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王琼、彭泽要启程前往浙江,户部左侍郎兼少府令顾左也有圣恩在身。王琼心里念想着,既然彭泽不与他来往,这个顾左也是皇帝面前的显人,于是托了王鏊的关系从中介绍,以共商浙江之事的名义和顾左一并启程往浙江去。
趁着路上还未解冻,他们也能走得方便些。
顾左这个人也有些怪癖,他爱吃玲珑酒楼的酸菜,这次出京办差,要离开很久,所以就多买了些在马车上带着。
上了马车以后,落下帘子,顾左说道:“德华兄,请见谅。我啊,旁的不怕,就怕出了京吃不到这一口。”
顾左一个侍郎,在朝廷也算是大官了,圣上更是以新机构之首的身份重信于他,没想到竟是这么个人。王琼一时间也是惊讶,但没说什么。
马车晃到城门口的时候,由远及近的有清脆的马蹄声传来,而且还有声音在喊:军报!军报!
“军报?”王琼掀开帘子去看了眼,
只见一匹军马掠着尘烟,迅速的在视线中远去。
“礼卿兄,你听到了吗?”王琼颇为正色的讲,“是军报!”
“鞑靼人又寇边了。”顾左叹息一声,“从弘治十一年开始,鞑靼人几乎每年都会掠边。殿……圣上已经忍了他们几年了。”
王琼前几年不近中央,许多事都是听闻,远不如现在顾左说的真实。
“德华兄,浙江的事可也牵动着西北的战事。”
“浙江?”
顾左收拢袖子,他是少府令,管理的是朝廷的资产,但这些到底是资产还是负债其实要看在地方的经营情况。
王琼主动要与他结交,顾左也不是没脑子,自然知道一个布政使的能量。
“朝廷要打仗,军需从哪里来?德华兄,你我可得替圣上把这钱袋子给攥紧了。”
王琼皱了皱眉,“朝廷要打仗?朝中诸公,能答应么?”
顾左是韩文一系,韩文又是当年太子府旧邸的铁杆,所以顾左自然不会说两家话,“现在的朝堂已经不是当年的朝堂了。”
哪里还有什么朝堂诸公,吏部和户部这两个最为重要的部堂,当年的太子现在的圣上已经很久没有让人染指过了。
兵部当然也重要,可刘大夏经过打击,实际上力量已经大不如前。
如果要论权势,当今圣上登基尹始,手中的权势就足以掌控朝堂。
“照礼卿兄所言,此事已经十有八九?”
顾左也不敢十分确定,“除非……有什么意外,”
权势是没有了,但有些人还能以读书人的傲骨,不计生死的劝谏。
王琼动得则是另外的心思,朝堂上的人怎么争和他没有关系,他是想在其中找到自己的机会,现在机会自然来了。
就是上疏支持圣上。
只要站得对,仗打不打得赢,他都可以升官。
顾左又提醒说:“一旦朝廷用兵,到时候肯定要江南富庶几省筹集军需粮款。到时候这担子可要落在德华兄的身上了。这一节,要早做准备。”
王琼并不在意,“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一切要看圣上的旨意。”
其实在彭泽出京之前,他也听到鞑靼人又寇边的消息。
但他思来想去,还是要上疏劝谏。
路上经过通州,他有同年伍颐年在此为官,特地前来相送。多年好友相逢,胸腔之中的那种报国理想又激发出来,更加坚定了他这种想法。
而这个时候的紫禁城,其实比很多人想象得要安静。
新任皇帝给这些年迈的大臣都设了坐,刚刚那封军报,他们也都相互间传递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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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抄着手斜靠着椅背,“都看完了,没什么要说的吗?边关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和士兵,他们可都眼巴巴得看着朝廷呢。朝廷总得有个话吧?”
一向有主意的内阁在这个时候也沉默了,什么意思还不明显吗?
就是类似这种大事,内阁可能也很难如皇帝的意。
“都没话?都没话,朕可要说了……”
“陛下。”刘大夏最近还沉浸在先皇去世的哀痛之中,他其实心志已哀,拱了拱手道:“老臣以为似鞑靼寇边事,以往先帝时也曾发生过,如何处置,有成例在先,还望陛下能够择一二以用之。”
“臣也以为,不可妄动。”刘健一向老成持重,对于新皇帝所表现出的锐意,他心中其实是担心,“陛下刚刚登基,正是向天下臣民展现革新气象之时,如果擅起兵戈,一旦战事不利,臣恐有不忍言之事。”
李东阳也执礼,“圣上少年登基,且决心除旧布新,当此时本应该大发天兵,驱贼于外。但我大明天下是民穷财尽之局,这个时候要打仗,打赢了则天下凋敝,打输了天下也凋敝,臣恳请陛下为千万百姓计,万不能因一己意气,而误了天下。”
朱厚照脸色沉着,没说什么话。
那边刘大夏又语重心长,“微臣知道圣上于微臣有些许不喜。可臣是大明的兵部尚书,在朝廷一日就要为大明的江山社稷、为大明的天下苍生执言。当年,先帝曾也问过,说太宗频频出塞,现在为什么不行?臣回答,多年积弊之下,如今朝廷的将领士马已远不及太宗时期。即便是太宗时期,亦有淇国公胪朐河之战的失败,现如今有些人动辄就说斩敌数千,可这哪里是容易之事呢?臣揣度现在上策只有防守而已!”
“听你们说起来……”朱厚照的眼神扫过众人,“现在这场仗,打了不仅耗费钱财,还容易打败,一旦打败,朕这个新君,皇位都有可能不稳。是不是?”
众臣不说话。
眼看皇帝孤立无援,韩文不管那么许多,硬着头皮道:“陛下,臣以为倒也不能这么说。打仗是会耗费钱财,可这仗也不是陛下要打的,鞑靼人越过长城在我境内烧杀掳掠,多少大明百姓暴露在鞑靼的铁蹄之下,这仗明明是他们逼着咱们打!”
“韩文!”刘大夏大惊失色,他没想到在出兵还是不出兵这个议题上,竟然有士大夫文臣‘叛变’,改为支持皇帝。
他马上手指着韩文,“你想让正统年间之事再现吗?!如此奸臣之语,你怎么能说出口?”
韩文心说今时不同往日,当年你是皇帝宠臣,现在我可是皇帝宠臣,还怕你不成。
“没有人想要让正统之事再现!现在是鞑靼人已经在了,难道我们君臣就在京师龟缩着,当做无事发生?你刘尚书做得到,我可做不到!”
“你!”
“好了。”朱厚照眉头微微一皱,“不准吵。”
众人听皇帝的声音低沉,急忙低头不敢说话。
“刚刚大司马以淇国公举例,其含义是说,当今天下的将士还不如太宗时,所以这仗是很难打得赢的。那朕就想问一句,这仗什么时候能打赢?”
刘大夏马上回复:“如李阁老所言,陛下锐意革新,去除弊政,如今刚刚登基,又如此年少,完全可以积蓄几年力量……”
“听明白朕的问题。朕在问,什么时候能打赢?”
这个问题让众人一愣。
刘健接话说:“只要励精图治,也许三年、也许五年,总有一日大明可以胜过鞑靼。”
“也许三年、也许五年……那到时候一定可以战胜吗?”皇帝继续问。
“陛下……战事若想取胜,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这帮人,始终不肯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桉。
他们大概就是担心朱厚照真的以三年或者五年为界,到那个时候又是一桩麻烦事。
“不要跟朕绕!”这帮文人最是会玩这嘴上功夫,“刘尚书,朕现在问你,如果你说的天时地利人和都齐全了,到时候一定就可以打得赢吗?”
“回陛下,可以。”刘大夏咬了咬牙。
“放屁,朕这个不懂战事的都知道,战端一启,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言胜,你是算命先生不成,敢说到时候就能赢?万一输了呢?”
众人听皇帝讲那两个字,也是脸色一垮。
但人家是皇帝,总不能因为如此就大闹一番,只能先这么听着。
“什么意思?”朱厚照指着闵珪,“比如三年后,闵尚书又觉得打不赢,他又反对,那么朝廷是打还是不打?打仗,你在任何时候、任何条件下都可以说打不赢,因为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到了正德五年,你们还是可以和朕说,时机不合适,若是不慎,可能打败。朕现在告诉你们,这场仗它不是打得赢打不赢的问题,它是敢不敢打的问题!”
“刘阁老刚刚说,朕是新登基之君,一旦战事不利,恐有不忍言之事。什么不忍言之事?有人兴兵造反?还是咱们自己心中害怕?然后因为这份害怕、担忧,就弃边关的百姓和将士于不顾!朕今天在这里告诉你们,这场仗,朕下令打!打输了,朕担着。到时候哪路诸侯要是也想坐坐这龙椅,叫他们来试试!”
朱厚照站了起来,带着几分坚毅笃定说道:“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场仗就是你们都不去,我这个皇帝匹马单刀,也不让他们跨进长城一步!”
刘健、李东阳等臣子一听这话大惊失色,皇帝这是要亲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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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能不能洗头,我头皮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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