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长子
朱厚照在这件事上没有什么特别的阴谋或是阳谋,他只是要自己的想法、意志能够贯彻下去,作为皇帝,这应该是最基本的。
为此,他与刘健这样的四朝元老发生了最为激烈的争斗,
刘大夏这个先帝宠臣还在大牢里待着等候发落,现在又轮到了刘健,短短两个月时间,常理是不应如此密集的下狱重臣。
但乾清宫西暖阁,龙颜震怒也不是假的。
韩文思虑,刘健于性命是无忧的,当今天子虽然严厉,但并不残暴,而且刘大夏、刘健怎么可能如此密集?
王济之或许就是考虑这一点,所以才极力规劝。
这个戏,他演得最好。
因为皇帝应该没有要把刘健怎样,如果不是呼天抢地的求情,给皇帝一个台阶,下面还怎么演?
“臣附议!”韩贯道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为自己争一个角色,“刘阁老乃是一时君子,为官清廉,勤于任事,若是免去刘阁老,则不止为天下之损失,亦为陛下之损失。”
朱厚照更加恼火,“你们两位也要拦着朕吗?!”
“臣并非要拦着陛下,谏疏乃臣子职责所在,臣忠于陛下,因而才有这番逆耳之言,还请陛下明察!”王鏊深深叩头。
朱厚照转向另外一边,“李阁老、谢阁老,你们两人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
王鏊、韩文都是皇帝的人,他们都支持刘健继续担任首揆,他们本就是阁臣,这个时候难道建议皇帝把刘健罢了?
那传出去是什么名声了。
所以尽管知道皇帝生气,但也没办法,李东阳硬着头皮回禀,“臣,附议!”
谢迁也是如此。
这样的反应,朱厚照看在眼里,其实心里也想得到。看这气氛差不多了,他便惨然一笑:“既然如此,那便如你们所说。这皇位,不坐也罢!”
皇帝此言一出,众人面色皆变。
韩文心中也万分惊诧:这种话,皇帝总不会和王鏊事先商量好的吧,要不然王鏊胆子也太大了。
而内阁三人、军机处四人,再加其余尚书全都傻眼,看起来皇帝是‘妥协’了,不再处置刘健,但这份妥协还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刘健这个时候也很难就这么安心处之,便说道:“老臣深受国恩,忝居首揆,秉政多年,未立寸功,岂敢违逆圣意,失却人臣本分。臣才疏而德薄,特请陛下允臣归乡,于庙堂之外了此残生!”
这个时候讲这话已经是没有营养的场面话了。
皇帝忽然生出很疲倦的表情,“既然连朕都要听刘阁老的,你们往后有什么事也不要往宫里递了。四朝元老、两朝辅臣,刘阁老就是当世的诸葛孔明啊,有什么事是定不了的?”
刘健可不敢认了这话,如果他是诸葛孔明,那谁是扶不起的刘阿斗?
“陛下!臣万不敢有此意!老臣所言所奏之事岂是为己所谋?大明万里江山,百兆生民皆系陛下一念之间,陛下少年登基,乃一代英主,孰轻孰重、孰是孰非,必能明悟于心。至于臣,是不是忠心、是不是昏聩,陛下比朝中大臣,更了解臣。”
“那不正好吗?朝廷有忠臣,就是你刘阁老啊!”
“这……”
刘健哑口无言,皇帝都认了他的话,他还怎么说?
到了第二天早朝,
宫里忽然递出一个条子:今日朕偶感不适,遂令免朝,若有不决之事,请刘阁老酌情定策。
如果是份口谕,那么一众臣子还好和刘瑾闹一闹。
但这是皇帝白纸黑字写下来的,
于是一帮大臣全都大眼瞪小眼,虽说免朝之事不应如此随便,但他们也不能就抗了圣旨,弘治十一年的左顺门之变难道忘了?
而且当时和现在不同,现在还有许多大臣是皇帝的心腹,绝对不会干出那种事的。
这样,众臣目光就只能看向内阁,昨日乾清宫龙颜震怒的事,谁不知道?
“阁老,这可如何是好?”李东阳也不好讲,其实他心里想着早就劝你了,你非要和皇帝杠,现在好了,弄得里外不是人。
“刘公公,陛下是哪里不适?”谢迁上前,和刘瑾瞎套近乎。
“陛下染了风寒。且陛下知道各位大臣不愿离去,因而面谕奴婢,陛下说,刘阁老四朝元老,处事谨慎,朕年纪幼、经历少,往后就请刘阁老多多辛苦些吧。”
这是什么意思?刘健吵了一次,反而加恩了?
免朝之后,官员只得各自回去,但到了午后,宫里又有旨意,皇帝陛下加恩特赐,在刘阁老内阁首揆、华盖殿大学士的名号之外,又将他的太保升为了太傅。
作为文臣,他应该是顶峰了。
可这官儿却升的刘健屁股下面火燎火燎的。
人性里,如果你不好了,那么同情你的人更多,谁致你如此,那个人就要挨骂。
但如果你变得好了,那么就是嫉妒你的人更多。
皇帝拿不了他这个内阁首揆、托孤之臣,稍微动他一下,就是批评如潮。但反过来则不同,什么皇恩都加给他,难受的反而是刘健了!
因为如果你是真的有什么功劳也就罢了,可你的这些名号都怎么来了?
和皇帝吵架赢来的!
这还得了,
皇帝的君威何在?君臣的大义何在?
这么说起来,刘健倒是在一定程度上践踏了君臣大义!
不要说刘健这么点影响力了,就是张居正后来如何?他如日中天的时候一样有臣子敢于上疏!
所以朱厚照虽然在乾清宫里躲了几天,看似什么都不管了,但其实朝局的风向反而都开始往他这里转变。
先前朱厚照还命人编了《霸臣传》,现在已经有人要将刘健这次的所作所为给列上去了,人家也有道理,皇帝给你欺负成这个样子,你还不霸道?!
刘健自身也是几十年宦海生涯,皇帝的这个招数,他还能看不懂么?
可这是阳谋,他又能怎么办?
……
……
“……济之,你先前真的不知道?”
韩文还是缠着王鏊在问这句话。
王鏊也颇为无奈,“当日早朝,刘阁老是忽然进奏,随后就到乾清宫,这一路你都在,你觉得陛下有间隙能与老夫提前商量?”
韩文赞叹,“这么说来,陛下也是在须臾之间想到这个法子。这个法子……怎么想出来的,我看,刘阁老现如今是如坐针毡,嘿,升官升得心发慌的,我也是第一次见。”
“要说,当日也真是吓了我一跳,如果陛下真的在盛怒之下免了刘阁老,那数年之功便尽皆付诸东流了。”
韩文却不屑,“付诸东流也夸张了,难不成整个朝堂还是靠他刘阁老?”
“话是如此。可你看陛下,还是分外知道轻重,知道这个时候可以吵、可以意见不合,但是不能免职,只能升职。至于这升职升出这个结果……”
王鏊不知道怎么说,难道说皇帝真他娘的鸡贼?
坐在一旁的刑部尚书闵珪倒是老神在在,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韩文偏过头去:“朝瑛公,你不觉得此事有趣?”
“朝堂之上的大事,一向如此。正如陛下所言,陛下何时做过冲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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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但当时陛下生那么大的气,谁敢当它是假的啊?”
“谁说是假的?”闵珪并不这么认为,“生气是真的,只是陛下早有打算。况且,一早就瞧得出,济之兄一定会极力劝阻。”
王鏊苦苦发笑,这一次,他确实也给皇帝‘算计’进去了。
如果不是料定他们会拦,皇帝怎么会把调门起这么高?
在闵珪看来,这才是皇帝处置最为精彩的地方。
国策、老臣、朝堂、性格……一切尽在考虑,才能把这么一件复杂的事重拿轻放,并弄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现在刘健就难受了。
王鏊分析道:“如此一来,朝廷议不议复套的事也就停了下来了,陛下看似全部放权给了刘阁老,可他又怎么敢将复套否定,不列为国策?”
因为这暂时的权利是虚假的,不稳固的。这样搞,不是更让支持皇帝的臣子对其心怀不满吗?
“免朝也最多不过三日。”闵珪伸手做出一个‘三’的手势。
王鏊和韩文都理解似的点点头。
说到底国家大事,牵涉黎民百姓,你可以有脾气,但不能弃这些于不顾!这个道理,甚至都不必再去和皇帝讲。
因为他们三个都相信,皇帝一定明白这一点。
否则,他就不是朱厚照。
……
乾清宫,西暖阁。
皇帝也在和侍从室的丰熙、郭尚坤解释,他们这两个人也担心皇帝,所以跪了一会儿了。
“……暂不说他敢不敢,即便他真的将复套不列为国策。这种事都是人定的,朕难道不能再将其改回来?至于免朝,朕哪里会在国事上闹小脾气?”
这皇帝才当上两个月,瘾还没过够呢,难道就把权力都让给一个臣子?
所以免朝几日只是传递信息的一个手段。
如果真的像万历那样长时间不上朝,那就有点矫枉过正了,到时候反而于皇帝的声名不利。
果断恢复早朝,才显出皇帝忍下委屈、顾全大局的形象。
如此手段、如此节奏,这朝政还真叫皇帝给绣花一般的玩了一回。
……
“阁老,你还更希望,杨应宁打胜么?”
奉天殿前的广场上,李东阳这样问刘健。
刘阁老此时及及可危,如果说有什么希望,那就是杨应宁打败了,这样他反对复套就反对得很对。
可如果杨应宁打胜了呢?对朝廷是好,对刘健却很不好,皇帝也可以更加随意的揉捏他。
所以李东阳这个问题很绝、直直的插入内心。
刘健面庞已经黄皱不堪,时间很快,人生很长,刘健还记得自小诵读圣贤书的模样,到今日,他要直面内心,在自己心中,就是个人荣辱更重要,还是天下、国家更重要。
望着奉天殿,刘阁老久久不语,像是入定、像是魂飞天外,
直到某一刻,午门大开,有一声音由远及近,
“西北捷报!!西北捷报!!”
李东阳提着袖口去看,只见一个蓝袍太监像疯了一样的举着捷报不惜体力狂奔。
捷报?
这个词其实已经让一切都有了答桉。
老臣伏冀,泣面高呼,“臣刘健,为大明贺,为陛下贺!!”
老人家跪在地上磕头,再起身时已老泪纵横。
“阁老……”李东阳也跪了下来。
“不必讲了。我可以不当首揆,却不能够当奸臣。”
可时势如此,又徒之奈何。老臣子对新皇帝,总是会有阻碍,因为他们资历太厚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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