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奉二十六年十二月初一。
大周京都东边有一座孤山,山上原本有一座道观,可后来因为这里的地划分给了当时恩宠如日中天的公主刘慧。道观中所有道士便一同下山寻找了一处新的居所。
而后来刘慧觉得这座山太过于远了,便告知先皇让先皇随意处置。
可先皇也没有什么用到这座山的地方,再加上原本在这孤山上的道士们也纷纷搬迁他处,便就随之放之了。
慢慢的,这里便成了一处荒地,只是依旧归属于皇族所有。
而后来,新皇继位。刘延觉得这里地势宽阔,即便是没什么用放置在这也是暴遣天物,便通知了户部衙门,让其可以适当的将这里的地皮低价卖给百姓开荒。
高策与苏沐夫妻二人一人背着一个箩筐。高策的箩筐里装着的是一把小锄头以及京城外面的泥土。苏沐的箩筐中则是装着用来祭奠先人的纸钱与元宝。
两人缓慢登山,高策始终是心不在焉。苏沐并不在意,只是觉得夫君愿意来陪自己上坟烧香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一座孤坟,并没有像是其他富贵人家那般用砖瓦盖起一座小的坟冢。只是一座小土包。
高策放下了箩筐,从箩筐中取出小锄头,将土包上的杂草一一连根拔起,随后又将箩筐中的泥土倒在坟头上,十分认真地整理了一番,这才松口气站在自己娘子的身边。
苏沐从自己的箩筐里取出烧纸用的陶盆,两人随之跪倒在地,苏沐眼光湿润却并未哭出声来,只是默默的烧纸。
高策沉默半晌这才开口道:“老婆,你想娘亲吗?”
苏沐低着头,默不作声。
高策抬头望向有些阴霾的天空,这些天所有的事情都一点点的浮现到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渐渐地,两人在孤山之上从日上三竿待到了日落西山,高策始终在苏沐的背后看着这位自己的娘子不说话,苏沐则是直着腰低着头,双手握拳的放置在跪在地上的大腿之上。
“走吧,天快黑了!”
高策语气温柔,他眼中不知何时有了泪水的痕迹,而苏沐则是颤着声啜泣道:“我会武功的,我不应该走的。我都已经观山境了,为什么那天我要走。”
她很是自责,要不是她为了让自己兄长在南疆王那边不难做而离开了侯府,自己的母亲就不会受到那般对待。若不是自己轻信了苏受那个禽兽,母亲也不会受辱致死。
冢外新土压老坟,新任赤眸思故人。
“沐沐啊,你知道为娘为何给你取‘苏沐’这个名字吗?”
“因为爹爹姓苏,娘亲名字有个沐字!”
妇人笑了,她动作轻柔的在自己女儿的鼻子上用手指挂了一下,笑着说道:“为娘是要你以后碰到佳人,如同为娘碰到你爹一样,如沐春风!”
......
“娘,爹教我习武好苦,我不想练了!”
妇人抱起女儿,为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水,一脸心疼的说道:“我去教训你爹,咱们女儿家不想练武就不练武了。”
......
“娘,我爹说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我不习武就浪费了!”
“那,沐沐想要习武吗?”
“不想,爹爹打我好疼,哥哥在那边还偷笑!”
“那就不练了!”
“不行,哥哥笑我爹爹就揍哥哥,可好玩了!”
......
“娘,我不想去南疆!”
“为娘也舍不得沐沐,可你爹死了,南疆王若是对我苏家有想法,即便是你不去等他收拾了你哥你也不得不去了!”
......
娘亲的音容相貌在苏沐的脑海中浮现,一点一滴丝毫不敢忘却!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虽说京都冬日有夜市所以并无宵禁,可这毕竟是距离京城三十里外的孤山,既是孤山想必也会有些凶猛野兽。
高策蹲在自己娘子的身边,伸手从苏沐的肩头搂过。
“没事的,还有我呢!”
苏沐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已经浸透了她的眼眸,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转过身抱着高策嚎啕大哭!
高策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无论如何,自己该对江南动手了!
深夜的高府,高策依旧端坐在自己的院落之中,此时的苏沐已经安然睡去了。
刘昊文兄弟二人翻墙而来。
“上官城当真冷血,最近京城中出现了十数位入境的刺客,好悬就让他把晦思君杀了!”
刘昊武神情凝重,刘昊文则是看着高策,等着这位虑远先生开口。
“长公主府那边有什么动静吗?”高策揉着眉心,闭着眼睛接着问:“长公主府那边的布控是谁安排的?”
刘昊文与刘昊武相互对视了一眼,后者开口道:“南疆候,苏受!”
高策呼出一口气,终于轻松了些。
“那苏受府上隐秘的高手应该不只是来自南疆吧!”
刘昊武点了点头,高策接着说道:“王爷,想必你去调动南疆高手去往别处,应该不难吧?”
刘昊武一脸的茫然,只是点头。
高策了然,站起身望着刚刚晴朗起来的天空。明月当空一缕银光洒落在高策身上宛若谪仙。
“还请王爷将所有南疆高手驱逐京城,至于剩下的,我自有办法把他们弄到江南王府去!”
刘昊武站起身,抱拳致谢。
刘昊文静静等着高策对自己的安排,只见高策望向了刘昊文。
“明日,还请太子殿下去一趟长公主府,我需要知道,她的面首是不是真的面首。还有那些个曾经从江南挑选出来的俊美小哥,我需要知道知道他们是不是男宠。”
刘昊文有些尴尬,高策却说道:“我知道,你能做到,对吧!”
刘昊文苦笑一番,摇头又点头!
高策思索一番,随即又对着刘昊文说道:“太子殿下可记得宋明?我有些私事需要这位仵作妙手帮我!”
刘昊文一脸的诧异。
自己与那位名叫送命的刑部提刑司主司向来不熟,再说了,你高策自己找他不就得了?
高策看出了刘昊文所想,只是自己的想法暂时还不方便对他说,于是沉吟了一番说道:“私事嘛,这位宋大人实在是太过于古板了,估计我开口他不能帮忙,太子殿下只需下一道密旨让他配合我一番就好!”
这般客气的高策不多见,刘昊文也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可既然刚才高策提到了京城之中江南王的府邸,他便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啥,老高,你还记得当时你说的有办法让那个谁不能嫁给我吗?”
高策听罢故作惊慌。
“哎呦卧槽,我给忘了。”
刘昊文眼神幽怨的看着高策,高策则是忍俊不禁的笑道:“我不是说了嘛,我有办法让那些个江南的高手离开南疆候府,去江南王府吗?”
刘昊文恍然大悟,一脸傻笑。
高策望了一眼与自己院子相隔了一座小湖的院子。那座院子门口正站着一位双手附后低头踢石子的小姑娘。
高策狠狠的瞪了刘昊文一眼,冷哼一声便送客了。
说是送客,当真是送客,一路相送到了大门口。
这一路上,刘昊文始终都是欲言又止。毕竟高策的眼神都已经有些杀气了,若是这时候自己开口说要与小姑娘打声招呼,会不会被他打死?
高策一直冷冷的盯着刘昊文,一刻都不愿意放松。
无奈,兄弟俩只能离开了高府。
一路上,两人在房顶上飞驰,刘昊武忍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开口说道:“太子殿下当真看上高萱了?”
刘昊文瞥了一眼身旁的弟弟,默不作声中竟然有些娇羞。
“真是个畜生!”
刘昊武一阵恶寒,一脸嫌弃的骂了一句便率先提速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刘昊文一脸错愕,这臭小子!
次日。
高府的门前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人。
男的,一身红色官服,面容沧桑且疲惫,可那两道剑眉却依旧让此人的感觉十分的精神抖擞。
女的,高策之前见过,正是刑部尚书之女姜茂。
两人原本是一起上朝的,可刚刚结束朝会,太子刘昊文便叫住了宋明师兄妹二人。三人客套了一番刘昊文便告诉宋明要他去协助高策查东西。
宋明有些疑惑。
最近京城之中并无命案发生,如果当真是有案子,高策高虑远自己一个人应该应付得来,可若是命案,自己作为刑部的主司也不可能不知情啊?
可即便有疑虑,这位宋主司依旧来到了高府。
一进门,高策便已经在正堂等候二人了。
三人依次落座,高策本想着和两人客套一番,可宋明却摆了摆手示意直接说事情。
高策有些扭捏。
毕竟,随意开坟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好事,甚至已经触犯了大周律法。
再加上这位刑部主司向来是严苛,凡是触犯了大周律法之事别说做,提都不能提。
“虑远先生可是有难言之隐?”
高策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将身边的下人全都赶走抱拳说道:“我有一个疑惑,是关乎十一年前的一个命案!”
宋明皱起了眉头静等下文。
“南疆候妾室,苏沐琪之死!”
听到这话,宋明立马站起身来就要告辞离去。
高策一把拉住了宋明,神色凝重语气焦急。
“我知道,因为苏沐琪是奴籍,所以即便是成了南疆候的妾室也不能提升户籍,所以当初她死状凄惨却只落得一个‘有损侯家颜面’的罪责最后不了了之。”
宋明听到这话,面露无奈。
高策接着说:“我知道,这件案子是大人心中的一块污渍,但是我依旧想到了你。”
看着神色认真的高策,宋明只能无奈问道:“虑远先生,不知您到底找下官所为何事?”
高策深呼吸几口气,眼神清澈。
“还请大人晚上来此,咱们去我岳母的坟前。”
说着说着,高策的语气重了起来。
“开棺验尸!”
入夜,宋明带着自家师妹以及一些个验尸用品来到了孤山之中,此时的孤山狼嚎阵阵,再加上天上月明星稀颇有些恐怖的意味。
可即便如此恐怖,宋明师兄妹二人都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毕竟宋明可是常年与尸体打交道的,甚至在尸体这方面比起高虑远都要强上不知多少,曾经京城出现过一例碎尸案,当时的高虑远被太子刘昊文差遣特意帮助宋明查案。
结果高虑远一见到那碎尸就是作呕不已。可反观宋明,始终是形态自若,似乎在眼前并不是碎尸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孤山之上除去这对师兄妹还有一对。
高策实在是不忍让自家娘子蒙在鼓里,便将自己的想法与苏沐一一细说了一遍。期初苏沐犹豫不定,可听自家夫君说自己的娘亲十有八九并没有死亡,而孤山上坟冢之中的尸体未必就是自家娘亲的,于是心底便起了一丝希望。
四人相互见过,苏沐对两位官爷施了一个万福。
宋明还礼。本来还以为高虑远会背着自家娘子前来掘坟。外界都传言说是因为苏沐高虑远才做了一年半的活死人。
此言甚虚。
四人开始忙活,很快,一个已经腐朽不堪的棺椁映照在众人眼帘。
高策轻柔的搂过自己的娘子,而苏沐虽说心有愧意但是却对自己夫君深信不疑,也并没有转头。
棺材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原本钉在棺材盖上的钉子也已经是锈迹斑斑,随便一用力便将棺椁打开。
一架泛着褐色的枯骨静静的躺在棺材之中。
“茂茂,记!”
姜茂从袖子里拿出纸笔,四处巡查了一番找到了一处相对光照好一些的地方,蹲下身,将纸张放置在自己的腿上。
宋明上下查看了一番,在骨盆上敲敲打打。
“女尸,按照这般腐朽程度来看,死的时候应该是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骨盆与头骨皆有裂痕。”
说这话,宋明拿起头骨,仔细的观察了起来。
“记,致命伤在天灵盖上,被钢针一般的利器刺穿!”
听到年龄的时候,苏沐便是以惊骇不已。
按照自家夫君所说,不管一个人生前如何保养,骨骼的成长以及衰老都是无法欺骗其他人的。
也就是说,这棺材里的并不是自己的娘亲。
高策终于松了一口气,若是自己的想法不对,自己还如何面对苏沐?
待到宋明查探完尸骨,便一脸凝重的走上地面说道:“虑远先生想必已经猜出来了!”
高策面容有些轻松,他开口道:“的确,之前我去过刑部,找到了关于当年的那个案子的卷宗,卷宗上分明写了,女尸容貌尽毁,可南疆候府那边依旧是一口咬定死的女子就是我的岳母。”
宋明叹了一口气。
高策抱拳道:“今日之事麻烦大人了,还望两位替在下保密!”
宋明故作轻松的笑道:“那是自然,只是今天之记录我需要自己保存起来。不过,下官也有一件事请求虑远先生。”
高策先是一愣,随后讪讪然笑道:“若是可以,在下自当尽力!”
宋明低头“嗯”了一声,随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有些提醒的意味对高策说道:“虑远先生,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您十五岁那年来到刑部衙门帮忙查探一件贪污案。”
高策疑惑,静等下文。
“当时的京兆衙门三十余人被拿,最后您和狄生二人竟是将其清白正名,而后来您在刑部衙门留下了一副字!”
高策恍然。
自己自从和高虑远的那缕魂魄合二为一之后,所有的记忆也都恢复如初。
“天理昭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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