句话让左边的,一前一后的两个男生脸色微变。

  “我同学请客。今天是人家过生日,不仅请我们吃了大餐,还带我们到处玩。”林钦一秒编完谎话。

  “是吗?你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既然这么有钱,我应该认识一下。”林月瑶阴阳怪气,听得林钦哭丧着脸。

  “你都有姐夫了,还认识需要认识什么凡人吗?是吧,姐夫!”林钦看向南宫天宇的眼神在求救。

  “叫谁姐夫呢!”林月瑶又是一脚踹上去。

  “早晚的事啊,姐你有何必害羞呢!”

  “咳咳!”天宇急忙干咳几声。

  “天宇,是不是你让他叫的。”林月瑶正要发作,巨大的向心力将她直接摔进天宇的怀里。

  好吧!不得不承认,这漂移来得真的是……天项你真是好兄弟啊!天宇感动的差点对驾驶座竖起大拇指了。

  “南宫天项!”林月瑶怒槽满值。

  “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前座两人打趣。

  怒槽瞬间爆表了,“跟你拼了。”

  ……

  “天宇!”林月瑶忽然严肃道。

  看到她的表情,天宇不得不慎重,“嗯?瑶瑶,你说。”

  “以后不管我家人以什么理由找你借钱,你真的不要再借了。”林月瑶缩在角落,眼神认真,像是一只倔强的小猫,天宇忍不住想抱着眼前女孩的冲动,“你借给我爸炒股的五十万已经赔光了。这次你借给我弟弟多少钱,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的。”

  “我没有借过钱给你的家人。”天宇没有说谎,在他心中之前的那些钱都是给的,不是借!

  “这次到底是多少钱?”林月瑶坚持。

  天宇为难,天项也出奇的安静,而林钦根本不敢多嘴,缩在一旁,就差在嘴里默念自古流传的神秘咒语:“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你了解我的,我不想因为钱的事情,在你面前矮了一截。”

  我当然了解你!可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么威风凛凛的,一直都是!天宇心想道。

  “这次是十万元……”天宇不得不回答。

  “十万!”林月瑶差点跳起来把林钦给掐死,“你这个王八蛋怎么不去死啊!”

  “姐夫救命啊!”

  “你还不如要我的命算了。”林月瑶真的想哭,她怎么会遇到这么不知廉耻的家人。

  “哈哈,大姐头,你要自信一点,切莫因为负债了六十万就妄自菲薄,你的命可值钱了。”天项嘻嘻哈哈的,“是吧,天宇?”

  “实在不行,你可以写借条,数额写上一个亿,日期呢?!还款日期就写个两百年。反正横竖都还不上了,你还怕什么。”钱对一个势力庞大的神裔而言,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车上另外三人无语。

  “到了。”跑车转进下城区一个小区后,停了下来。

  “我们要一起上去拜访一下叔叔阿姨吗?”天项问。心里暗暗地吐槽,他已经活了九十二年了,居然要叫四十多岁的凡人叔叔阿姨,真恶俗呀!

  “不了!”后座上只有天宇的声音。

  “小林钦快回家,你爸妈都在担心你的安全。下次再敢乱来,惹你姐姐生气,就是你姐夫也得忍痛大义灭亲了。知道吗?!”天项恶狠狠地说,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是是!我马上回家,以后绝对老老实实,好好学习。你们一路顺风。”瞄了一眼脸色铁青,并没有下车意思的林月瑶,林钦也不敢多待。

  “今晚要不要去角斗场看看,今晚有森林狼人血拼鬼面鱼,很暴力很精彩的决斗。”天宇想活跃一下气氛。

  但很明显冷场了。

  林月瑶静静地看着窗外一栋老旧的公寓楼,像一只渴望光与热的飞蛾。

  可,那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凡人有家,云民有家,神裔也有家。

  但夜鬼没有家!

  “别看我,我今晚有巡逻任务,在东郊。我偷偷离岗的事情肯定被总督知道了,要是一晚上都不回到岗位上,我会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天项无奈摊手。

  “我们回宿舍吧,今晚能出来一趟,我已经很开心了。”林月瑶说,语气十分消沉。

  “我陪你一起上去。”天宇不忍看她这样,“有我在,不会有人阻挠你和家人团聚的。”

  “可他们会害怕!”月瑶低着头,声音微微颤抖,“我忘不了,他们看着我时恐惧的样子。他们一定后悔生出了一个怪物。”

  “这不是你的错……”天宇安慰她。

  “这是我的命,”林月瑶低下头,缓缓摘下眼中的黑色美瞳,“我的命运。”

  当她再次抬头时,血一样的双瞳散发着邪性的光芒。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今天为了找林钦也浪费了很长时间,我们先回宿舍,晚点可以去试试摩托艇,你不是一直想练摩托艇吗?”天宇轻声道,“天项开车,大不了补一张假条,你被总督骂也不是一次两次,有什么好怕。”

  这时,连绵阴郁的小雨又飘了下来,潮湿的风中带着一股枯木腐朽的气味。

  “您的专职司机南宫天项很高兴能为您服务。”天项怪里怪气的。

  *****

  黎明前的夜幕永远是那么令人不安,整个城市好像睡着了,可在浓郁得犹如实质的黑暗下,狩猎已经开始了。

  茫茫的细雨轻轻落下,低沉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幕下回荡不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巷里,脚步声却连贯得好似在公园散步,没有丝毫停涩。

  忽然,声音消失了!

  世界如死亡般寂静。

  两道阴寒的血色光芒如聚光束般迸出,带着邪异的光晕,普通人看上几眼就会眩晕呕吐。那不是什么光束,而是一对……血色红瞳!

  沙哑的声音响起:“谁?给我出来!”陈德在黑暗中转过身,盯着身后刚刚走过巷道,他察觉到一路上有人跟踪他。

  显然尾随之人十分小心谨慎,身形一直隐逸在黑暗中,脚步轻如猫。以陈德远超常人的视觉、嗅觉、听觉也无法发现那人的存在。庆幸的是,狭窄的巷道对尾随者的脚步声产生了回声,有“放大”的效果,让陈德捕捉到那一丝细微的声音。

  一个猎物居然胆敢自投罗网?!

  陈德的身体渐渐的沸腾起来,早已被雨淋湿的衣服蒸发出白色的蒸汽。这是陈德两个月前,发生了一场车祸后得到的能力——他一旦集中精神,全身就会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心脏剧烈跳动,血管暴突,一股庞大的力量随着血液如狂龙般涌动全身。每次使用这种能力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仿佛自己变成了神,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绝对的自信,在他眼中一切都如蝼蚁般渺小!

  “出来吧!”暴涨的自信心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攻击那个尾随者,陈德怒喝一声,冲向自己刚进入小巷的路口。他奔跑起来如奔雷般迅猛,炽烈的拳头带着强烈的劲风准备猛击隐藏在拐角后的尾随者。

  但他扑空了!

  这里什么也没有。

  可之前他明明感觉到那个人的存在,怎么会一下子就消失了呢?

  陈德心一凛,小心翼翼地巡视四周。自从他获得这种能力以来,那种敏锐的感觉从来没有出错过,也就是说那个人还在附近,只是用他不知道的方法再次隐藏起来。

  然而寂静的小巷里只有他单调的呼吸声在游荡着。一分钟,两分钟过去了,死寂的小巷里依旧是悄无声息。

  难道是风声?或者是一只出来觅食的老鼠?陈德这样安慰自己。在他还未适应突然增强的能力时,也曾因为敏锐的嗅觉、听觉而疑神疑鬼。当时他躺在房间里睡觉,却总感觉耳边有人,最后证明其实是听觉太灵敏,听到街道上的声音,清晰得误以为就在身旁。

  一阵莫名的阴风吹过,恐惧袭来,陈德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死死地盯着小巷的另一端。

  追踪者不应该躲在后方吗?前面为什么会有人?是刚刚停下的一瞬间跑到前面去了?陈德思绪有些乱。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人靠在小巷另一端的墙上,慵懒惬意的样子,可赤红色的双瞳闪耀着炽烈的火焰,让人本能地想躲开,逃离他的视线。

  陈德后退了几步,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

  “你是谁?”陈德的声音在颤抖,他整个人也在颤抖。在几分钟前他笃定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如今在这个黑衣青年面前,陈德只剩下恐惧,就像失群的小羊羔在荒野中遇到了饿狼,是那么的无助、绝望啊。

  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在此刻对换了!

  “我?”男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我是一个可以帮助你摆脱着无尽痛苦的人。”

  “帮助我?你能治好我的病?”陈德缓缓地说,脸上并没多少表情,可心里却如同找到救命稻草了一般。

  一个月前,陈德还是一个普通人,有一份薪资不低的工作,有一个温婉的妻子,有两个快上高中的女儿和一个不足两岁的儿子,他的家庭并不富裕但十分的温馨。陈德满足于这样的生活,在他的世界里,没有神裔、云民、荒兽等高等强大的生物,有的只有宁静。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打破了这样的宁静。陈德被一辆满载货物,奔驰的货车撞飞。这样的撞击,正常人不死也要在重症病房里呆一两个月。可陈德第二天就好了,不仅伤势痊愈,而且获得了超强的力量。家人都觉得这是神灵的庇佑,然而对陈德来说这却是恶魔的诅咒。

  陈德变成了一个嗜血残忍的怪物。

  刚出院的几天,陈德除了精力充沛,不知疲倦外,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脾气越发暴躁,动不动就发怒,打砸东西。医生说这是车祸的后遗症,一些受了很大刺激的人都会得这种精神疾病,等患者心理创伤愈合,病症也会慢慢减缓,痊愈。

  陈德和家人觉得出了车祸,不可能一点事儿也没有,便释然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德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受控制,还常常忍不住酗酒,每次意识被酒精麻痹之后,仿佛有什么魔鬼借用他的身体来到人间。他的家人再也受不了他,纷纷搬到亲戚家住。某一天,他与邻居起冲突,魔鬼又一次占据了他的身体。

  等陈德清醒过来,邻居已经死了,尸体像是被某种凶猛的野兽撕咬过,血肉模糊,而那时的陈德满身是鲜血。

  城市守备队现在都在全城通缉他,他躲躲藏藏度过了半个多月。

  在这段时间里,陈德手上又多出了五条人命,全被他那种黑色的欲望给杀死的。他有想过用终结自己的生命的方式来阻止自己的恶行,守备队队员在抓捕过程中也曾经向他开枪,但迎接他的并不是死亡,而是嗜血的欲望,他没有被打穿身体的子弹打死,反而因受伤而失去理智,杀死了一名守备队队员。

  逃亡的这几天里他有想过去寻找救治自己的办法。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他可以想象自己唯一的救赎似乎就是死亡了。

  为了防止自己发狂伤人,每天他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出来……

  “治病?你以为你还是人类吗!准确的说,你在上个月的车祸已经死了,现在的你不过是一道不愿死去的意志。”男人嘲讽道,听起来却又想是自嘲,“我也是一样,我们都有活下去的理由,所以都在这冰冷的世界苟延残喘着。”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如果你治不好我的病,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可谈的。”陈德觉得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是疯了,他不久前还与女儿和妻子暗中联系,如果自己已经死了,那现在的他是什么东西,鬼魂吗?

  陈德想开口嘲笑那个男人,提醒他,这个世界虽然有神灵,但那是神裔的神灵,和凡人没有任何关系。可当他看着青年赤红色的双瞳,在那冷漠得宛如看着死人的眼神里,他知道他没有说谎,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他又不认识自己,也不需要自己干什么,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这东西吗?如果不是,自己为什么没有被守备队的枪械打死?为什么自己会嗜血发狂?为什么自己还一直……活着?

  陈德胸口像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抑万分。

  这一个月以来,陈德发现自己选择性地忘记了很多东西。

  这一刻,那些被埋藏在大脑深处的东西再也不受控制!

  越往下想,他越觉得冷,身体一寸寸的冰冷,是啊!真的好冷,这个世界冷得竟然连一丝的光都看不到,他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太阳了,身体的本能告诉他,太阳是有毒的、致命的。

  该死!陈德捂着脑袋,强行打断自己的回忆,再想下去或许他又要发疯了。

  “不,不!我还是人,我还得回家。”陈德下意识地说,他不想死,更不想被当成怪物,在这暗无天日的追捕中度过一生。

  “人?损种,看来你被你的转化者抛弃了。”男人冷冷地说,“身为夜鬼,暗月的奴隶。你应该明白,当你没有价值的时候,暗月的死神就不会再眷顾你了。

  “不过你只是一个被遗弃的,随时会失控的损种,不会有我想要的情报,那么……”男人冷冷地笑了起来。

  “夜鬼?损种?”陈德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想听懂。他转身就跑,他要离开这里,虽然不知道要去哪里,可只要离那个男人越远越好。男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冷漠如刀,仿佛要把他解剖成薄片。

  雨渐渐地下大了,男人赤红色的双瞳渐渐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陈德感觉到一阵阴风袭来,他转过头,看到身后小巷里有一道细长的……血线!

  下一秒,陈德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在墙上,一把漆黑的短刀从他的胸膛穿过,刺穿心脏,将陈德钉死在墙上。

  漆黑的影子——仿佛是黑暗意志的延续——出现在他的身前!

  心脏被贯穿了,常人应该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但陈德依然没有死,伤口上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增生的肌肉堵住了伤口,阻止血液外出,同时也咬住了军刺,防止影子抽回武器再次攻击。

  陈德挥拳砸向那道血红的影子。

  影子后退一步,松开那柄军刺。黑暗在他手上凝聚出另一把漆黑短刀。

  短刀又将锋刃送进陈德的喉咙。

  即使如此,陈德还是没有死,他努力睁大眼睛,可短刀阻碍了对大脑的供血,缺氧、缺血,他的意识昏昏沉沉,什么也看不清。

  不!我要逃出去,我要活下去!求生的欲望让陈德陷入疯狂,他现在是多么希望那个寄生在他身体里的魔鬼能出来,帮助他打败眼前的少年。

  魔鬼听到了他的呼唤,冲破了心灵的束缚。

  “杀!”陈德面目狰狞,呲牙吐出这个字。

  “虽然是一个损种夜鬼,但沸腾的鲜血才是最美味的。”影子兴奋地咧开嘴,露出冰冷尖锐的獠牙。

  他如野兽一般,一口便咬碎陈德颈部大动脉,贪婪地吸食暗红色的鲜血。

  黑暗吞噬了灯光和小巷内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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