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1章 宗藩改制

  所谓的石塘港其实就是巴石河口两岸的一片三角地带,其规模大约是中原一个镇的大小,街道四五条,建筑几百幢,都是围绕着港口而造。

  到目前为止,连一个像样的城墙都是没有的。

  因为最初也没有考虑过打仗的问题,且吕宋是属国,属国的百姓和大明的百姓都在这片区域聚居。

  再有,大明人都心知肚明,这才哪儿到哪儿,总不能就筑个这么小的城吧?

  从这里开始,若是乘船沿着巴石河向里,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其实就是一片密林野外了。

  尤其是在这种热带的海岛之上,在人类没有获得大机器以前,外面都是树木的天下。

  本地的土著部落则在靠近水源的平地上生活,也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村落,沿着贝湖,似这样的部落就有几十个。

  这里没有官道,交通不便。

  规模巨大的骑兵不用想了,不可能远渡重洋,可即便是步卒,大明最先进的火炮仍然重达上千斤,以这种道路条件来运,实在是太慢了。

  最终明军几个将领一商议,还是选择乘船直插贝湖。

  这样可以利用好战船上的舰炮。

  舰炮先将近岸部落全部轰一遍,地面部队随后插进,打扫战场,若是还有口汤,那就各凭本事喝了吧。

  简单的说,就是水陆并进。

  考虑到皇子的安全,朱凤让载上舰,沿巴石河而上。

  大明的宝船比这破岛上最大的建筑还大,当地土著也没有什么火器,凭他们手中的长矛大刀就是站在岸边给他投,也投不到船上来。

  所以完全就是明军船舰对着他们一顿乱轰。

  “千里镜!”

  载伸出手。

  初入战场,他还是很兴奋,把这镜子套在眼睛上细细观察。

  突然,他的视野里多出两个光着膀子在密林中奔跑的人,“那是当地人的服饰吗?怎么如此奇怪?”

  “有人吗?”

  张经随即也举起千里镜。

  “按照成国公所说,着棕色服装、露两条胳膊的便是叛军,看他们的样子应当是出来打探消息的。”

  “本来这大的一艘战船想藏也藏不住。”

  之后不久,他们顺着先前的情报,以及对现场的判断确定了一处叛军部落。

  没别的,开炮。

  轰轰轰的几声下来,密林中飞出上百只鸟兽。

  长手打短手,没什么战术与战策,仅是凭着武器就完全压制敌人。

  但凡是经历过这种场景的人,谁还敢怀疑火器的重要?

  载欣喜之下,道:“还是父皇有先见,想方设法的提高火铳和火炮的性能,仗这样打,怕是历朝历代的第一次了。”

  “是啊,而且这也是中原人第一次打到这么远的地方!”

  “这面湖不错,捕鱼赏景、训练水兵都是个好的所在,他们不知道用好,那就让给咱们!”

  陆地上的部队则是成国公朱凤亲自带领。

  最终是的确没和苏莱曼二世通气,明军自己找个清净的凌晨突然对叛军发难。

  至于石塘港内,也一下子炸了开来,这里的叛乱已经有些日子了,老百姓们也一直在猜,官军究竟准备如何应对。

  等到突然得知消息,自然是个个震惊。

  现在明军也贯彻了朱厚照所说的宣传战的重要性,大兵出动之时,在在总督府门前也高高挂起了一条横幅:叛贼阿贝,伤我百姓,大明吕宋驻军奉旨讨还!

  店铺的掌柜,走遍四方的商旅……大明人一见此景就明白了:明军这是护卫他们来了!

  而南洋其他国家的人看到则要叹息一声:明人有自己的士兵保护,他们就只能自己多多小心了?

  因为已经进入军事行动状态,

  所以石塘港内也加强了巡逻,一队一队的士兵骑马在街道上转悠,正德二十年了,最年轻的士兵长大到成年,经历中都少不了‘汉民族’的这种教育。

  哪些是本族,哪些是外族,那对待起来可是完全不一样。

  ……

  ……

  热河,避暑行宫。

  皇帝在柳树荫下,召集自己的大臣议事。

  先前在马车上谈到的宗室问题又被重新拿了出来。

  朱厚照听来听去,基本上臣子们的想法也都了解了。

  到现在这个阶段,他出手拿掉一些部分宗室的特权和利益,对于整个国家是不会影响什么的。

  最大的影响,其实是面子上不好看。

  先前那个谁说的很对,民间百姓之家也不会轻易赶走自己的族人,皇家来这样做……实在不好。

  再有就是皇帝本身也会背上恶名。

  不过朱厚照不在乎这些。

  他神色平静的与自己这一众阁老和臣子交代,“都察院御史楼天英的奏疏,朕以为是有些道理的。唐太宗也曾说,不可劳百姓以养天子宗族。朕当然明白亲亲之道是要顾的,也明白这些都是太祖血胤,不过朕相信就算是太祖皇帝在世,看到现今这样大的宗室规模,也会对百姓心生不忍。

  先前朕清查天下田亩,就是为了减一减百姓身上的担子。这次也是一样。我们老朱家啊,人实在是太多了。哪怕是你们这些最聪明的大才,也认不全皇室中人吧?不要说你们,周王府下,周王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人。有的,能生出一百多个儿子,总不至于朕要封他一百多个王爷吧?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天下百姓会恨死我们老朱家。这难道是太祖皇帝愿意看到的?”

  诸臣都低头默默听着。

  其实张璁最早拿出来说的时候,朝堂上的反对声音就只是稀稀拉拉的。

  因为多年过来,人们已经看明白,天子就是‘听’张璁的。

  现在张璁的位置很稳,这个时候跳出来太过激烈的反对,那皇上可能不把你怎么样。

  但事后,张璁一定会找机会报复你。

  所以说要留得有用之身,以待佳时。

  尤其像是姜雍等载的支持者都是这样想的,宗室之事虽大,但他们心中还有更大的事,不能在这个时候陷入太深。

  当然还有一点也很重要。

  皇帝自己都不在乎身后之名,要给户部的国库省银子。

  当大臣的还拦着干什么?

  尤其各地的藩王多有不法,老百姓本身也怨声载道。

  “皇上圣明。”张璁跟着拍了一句马匹,然后说:“臣等几人也在讨论过,为大明江山计,宗藩俸禄之事宜早不宜迟,不若就趁此机会将这事做了。臣以为,主要的措施可有两条,第一,便是将原先‘六世以下皆授奉国中尉,不再降爵’给取消。”

  其实大明朝的宗室也是有降等袭爵这样的制度的,只不过是部分,也就是“一子承袭,余子降等”。

  皇子呢,是亲王。

  亲王嫡子是亲王,其余的是郡王。

  后面孙子是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六世以后,皆为奉国中尉。

  也就是说你就是血缘关系再远,但只要族谱里查得到你,你就是封国中尉的爵位,每年领俸禄200石。

  在朱厚照给那帮官员加俸以前,一个五品官的年俸差不多就是200石。

  不止如此,因为出了朱棣造反这档子事,老朱家是什么都不让这群‘天龙人’干的。

  然而200石正经吃可能还够,可算起钱来确实也不多。

  可是朝廷规定啥都不许干,要想挣钱,有个最容易得法子――生孩子。

  根据人头向朝廷要钱啊。

  这背后有经济考量,所以大明宗藩人数才坐火箭一般的增长。

  所以实际上五世而除的难点,不在于降等,这是原来就有的,哪怕朱厚照要扩大规模,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真正的难在于取消兜底。

  而且既然取消了兜底的奉国中尉,就会带来第二个问题――你得允许人家自谋生路啊。

  张璁说的这第二点,自然也就是这一条。

  这话出来,臣子之间有些小声议论。

  朱厚照明白,他们是提靖难之役那档子事,但他并没有多在意,“关于允许宗室经商做官之事,朕这两日思来,或许会比诸位爱卿更加大胆。以奉国中尉为例,他一年两百石的俸禄,因为领着朝廷俸禄就不能经商、也不能做官,这样的规矩谁会遵守?他便偷偷摸摸的去做,或者以他的儿子的名义去做,朝廷要如何监管?就算监管到了又有何意义?一家子好不容易有个营生,朝廷再去破坏了?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所以朕的意思,有些禁令是该解除了。应将不准经商的范围缩小,只在亲王、郡王之间施行,这不是为了限制他们,而是为了防止他们利用身份经商。郡王之后,自镇国将军之下,他们的俸禄都不高,应当允许他们经商、考取京师高院、甚至到海陆军之中当差。若是能立下功劳的,朝廷也可以降下恩旨,让他升爵。如此有赏有罚,岂不更好?这是一。”

  接着朱厚照站起来,“还有第二点,便是降等袭爵的范围要扩大,以往一个亲王,是他的嫡子继承亲王,其余诸子继承郡王。这样不好,从这次改良后,变为他的嫡子降一等袭郡王爵,其余诸子降两等,继承镇国将军爵位。就从朕的孙子开始。”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样一来的话,

  一个正儿八经的皇子,要不了几代可能就连一个有爵位的人都没了。

  古代人的生命,更容易有意外,有的人好好的一场风寒可能就去世了,所以这个爵位降起来是很快的。

  不像之前,比如朱元璋的那些个儿子,什么周王、辽王、楚王、代王到现在还有呢。

  “这也是朕有意要几个儿子出京办事的缘由,立了功自然是能封亲王,若是荒唐过度,甚至犯下大错,便是朕的儿子,那也只有一个郡王给他当!”

  这个力度就大了。

  张璁亦有些微微一愣,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陛下有此决心,乃是社稷之福。臣张璁遵旨,这次议政之后,便草拟圣旨,列明细则,并交皇上批后明发。”

  “恩。其他人可有什么异议?”

  这话问出,在场之人大多沉默。

  皇帝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所以大多都不敢强出头,不是说贪生怕死到这种地步,主要是为这件事不值得。

  都二十年下来了,天子定了的事更改不了这一点,再笨的人也该明白了。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朱厚照现在手中有张璁,他愿意干这种得罪人的事,所以自然不必客气,“还有一点,朕想嗦几句,此番改制以后,宗室之人入世做事,其中说不准还能有在战场上立下功劳的,总而言之,对于功劳大的,也不能框定了他的爵位,便是一定要降等袭爵。譬如说……朕的这些个儿子中,有一个是要继承大位的,剩下的人当中也会有不降等的亲王。”

  其实也就是清朝的铁帽子王。

  清朝对于宗室中人的管理在一定程度上还是成功的,既没有让这群人成为朝廷的负担,也没有哪个王爷能够威胁皇权,而且在一定程度上还将其中有才能得人用起来了。

  这的确很不容易。

  既然有此成例,朱厚照自然也就拿来主义了。

  王廷相赞说:“陛下如此做法,等级有序,赏罚分明,是为良策。”

  “不降等的亲王说起来实在拗口。”朱厚照略微想了想,“倒不如就叫一等亲王吧。降等袭爵的呢,则为二等亲王。只分两等。都记好了。”

  “是!”

  这件事虽大,但在大事频发的正德一朝,倒也还排不上号。

  朝堂上只是有些议论,可说要形成激烈的赞成派和反对派的对抗则完全没有。

  主要是因为这次被动了利益的宗室群体,经过上百年持续不断地打击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

  王府护卫没有。

  这二十年,便是一些王府庄田也没有了。

  至于这宗室身份,还不就是看皇帝对你态度如何?对你态度好,犯了错也给你硬捂过去,对你态度不好的,那一切免谈。

  说血缘关系,那朱厚照是最强的一个。

  而实际上,朱厚照就是对他们公事公办。

  这些年来,只要是闹出事,他就让大臣按照实情办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总不至于说出他这个皇帝的不是来,毕竟朝廷法度就这样规定的。

  然而这帮吃粮不做事的废物,如果没有身份带来的偏袒,哪个经得出‘公事公办’四个字?

  所以说倒霉的宗室这些年实在不少。

  现在他们没有力量,那自然就是任人随意揉捏。

  这第二个原因呢,就是传统礼教的那一派官员被赶走不少,现在是张璁在位,他用的这帮人讲究的就是一个实用。

  等到议政结束,

  大臣之间就开始相互之间谈论了。

  皇上既然下了这样的圣旨,那从此以后,一等亲王和二等亲王是一个天一个地,亲王和郡王也是一个天一个地。

  如此一来,这爵位可就金贵了。

  所以说,谁会是头一个亲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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