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节。
高策没想到,这个世界与自己所处的世界一般,有着共同的节日,以及共同的习俗。
按理来说,八月十五乃是团圆节日,朝中每次经历此等节日都会休朝三日,以供官员于家中老人幼子团聚。
可今年的八月十五虽说也是休朝,可因为南疆头段时间打下了整个苍山洱海,内阁众臣与皇帝陛下父子于御书房中开始了对此次漕运的探讨。
首辅大人高争以为,这一次的漕运与往常一般,只不过要多加些粮草以及过冬所需的军需就好。
尚书令王越则是认为,这一次的漕运应该以辎重为主,粮草为辅。毕竟大理之地可谓是南疆最为富饶之地,南疆王率军打下大理,南蜀那边必然来不及搬运粮草,再加上之前南疆战报所述,那几日攻城之时皆是雨天。所以粮草什么的可以缓缓。
众人争论不休,太子殿下也是默不作声。
皇帝陛下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依旧在争论的众人开口道:“对于漕运一事,往年都是在八月底送出,南疆战事此次大捷却并非送来所需之物的清单,想来是还未曾准备好,不如此事在中秋之后再议!”
高争默不作声,王越拱手说道:“禀陛下,漕运一事不可耽搁,且不说各地准备时间,就算是户部整理以及准备都需要三天左右,若是今天无法定下,待到开朝之后再行准备,怕是会来不及!”
高争点了点头,认可了王越的说法。
太子殿下突然开口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此次将漕运分为两份,一份是粮草物资,一份是辎重军务,是否可行?”
高争与王越相视一眼,随即答道:“若是如此,时间上更是来不及,毕竟我京都现存的货船一共就一百三十艘,还有五十艘货船已经出发前往了西凉,还有十艘货船差不多还有五天才能赶至京城。若是一起送,向来两种货物都只是杯水车薪!”
太子殿下点了点头,随后说道:“若是粮草物资由江南的沿途各地送往南疆,会不会好弄一些,也就是说,用百姓所用的货船,在江南各地收纳漕运运往南疆!”
高争眼前一亮,起身作揖道:“太子殿下如此聪慧,乃是我南疆百姓之福!”
王越欲言又止,他有些担心。
皇帝陛下会心一笑,望向了台下诸位阁臣阁老,似乎是在显摆自己儿子的聪慧。
王越不为所动,瞥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高争。
高争自然是明白王越这个老友的意思。无非就是你觉得太子殿下和你家虑远比起来,谁更聪明?
皇帝陛下明察秋毫,自然是看到了王越的小动作,爽朗笑道:“虑远是虑远,昊文是昊文,两个孩子终究是各有所长!再说了,你家王楚也是不错的嘛!”
王越腼腆一笑。
朝会散去,各自回家。
此时的高策与自己的弟弟和妹妹一同在高府厨房瞎弄!
苏沐本想着鉴赏一番自己夫君小叔以及小姑的手艺,却不料厨房阵阵黑烟滚出。弄的高府上下的下人皆是心惊胆战。
苏木无奈,只能将三人依次叫出来,随后带着几个厨娘进去狠狠的收拾了一番。
兄妹三人皆是灰头土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欢快的打闹着。
首辅大人回到府邸,看到自己的三个孩子如此作态,先是训斥了一番,随后便让他们换好衣服,准备晚上的家宴。
说是家宴,其实也就是一起坐着吃顿饭,然后各自回到各自的住所,各自赏月而已。
吃过了晚饭,高争看了眼自己的长子。高策也猜到了父亲是有些事情想要与自己探讨,便在离席之后独自来到了书房。
现在的书房院子,高策已经将那两间挂着“祭”的书房当成了自己的私人书房。而高争这位首辅大人兼父亲,也来到了这边的书房之中。
现在的这里,每一个书架上都已经摆满了国子监各院读书人所送来的祭文。
高策也一一看过,甚至高争这位首辅大人都看过几篇文采十分不俗的祭文。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与之前无异,都是各自喝酒!
酒过三巡,高争突然咳嗽了一番。
高策明白,这是父亲要开口,让自己给台阶呢!便主动开口说道:“父亲今日的小朝会说了些什么?”
高争有些欣慰,只不过并未流露出来。
他背靠着墙壁,神色疲惫的开口道:“今日所商之事,是关于南疆漕运一事。”
听到南疆,高策原本还算是风轻云淡的心境瞬间起了一丝涟漪,南疆,自己这段时间对以前记忆抽丝剥茧所得出了一个结论。
南疆氏族,也就是南疆候苏受曾经托人想要拉拢自己,却被自己拒绝了。
而之后,刺杀开始。
至于是否只有七十三次小规模刺杀,高策深觉不止。
因为自从自己再度踏入武道之路开始,每次上街都能明显感知到很多的视线。想必,是太子殿下的手笔。
高争见到自己儿子失神,便没有说话,等着便是。
高策回过神,开口道:“漕运一事,有什么地方值得探讨吗?”
高争神色肃穆,回道:“今年与往年不同,今天的南疆边军将原本在南蜀手中的大理城拿了下来,虽说战事惨烈,可毕竟那是一座曾经是一个小国的大城,再加上六坐关隘城池,里面所存储的粮草以及物资定然不少。”
高策一边听,一边默默记下。
高争接着说:“我的意思,是先行补给南疆的辎重,以防止年前南蜀大军再度攻城!你觉得呢?”
高策沉吟一番,开口说道:“父亲,咱们家有地图吗?那种划分山脉的地图!”
高争点了点头,随即叫下人带进来了一张大周与大周各处关隘的形势图!
高策自己看着地图上关于南疆、南蜀以及苍山的地势。
片刻之后,高策坐直身子,开口问道:“南疆与南蜀这一次的战损如何?”
高争思索片刻,开口说道:“南疆那边传来的战报是战死三万,受伤且无法再次上阵杀敌者一万有余,至于南蜀那边,死伤也足足七万有余。”
高策点了点头。
其实自己对于军事方面可以说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可地形图自己是会看的,而且按照双方的战损比也能估计出双方战力的大概。
再加上,之前与兵部所借阅的战事简略之中也提过南疆南蜀两地往年厮杀的战损比大概是多少。
高策想了想,在脑海之中将前些年与今年的两地战损比做了一个对比。
随即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就是南蜀那边故意放水了,而至于为何放水,又为何如此匆忙的便弃城逃走,高策想起了一件事情。
是自己父亲曾经在瞿塘峡的所做所为。
高策开口说道:“父亲,您还记得当年您是用了什么方法引发的瘟疫吗?”
高争瞬间了然,眉头也顺势皱起。
高策见状立马问道:“那其他的几位,都是什么意思?”
高争思来想去的答道:“太子殿下的意思,说是先行运输辎重,而运送的过程中,对运河两岸的江南各地传递圣旨,要求他们准备好一应物资,以民船运送至南疆!”
高策点了点头,若是能如此行事,则是最好。可江南,那可是江南王上官城的地盘。
江南王上官城,虽说是藩王,却并非是皇族出身。
说起来江南王这个爵位,乃是大周朝高祖皇帝留下的一个不成明文的规定。
想当初,大秦衰败,各地揭竿而起。而大周朝的高祖皇帝,便是其中之一。只不过最初的高祖皇帝,乃是一位落魄的儒生。当时手头无钱,无人,只有一腔热血以及心中韬略。
于是,这位落魄儒生碰到了当时是名门望族的上官家。
上官家当时的当家人一眼就看出了高祖皇帝的不凡,于是开始帮着其凑钱,征兵,还将自己的姐姐嫁给了当时的高祖皇帝。
于是,这位落魄儒生一夜之间便成了诸多讨伐暴秦的诸侯之一。
而之后,秦国覆灭,各地的诸侯都心怀鬼胎。高祖皇帝以雷霆之势将江南,南疆,燕地等各大诸侯国覆灭。
只留下了当时的大理,以及南蜀!
而当时的南蜀皇帝见大势如此,便派兵前往了如今的西凉,将当时的西凉国覆灭,从此两国一东一西各自相望。
而后来,南蜀深觉西凉一地实在是过于累赘,此地苦寒不说,还要经年累月的受到北方蛮夷部落的侵扰。无奈之下只能是撤兵归蜀。
就这样,大周王朝将西凉纳入袖中,而西凉也开始了南北双防的局面。
天下平定,海燕生平之后,大周朝的高祖皇帝登基称帝,为了报答上官家的恩情,将天下最为肥沃的江南诸地许给上官家作为封地。
而上官家也世代继承了江南王的爵位,世袭罔替,永不废除。
高策沉吟片刻,见父亲眉头始终未能舒展,便宽慰道:“放心吧,您老人家当年做的事情,即便是南蜀那边想要效仿,怕也是东施效颦。刘昊武向来熟读兵书,您所做过的事情在兵书上被称之为‘兵厉’,想来他也深知此事,对于苍山并不会掉以轻心。”
高正面容轻松几分,点了点头。
兵历一词,兵,自然是取自兵法一说,而厉,则是取自于厉鬼一言。
也就是说,用此种兵法者,当以厉鬼待之。
随后,父子二人一同商讨了江南各地所能准备的东西。当然了,这一切的基础都是江南王上官城可以答应此事,而且要全力支持此事。
可高策心中有一个疑惑始终是游移不定。
想当初,三十年前,那次的南疆叛乱以及南蜀进犯,将江南三十余城尽数纳入袖中。
而当时的老南疆王确实病死在自己的家中,且按照记载来说,江南各城的兵马粮草辎重皆是损耗极小。
甚至在江南腹地的二十余城之中,这些东西并没有丝毫的损耗。
这件事情,怕不是当年的江南王世子与当时的南疆叛军的首领有过什么约定,或者是交易。
虽说最后大周王朝成功平叛,可北方诸地的损失实在是过于巨大。这才引来后面北方蛮夷部落的联合攻城。
而在那段时间里,原本损失并不大的江南竟然以疫情尚未安稳为由,拒绝了发派援兵北上,这才使当初的皇后娘娘身怀六甲还要领兵作战。
夜深,高蒙高萱都已经睡去,而高争则是在书房独自想着事情。
高策没有去陪父亲,而是提着两壶酒,以及一个布袋子来到了自家门房。
今天是中秋,门房的林老爷子早早的就回家与家人团圆去了。而高府的传统则是在节日这天家中除去那些个发配在府上为奴的下人,其他的下人皆可以回家过节。
高策盘腿坐在门房中的草席之上,从布袋子里取出一把大枣,以及一些个干果吃食。看着静悄悄的街道,微笑着,似乎是在等谁前来。
转眼月上眉梢,在高策的视线之中出现了一人,他身着一身白色长衫,手里也同样的提着两壶酒。
高策看着来者不善,苦笑一番。
“到我家还能让太子殿下没酒喝?”
刘昊文闻言,苦笑着说道:“就怕是酒不够喝!”
高策讪讪然,让出了些许位置,让太子殿下与自己一同坐在草席之上。
两人一同随着窗口的位置望天。
分明是中秋佳节,可二人的视线则是并非在那空中明月之上,而是望着同一个方向。
南疆!
过去许久,刘昊文垂头丧气道:“虑远,你说这一次的江南王能答应吗?”
高策自然是知道他所问的事情,叹息一声说道:“难!”
刘昊文转过头静定下文,可高策则是铁了心的不见兔子不撒鹰,默不作声,只是一口酒水,一口吃食。
“行了,算我求您了好不好?”
刘昊文无奈的抱着拳,满脸的祈求神色。
高策则是笑了笑,思量了一番说道:“确实有个办法,但是需要陛下点头!”
刘昊文闻言喜上眉梢,随即爬起身来到了高策的身后,十分谄媚的给其捏肩!
高策先是矫正了一番太子爷手上的力道,又是十分享受的抻了一个懒腰。
刘昊文见高策似乎还是不想说,便双手猛地一用力。
高策瞬间从草席之上蹦跳起来,一脸愤然的瞪着刘昊文吼道:“你丫想不想听!”
刘昊文瞬间谄媚,站起身拉着高策的衣袖又坐回了草席上,这次不揉肩了,改成了捏腿,一脸的谄媚好似那青楼勾栏之中揉肩小娘!
高策这才心满意足,神色认真,笑容平淡的说了七个字。
“江南游官下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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