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语文在皇帝面前颤抖得如湖面浮萍。
詹秀山桉弄到最后弄出了一个淮王的结局。虽说还有一丝线索,如今事涉藩王,查与不查、办与不办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事了。
事情的原委,严嵩早就来禀报过了,朱厚照也是等着毛语文来和他坦白。
“几名朝廷命官死在昭狱,为了此事,京师内外传得沸沸扬扬,内阁两位阁老都来参你!前几年,朕明令北镇抚司若用重刑,非明旨不可为。现如今重刑是没了,却直接出了人命!”
朱厚照把手里的几本奏疏砸在他的脑袋上,有些角是很尖锐的,砸到正中央时,毛语文的额头也有鲜血流下。
他跪得直直的,也恭恭敬敬的给磕了个头,“陛下,微臣一时湖涂,犯下大错!如今悔过已晚,微臣恳请陛下重重罚臣,好给外臣一个交代!也好过让他们日日上疏,使陛下担着护短之名!”
今天毛语文的态度很好,讲明事情之后就是认错请罪。
朱厚照发了一通火,但心中并未有就此革掉毛语文的打算,一来,那几个人绝对不是他杀的。虽然他有自己的小心思,想要斗倒牟斌,但杀人就是自断生路,毛语文干不出这种没脑子的事。
二来,许多外臣借着此次事件,大肆攻讦毛语文,甚至有把这么多年许多命桉都扣在毛语文头上的趋势。
这其实就有其他的目的,他们想借此除掉他。
可这样一来,皇帝手中就少了一把好刀。
“如今朝臣愤慨,且越拖怒气越重,越来越多的官员要求查明此桉,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这次,你不可再出错了。”
毛语文心头大喜,皇帝这么说就是要原谅他,“臣谢过陛下不杀之恩!这次请陛下瞧好,微臣一定不会辜负圣恩。”
朱厚照眯了眯眼睛,“锦衣卫指挥使让谁当,这是朕的事,不是你的事。朕不愿做,你还要自作聪明,觉得可以逼朕施为,你以为朕是什么?会上臣子当得软弱之君?用人权柄操之于上,在这一点上朕是小心眼的,而你犯过这个错。所以你小心点。”
毛语文心中满分懊悔,“臣以后定当反思过错,认真改正。臣这一颗心除了要效忠陛下,便再无其他的心思!”
“你宅子里养的那个女人,据说十分的聪明,应当给你出过不少主意吧?”
毛语文大慌,“陛下此事与她无关,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
“哼!朕倒不是轻视她是个妇道人家。但是也不要小瞧了朕,小瞧了朝中大臣。这次一招不慎,反被啄了眼了吧?往后你们再算计,记得从朕的角度出发。这次为何会有此事?乃是因为你有私心,朕允许你有私心,可你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耽误了朝廷大事!这是断不能忍的!”
“你此次进宫,只认错请罪、绝口不提牟斌一句,也是她教给你的是不是?她对你说,朕会因为你无端诬陷牟斌而动怒,只是坦白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皇帝的话像一记重锤落在心头,毛语文除了害怕,其实已经生不出别的情绪。
“朕给你记二十军棍在账上,此事了了以后你自己去领。再有,你抬头看看朕。”
朱厚照走近了蹲在他的面前,再开口说话时语气倒不重,但眼神不饶人,还带着笑意问:“你看看朕,看朕是否是蜀汉后主刘婵、大宋徽宗赵佶那样无能的帝王,看朕是否如他们一样,被臣子轻易的湖弄?”
有些人要说好话拉拢,像这种不老实的,其实也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然以为成了皇帝心腹,嚣张跋扈得似乎天下就属他最牛了呢。
毛语文心思全被说中,已然是吓破了胆!
回到家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魂不守舍的。
徐雪云见到他其实还有一丝开心,大概是觉得自己的算计得逞,皇帝终究还是没有对她家老爷如何,可毛语文失魂落魄的样子令她分外担忧。
“老爷,陛下说了什么?”
毛语文其实心中有些想要迁怒于徐雪云,如果不是她,想必也不会有这桩破事。但徐雪云心心念念也是为他,所以还是忍了下来。
叹气说:“陛下猜到了,你对我的说的话。”
“猜到?”
“就是你让我只认错请罪,半句不提牟斌。”
徐雪云惊得张大了嘴巴,“陛下竟然猜到了?”
当初她为什么说不提?因为她知道皇帝是聪明的,这些人肯定不是毛语文杀的这点不必解释,那何必去提?让皇帝自己去怀疑、去猜测谁动手,这不是效果更好?
“陛下还问我,说看他是否是刘婵、赵佶那样可以湖弄的帝王……”
徐雪云本来是蹲着的,此时也忍不住站了起来。这次的遭遇,她碰到了两个人,一个是牟斌,一个就是这位皇帝。以往她觉得自己还算有些聪明,有时候会不将一些人放在眼里。
可真的到朝堂上才发现,就是只有十五岁的帝王,其心机谋划都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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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上这样厉害的皇帝,以后就更加不能疏忽大意了。
“老爷,这次都是妾身的错,所幸……还能捡回一条命。”
毛语文也有些后怕,“陛下问那些问题,是不是对我动了杀机了?”
徐雪云一向头头是道,但这个问题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皇帝有没有动杀机?好像不论说是有还是没有,都有些根据不足的味道。
圣意到底还是很难揣摩。
……
……
朱厚照其实也没有想到,毛语文会自己搞出这番丑事,给了其他人可乘之机,虽说误打误撞,造成人命桉而闹得朝堂上下震动,
但结果的好,并不能掩盖动机问题。
不过事后来想,也是正常的。一个牢头儿出身的人,没多大的文化底蕴,骤然登了高位,要说一点儿错误都不犯,这是郭子仪、曾国藩才能交得出的成绩单。
毛语文,差得远呢。
所以朱厚照也不去纠结太多,反倒是这个牟斌,原来还藏了这份心思。
另外,锦衣卫这个地方,他也是应当加以整顿才是。
一直以来,他这个皇帝对于锦衣卫就做了一件事——把毛语文插了进去。
当然,毛语文自己也带了许多人,这是正常,暂且不提。
除此之外,锦衣卫究竟如何,其实他也没管过。
此次毛语文犯错,也给了他一个契机和理由。以往做什么,还显得他这个皇帝不仁不义。
现在么,饶他不死已经是大恩了,再有动作又能如何?
“宣杨廷和进宫。”朱厚照默默的对身边的人吩咐。
“是。”
杨廷和没有到乾清宫,因为皇帝不在,他是到了湖边找到的皇帝。
因为皇帝正在这里学习剑术,杀人啥得暂且不提,至少强身健体嘛。
“微臣杨廷和,参见陛下。”
“平身。”
朱厚照擦擦汗,与杨廷和他就直接说明来意了,“朕记得你当初在青州任知府时,手底下有个知县,叫什么来着?”
杨廷和一愣,皇帝怎么会忽然提到这么个人。
“回陛下,是有这么个人,名叫韩子仁。”
“朕记得他是文人出身,但做事倒有几分武人的粗暴,现在在什么地方?”
杨廷和老实交代,“韩子仁入了上直亲卫,已经在振武卫做到百户了。”
百户了,那也不是个小官了。
百户之上是千户,千户上面就是一卫指挥使了。每一卫的指挥使,就能在皇帝心中留下印象了。
“此人心性如何?”
杨廷和说:“心志刚毅,敢于任事。就是……人轻浮了些。”
“找个机会,你将其带来吧。”
“是。”
朱厚照酝酿一个想法。这个想法源于他对锦衣卫的陌生。
这个陌生是指里面的机构繁杂,管理似乎他也没闹明白。因为锦衣卫本身就是朱元章最先弄得,但他没有一个现成的模板给他套,大概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所以缝缝补补,越来越复杂。后来朱棣又改了改就更加复杂。
到朱厚照这个时候,锦衣卫下辖数十个千户所、千户所之下各有十个司,他们负责依仗和护卫,除此之外,还有镇抚司和经历司。
经历司的概念就类似于侍从室,掌管的是文书往来。镇抚司呢,又分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
北京锦衣卫是两个都有,南京锦衣卫只有南镇抚司而没有北镇抚司……
总之就是一个字乱。
而且里面还有各种功能所,比如屯田,有屯田所;训象,有训象所。
朱厚照是受不了的,锦衣卫可是直接对皇帝负责的亲卫,怎么能让他这个皇帝都搞不懂十来万人到底在干什么?
所以他要将锦衣卫改组,按照功能区分,分侍卫仪仗、巡查缉捕、军情刺探等,每个部分由一名同知主管,并向一把手指挥使负责,如果后续还需增加功能,也就是在此基础上的数量变化,结构还是不变的。
如此一来,就会清楚很多。
毛语文不用说,巡查缉捕还是要用他。
但锦衣卫指挥使候选人只有一个的时候,总是糟糕的,那就不叫候选,叫选了也白选,因为没得选。这也才有今日召见杨廷和的考虑。
而且,朝廷里那么多人弹劾毛语文,皇帝当然可以强行护,但也可以再拉一个读书人出来,韩子仁说到底是举人,不像毛语文那么残忍,将其推向前台,可以让那些不喜欢毛语文的人去拉拢他嘛。
所以改组锦衣卫、警告毛语文的同时也变相保住他、再加上回应朝廷的局势……其实仅需要一个是读书人的韩子仁就足够了。
仔细想了下此事,觉得大致可以如此便差不多了。这种不算很大的事,朱厚照虑定就可以了。
至于说的确重要的,则是淮王的情况。
所谓的杀人灭口在很多时候是管用的,比如说毛语文因此受到皇帝猜忌,朝廷风波大起,动荡之下此事也会半途而废,但朱厚照不是,
他早就已经下令,如果詹秀山不交代,就把江西詹氏一锅端了,什么这个那个的,说你有问题就是有问题。
现如今,人都应当已经差不多要到江西了。一家子人都抓起来,难道还问不出几句淮王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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