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六十九 祖祠

  对待凤仙儒,相较于简单明了的暴力,许元心中其实更倾向于用话疗。

  既然他年少慕艾,那就用那丫头来拿捏他。

  不过可惜这种方法太过卑鄙,已经完全和许长歌流传于世的人设背道而驰,所以还是干脆利落的一巴掌拍晕以作警告。

  至于他离开之后,凤仙儒如果再犯,若是那丫头不主动来求助于他的话,许元并不打算再过多的干预这件事。

  尘世间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很多都是来源于不熟悉,与心中的暗自揣测。

  在得知了动机之后,许元现在对凤仙儒的观感其实并不差。

  这少年算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凤淓茗。

  阴阳玄纹体的诱惑力太大了,在本身没有背景的情况下暴露,大概率会沦为双修鼎炉。

  以凤仙儒的地位也保不住她,因为阴阳玄纹体的特殊性可不会因为初夜的丧失而消散。

  这有点类似乎魅神樱树的效果,但有着一个不确定的时限。

  在道蕴觉醒之后,直到体质拥有者死亡之前都是可以反复使用的。

  甚至还有专门为阴阳玄纹体创立的秘法,以达到让其尽可能的活得更久。

  为了凤家旁系的兴盛,长老会那边大概率会选择牺牲那丫头.

  为了保护,所以敌视。

  以自己在族内崇高地位让周遭的所有人不敢靠近对方,再以厌恶的名义将其彻底驱逐出族堂。

  因为只有这样,凤淓茗那丫头才能彻底脱离族老们的视野。

  心中想着,许元抬眸看了一眼悬挂在头顶的九盏明灯。

  凤家祖祠中阵法有杀阵,但那是针对敌人的,对于前来应试的族人,其内的阵法皆为幻阵。

  外围九盏明灯淬炼族人技艺心性,中部灵堂那道幻阵则是考验悟性。

  若凤淓茗能够过了这通往家主之路的层层考验,大概确实能够稳住那阴阳玄纹体的双道蕴,但问题是时间太紧了。

  阴阳玄纹体是个很玄乎的东西。

  谁都不知道它会在哪一天觉醒,可能还有数载时间,但也可能就在今天。

  不过这种事情为什么不能好好沟通呢?

  只要说通了,那丫头也就不会害怕他了。

  想到这,许元回过眼眸,视线穿透细长的甬道,落在了凤仙儒那身白衣之上,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学什么不好偏要学他家里那俩逼王,

  不逼逼,只动手。

  一个三十好几了还在和小天师打冷战,一个都快九十了结果还是个光棍,抱着剑过一辈子。

  不过这大概也是许元对凤仙儒放心的原因之一。

  这小子似乎是自家娘舅的迷弟。

  衣服和发饰,甚至神情都一比一复刻,像极了前世中二时期的追星族。

  就是不知这小子在什么时候见过凤九轩。

  那娘舅.之前有回过栖凤山这边么?

  有着血脉开路,许元带着二女一路畅通无阻的走过甬道,进入了其后的灵堂。

  随着三人踏入,一盏盏的壁灯随之亮起

  灵堂正中的厚重台架之上摆放着数十张灵牌,这里的灵牌皆是凤家曾经的圣人强者。

  他们在坐化之前,会将一抹本源魂意炼入自身的灵牌之中,为后人留下属于自己的传承和考验。

  这便是凤家的底蕴之一。

  不过因为时间太过久远,灵堂之中大部分的灵牌已然黯淡无光,此时尚有幽芒闪烁的也不过双掌之数。

  瞥了身旁二女一眼,白慕曦已然朝着灵牌的方向欠身行礼,而冉青墨还杵在那好奇的东张西望。

  按着少女的脑袋一起朝着灵堂行了一礼,许元瞪了这大冰坨子一眼:

  “长辈,恭敬点。”

  老实的行了一礼之后,冉青墨低声应道:

  “哦”

  随即,她略微犹豫之后,低低的解释道:

  “许元.我刚才好像听到个声音问我要不要接受他的传承。”

  听到这话,许元略微一愣,随即瞥向了一旁的小白。

  白慕曦眼神疑惑,很显然她没听见。

  略微思忖,许元对着冉青墨轻笑着说道:

  “这是凤家成圣的先祖留下的传承,你听到声音,应该是某位过世的圣人看中了你吧。”

  冉青墨眨巴下眼眸,轻声问道:

  “可我没有凤家血脉啊。”

  “未触发杀阵而进入此处之人,都被默认为凤家的人。”

  “公子..那我的呢?”

  白慕曦抬起纤长食指指了指自己。

  这可是圣人传承,如此机缘

  想着,白慕曦美眸之中隐隐带着期待。

  许元回眸,上下扫视一圈:

  “你?”

  “嗯。”

  “没看上你呗。”

  “.”白慕曦。

  公子偏心就算了,这群死人竟然也偏心。

  瞥了一眼瘪起嘴可怜巴巴的小白,许元便将视线投向了冉青墨,眼中带着笑意。

  他这嫡系血脉都没收到传音,结果大冰坨子却先收到了。

  福源高就是不一样。

  想了想,许元轻声的解释道:

  “你用意魂链接出声的那块灵牌,它便会拉你进入幻境。”

  闻言之后,冉青墨依旧杵在原地没动,眼神犹豫。

  对视一眼,一切了然。

  大冰坨子的师傅本身就是圣人,有了一个活圣人教导,干嘛还要去接受一个死去的圣人传承。

  一声轻笑,许元低声说道:

  “这祠堂传承本身就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若是不愿那便算了。”

  冉青墨点点头,朝着其中底端第六张灵牌深深行了一礼,红唇微张,似乎对着那边说了些什么。

  在沉寂了一瞬后,许元便收到了邀请,而且不止一个。

  大概七八道声音同时响起在了他的耳边。

  虽然他的福源低,但毕竟是凤家嫡系血脉,而且是先天道体。

  不过他皆是一一拒绝了。

  而随着他的拒绝,

  灵堂之中似是响起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惆怅叹息。

  这些先祖,似乎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不过他们也没有强求,灵牌表面的幽光似是眼眸般闪烁了片刻后,便重新归于了沉寂。

  这是凤家祖祠中的常态。

  能深入到这地方的凤家族人一般不需要圣人传承,而需要的则根本进不来。

  大部分凤家先祖留下的魂意都在时间的长河中悄然消逝。

  想起外面阴阳玄纹体那丫头,许元略微思忖,还是出声道:

  “各位先祖不若等等,兴许不久之后便有其他族人会来到此地,虽然她并非我嫡系血脉,但届时还请各位先祖不妨看看她。”

  话落无声,没有灵牌应声,传音也是要耗费魂意的,偌大灵堂唯有一阵阴风吹过算是默许。

  做完这些,许元缓步朝着那厚重的灵位台架走去,一边走,一边随手凝结出一柄血色匕首。

  息凤山,凤家密祠,以血染宗祠末尾第十三张灵牌便可开启密道。

  这是那外公给他的线索。

  绕到那张灵牌跟前,许元左手抬至灵牌上方,右手持刃轻轻在掌心划开了一道血痕。

  掌心刺痛传入心间,嫣红的鲜血顺势涌出,沿着掌纹如小溪般汩汩而下。

  “滴答.”

  在鲜血滴落在灵牌的一瞬便没入了其中,不见丝毫踪影。

  约莫过了十息左右,吞噬了大量鲜血的灵牌骤然泛起了一阵白色的光芒,似是开启了某种机关,一道道白色阵纹自灵牌之上迅速蔓延而出,如同蛛网般遍布在灵堂中的每个角落。

  停滞一瞬,

  伴随着一阵厚重的“轰隆”之声,一道密门在灵堂入门的左侧缓缓的开启,其中隐隐有幽光透出

  随着意识的恢复,地面冰冷触感立刻自侧脸传来,而也正是这份冰凉,让凤仙儒立刻意识到了方才发生了什么,用力的咬着唇齿不甘的挣扎着爬起了身。

  而刚一起身,便是一个踉跄。

  感受到身体的异样之后,凤仙儒连忙内视了一下自己的经络,随即他的眉头便不自觉皱了起来。

  他现在浑身上下疼而未伤。

  察觉到这一点,凤仙儒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死死盯着甬道深处。

  一抹浓浓胸闷的感觉逐渐在心间蔓延。

  不过这一抹情绪却并非针对那许长歌,而是对他自己。

  天纵之资。

  这是周围人自小对他的评价。

  小时候,凤仙儒尚不理解这个评价意思,但随着年岁的增长,看着周遭同龄人被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卡主修为而不得寸进之时,他才逐渐领悟了这个词汇的意思。

  不过这一份与生俱来的天赋并没有让他有任何自大,反而让他感受到了浓浓的压力。

  同龄人的羡慕,长辈的期盼,以及那一声声将他捧到云端的赞美都让他心中逐渐诞生了一抹惶恐。

  他害怕让周围人失望,害怕从这抹云端摔下去,害怕有一天自己也遇到别人口中的瓶颈。

  他不知道当别人夸赞之时,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不知道面临他人挑衅,真正的天才应当有什么反应。

  他曾经试着问过同为天才的姐姐。

  但姐姐她却根本不理解他口中所言之物。

  所以这种情绪他却不敢表露分毫,只能努力模仿着姐姐成为着别人口中那天纵之资。

  他就这样一直模仿着身边这唯一天才模板。

  姐姐是个温柔的人,那他也便是个温柔人。

  姐姐突破每个境界的年岁都被他牢牢的记载心里,然后让自己也做到。

  若是这样的话,他应该便能继续扮演别人口中的天才了。

  这种岁月一直持续到了他十岁那年。

  那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日子,他和往常一样,在卯时起床用一刻钟洗漱,前往朝凤山一直吐纳修行至傍晚酉时。

  不过不平常的是,

  那一天他在朝凤山上遇到一位中年男人。

  散去功法,睁开眼眸的一瞬,凤仙儒便看到了他。

  他静静的站在一旁打量着他,面无表情的打量,狭长的眼眸之中神色一丝叹息。

  这个眼神让凤仙儒有些不舒服,但想来作为一个天才,他不应该去计较这个,所以他微笑着与对方打了一个招呼。

  凤仙儒认为自己做得很好,但那男人听了之后直接一脚把他从山巅之上踹了下去。

  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不过凤仙儒绝对对方应该会救他,因为他在对方那身白衣之上看到了凤家的族徽。

  对方是凤家的人,而他由是凤家的天才,所以肯定会救他。

  念头闪过,

  然后,他腿断了。

  山崖很高,他的修为不足以抵消如此大的冲击力,直接被摔成了倒7字。

  看着可怖的躯干,以及哪里传来的钻心的疼痛,凤仙儒他心中第一次的爬上了一种名为畏惧的情绪。

  但天才是不可能哭喊的。

  所以他忍住了。

  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原因,但凤仙儒根本不理解为什么那男子要这么做。

  不过很快,凤仙儒便察觉到自己没有功夫去想这些东西了。

  随着日暮西山,笼罩息凤山的雾霭已然悄然浮现于林间,山林间的兽鸣依稀传来。

  死。

  他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这个字。

  这里太偏了,偏到根本没有人来,而他断掉的腿上那股血腥味无疑会吸引妖兽。

  凤仙儒他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但依旧强做着镇定。

  他是天才,所以若是久而不归,定然会有族人来巡他。

  这成了他救命的稻草。

  但随着黑夜彻底降临,听着黑暗的丛林中是不是传出的窸窣声,凤仙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绪

  他试着呼喊了几声,但没有任何回应。

  因为腿被彻底摔断,在惶恐之中,他用细腻小手抓着突然,朝着自认为安全的崖第爬去,眼泪止不住向下落去。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那个男人。

  只是正常的打了一个招呼,居然就要杀他。

  为什么.

  他不理解。

  在山林的窸窣声中,他终于爬到了崖底。

  蜷缩着身子度过第一天夜晚。

  然后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没人来救他。

  由于凝魂境界带来的强大身体素质,他断掉腿虽然已然止住了鲜血,可体内不断流逝生机却是止不住。

  感受到自己在不断的虚弱,惶恐与害怕转化为的愤怒的怨恨逐渐在心中升起。

  但他没办法动弹。

  只能用手指用力抓挠着崖壁,发泄着心中的恐慌。

  若是能够活着回去,他一定要不顾那狗屎的天才名字把那个男人杀了!

  而在这份绝望之中,一丝丝的变故也悄然发生。

  凤仙儒不断用指尖刨着崖壁而渗出的鲜血积少成多之下,一道玄妙的炁机波动骤然开启了。

  那一瞬,

  在生死边缘徘徊了数天的孩童忽然明白了那男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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