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黑暗遍洒大地,天空星光璀璨。
毛语文想起还小的时候随母亲去南宁伯府求取几两米的时候,那时候不要说那位亲生父亲了,就是下人都是见得最卑贱的那种,而且说是见,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或打或骂的也不是一次两次。
破庙里,月光下,那张脸上有许久未露出过的温柔,这温柔是因为他回忆了娘亲,那时候母子两人也是这样,天黑了赶紧寻个片瓦之地过夜。
那会儿他通常是肚子饿,饿得都吐酸水儿,有时候都感觉烧心,那种滋味他一辈子也忘不了,最让他觉得心酸的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总是因为饿而在娘亲身旁哭闹,
可是现在想想,她一个年轻女孩儿,给人拿了身子,还带个孩子,不被浸猪笼就算好的了,这日子又要怎么才能过下去?
直到有一天,娘亲忽然买了好多吃的回来,有白馒头,还有鹅肉,原以为是挣到了银子,但过了不久母亲就死掉了。
但很多年后,他长大才知道,那些食物是娘亲用身体换来的,就这样喂了他最后一顿。
所以其实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不应该活着,因为他活着,才让一个女子有那样的悲惨结局。
要如果就这么死了呢?
他有点害怕,也有点觉得不甘,凭什么他们母子受尽世间苦难而死,那南宁伯府的那些人享受着荣华富贵而活?
人们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狗屁,贼老天要真的开眼就不该这样对待他们母子!
南宁伯府的这个结不解,他永远都会在想起母亲时羞愧:当儿子的还是什么都没能为她做。
所以东宫给的机会,不是什么爵位,而是另一个他重生的机会。
他不在意这个任务有多困难,再困难还能有小时候困难,他也不在意旁人怎么去看他,他有必须要这样做的理由。
毛氏弃子,无父无母,现在已是这人间的孤魂野鬼。
所以这个险有什么不能冒?
毛语文这样枯坐了一夜,直到天空有一抹鱼肚白色。
“你说这会不会是我们看到的最后一次日出?”
许杰是个粗人,田二也细不到哪里去,只说:“要不然回京城去吧?请殿下的旨意,带他个几百人,有谁抓不得?”
“请旨是不可能了,还是让有家卷的兄弟都留在城外吧。”毛语文动作麻利,翻身上马,他语气平静的说:“我不是开玩笑,此去凶多吉少。如果在世上还有个念想的话,就不要跟随我去了。”
“我叫毛语文,刑部一牢头儿,牛皮大,本事小。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儿,是偷偷瞄过一眼刑部左侍郎。今儿是什么场面,我心里也不知道。许兄弟、田兄弟,我想了老半天,咱们是去宣旨,用不上那么多人,害怕的,都留下。留下的,我毛语文一样认他是兄弟。”
许杰和田二一听这话,心中动容。
他们以往碰到的上司都是使唤他们的,没有一个人像毛语文这样真实诚恳、重情重义。
“毛兄弟!我许杰定陪你冒这个险!”大家都是带把儿的,大小是个百户,这个时候这点魄力没有,就算回去了,太子也要撤了他,“锦衣卫是天子亲军,虽说大同总兵是二品官,可他要杀我也要犹豫犹豫!”
“俺也一样!”田二也抻着脖子喊。
“不怕你们笑话,活了这么多年,此刻觉得最为值得。”毛语文忽然感觉有些鼻酸,但他忍着,不能流泪,又高喊了一遍刚刚的话,“愿意跟着的,就随我去,家里有人需要各位照顾的,都留下,且需分开藏好,若是我们天黑之时不能随意出来或是有什么意外,兄弟我拜托各位,立即往京师禀报,就说大同总兵蓄意谋反!”
他讲这样的话,肯定不可能一百多人都不要命,单身狗没那么多,还是有人有孩子、老人要养的。
大家都知道他人不错,可拼命……还是算了吧,
也因此,人群立马分为两波,比毛语文预想的好,愿意和他拼命的有二十六人,加上他们三位,一个二十九位。
都是身强体壮的勇士。
剩余的有约九十人都有点害怕了,叫他们去大同总兵府狐假虎威,这实在有点吓人。
毛语文从马上下来,于怀里掏了五十两银子出来,“……还真是有点心疼,为了这个我存了好些年。但……我也不一定活得过今天了,大伙儿拿了银子去喝顿酒吧,如果我们死了,给我们也捎上几瓶,记得要上好的佳酿。”
“毛兄弟,使不得!我们……我们已经胆小了,实在不好意思要你的银子。”
“有什么使不得?!万一我死了,这银子还便宜了那帮混蛋呢!”毛语文的纠结也就在最初的时候,真的想好了,动作倒也干脆,“拿着!这钱我花得乐意!说实在的,先前没当过这么多人的头儿,更没当过锦衣卫的头儿,就这么几天,真他妈爽!到了阴曹地府我也敢和阎王爷说一声,锦衣卫百户都得听我的!哈哈!”
“谢毛头儿赏!”
“你们谁换身锦衣给我,我这张猪皮实在上不了台面。”
“换我的!”许杰站了出来,“往后我们都叫你毛百户!干脆过把瘾!”
“好好好,来来来,脱衣服!”
大老爷们也不能尽扇情,到此也就差不多了。
毛语文换上百户的衣服,也换了眼神,看着许杰、田二等二十八位壮汉,“兄弟们,走着!”
热血归热血。
这去的路上,
许杰就不停地在和毛语文演绎对话的情形,至少得先考虑对方会说什么吧?免得到时候慌乱,那就惨了。
“抓这么多人是大事,万一人家问,为什么太子只派了百户,你要怎么回答?”
毛语文细长的眼睛透出狡黠的光芒,“我他妈只是个百户,你问我?”
让他自己问太子殿下去。
反正他是听命行事,太子也的确是这个意思,怕什么?
许杰哈哈大笑,心里想着,这家伙虽说只是个牢头儿,但脑袋是真的活。
“有你这个脑子,我觉得此计应当可行。”
但毛语文却没那么乐观,“许兄弟以为,大同总兵最不愿意帮助咱们得理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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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因为我们品级不够?”
“非也。最大的困难是……咱们给不出那些商人那么多银子。”毛语文缓缓说道:“朝廷明明禁止与鞑靼人进行铁器贸易,可为什么大同这里却仿佛没有这条禁令一样?如果没有总兵大人点头,谁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做?而总兵大人的头,有这么好点的嘛?”
许杰一想到这一节,童孔勐缩,“你的意思是?!”
“是,官商勾结,自古如此。”
“那咱么这么去,岂不是真的羊入虎口?!”
“若不然你以为我早上说的是假话?”毛语文解释道:“所以说我不愿意暗中抓捕,咱们暗地里操作,就是给了他们暗地里操作的机会,大同离京城百里,一百多具尸体总能找到缘由解释,到时尽管殿下要追究,那也不会为了我们这些人追究的多深。”
“所以暗中抓捕必是取死之道,但光明正大则不同,我们打出朝廷的旗帜,生生的压他,二品官又如何?是生是死还不是殿下一句话的事,这个时候他就要考虑要命还是要钱。”
也是因为这样,借,这个法子也不行。你必得给他压力,让他抉择,借实在太软了,他肯定是既舍不得钱,又不想丢命。
许杰听到这里已然心服口服,“毛兄弟若此次不死,日后必有大福!”
实际上,大同总兵徐盛已经知道东宫派了锦衣卫来人了,
而且直接了当的告诉他,这是我的人。
徐盛还真没想到东宫会讲出这样的话,他把东西也给自己的参将看了,“传闻东宫智多如妖。宽厚仁德,但手段凌厉,这话说的还真像啊。大明,说不定真要有圣君临朝了。”
“可这样的人,反对声音也不少呢。”
“都是些湖涂蛋。圣上只有独子,惹怒了太子,往后还期待什么?如今看来,东宫不是圣上这般一味止战的人。咱们是武官,武人的功劳只在战场,可不要傻乎乎的跟着那些个愣头青乱来。而且……自古都是圣君之时武功昌盛,西北总制官王越凭什么起复?朝廷整军又是为了什么?京里的老爷们吵了半天,谁知道是不是怕咱们武人出风头?当年王威宁军功封伯,晋升太快,不就是惹了一帮人嫉妒?说起来那些人都是上流,干得又全他妈是下流事。”
“那……来查与鞑靼人贸易之事,徐总兵准备怎么做?”
“我有什么好准备的?有旨意照旨意做,没旨意我什么都不做!”
说话间就有下人禀告说:“街上有锦衣卫招摇过市,现在要到总兵府来了!”
能指挥得动锦衣卫的只有皇帝。
徐盛不敢怠慢,“开门迎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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