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这么久,应该能说出些有用的东西吧?”皇帝翘着腿,手掌中端着茶,并用茶壶盖儿一下一下轻轻的刮着。
他的面前,是双膝跪地、双掌按地的汪腾。
像这样在不夜城乃至京师都呼风唤雨大人物的这般模样,外面的人还真是没有瞧见过。
“回陛下的话,方才,方才在长乐台中殒命的乃是户部陕西清吏司郎中万海营,臣已命人封锁长乐台内外,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以免凶手逃脱在外。”
皇帝手中的茶壶盖儿一顿,“朝廷命官?”
汪腾一时不敢应着,额头上有丝丝密密的汗水渗出,嘴巴也抿得紧紧的。
啪!
茶杯被摔在地上。
“东厂怎么回事儿?”朱厚照很不开心,“把张永叫来!”
天子发怒,尤址也腿半步矮身,随后向边上人示意一个眼神。
汪腾则自知今日必死了,就算皇帝最终不把他怎么样,但是他给自己的顶头上司宫里数一数二的大太监张永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到时候张永都饶不了他。
而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权力就是护命的神器。
一旦失宠,就意味着失去权力。从平地登上那个位置舒服的很,平日里呼风唤雨,得罪谁都不怕,可从上面下来,没有‘神光护体’的那一日,不知会有多少仇家寻来。
金盆洗手?
某种意义上来说,平安的下来比快速的上去还要困难。
但朱厚照面对这种事已经是真的有些在意了,所以一个汪腾的死活他是不会管的。
现在事情搞大,场面混乱,他这个身份一直待在这里也不合适,便对着汪腾说:“先去你的地方。”
也就是不夜城的官方衙门。
到这个地方还算说得过去,长乐台他是不会去了,那个什么姓白的东家,他更加不会见,身份差得太多太多了。
与此同时,长乐台外面和附近的街道之上都已经站满了兵丁,热闹的夜晚被破坏,过往路人被朝廷大兵挤在身后围观,中间的路则清空了出来。
天子驾临的消息这么长时间已经走漏了出去,
尤址为了皇帝安全已经管不了那么许多了,方才就命人通知了锦衣卫指挥使韩子仁。
这也才有他现在急匆匆赶来的模样。
至于不夜城衙门里的文官,也大约在同一时间全都到了。
虽说百姓被清空了出去,但官员、厂卫一下子又把这不算宽阔的街道填满。
等到屋子里传来脚步的声音,
韩子仁刷一下跪下,
高声道:“臣锦衣卫指挥使韩子仁护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朱厚照看了一眼身边的尤址,
这老太监也不狡辩,“奴婢自作主张,请陛下责罚。”
主要是他真的放心不下,毕竟对面就发生了命案,情况还不明朗,你说他能怎么办?总而言之先确保皇上的安全,这是第一号事情,后面受些苦头那他也认。
朱厚照甩了甩衣袖,不是冲尤址,而是冲着外面跪着得这些个官员,“朕几次三番的说过,不夜城是大明繁华之所!现在呢,是土匪窝吗?想杀人就杀人?在这里做生意,没有大当家、二当家,怎么有的人传得玄乎玄乎的,说是能量通天。
通天?!”他用力强调了一下这个词,“朕从未与哪个不夜城的商人通过。那他通的是哪个天?是你汪腾汪督公的天?”
汪腾赶紧换个姿势跪下,“陛下折煞奴婢了,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
正说着的时候,韩子仁等一群人的身后,又是一个轿子落下。
紧接着一条路让出来。
朱厚照一瞧也认出来了。
便是平海侯梅可甲,他七老八十,头发都白了,还大半夜被弄出来给皇帝告罪,这就是子孙不肖的后果。
但先不管那么多,
皇帝正在气头上,梅可甲来不及痛心于自己的儿孙,先到皇帝面前跪下再说。
“陛下,老臣治家不严、以致生出荒唐事,请陛下息怒!”
这可是他的老丈人,
按道理来说朱厚照应该要给他一点面子。
但这件事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太敏感了,总不能叫他当众包庇皇亲国戚吧?
他的老爹弘治就是这样,结果弄得满朝怨声载道,最后还累及他作为皇帝自己的名声,而且助涨了那两位皇亲国戚的嚣张气焰,最后只能是越来越恶劣。
至于说丢脸,
丢的是梅家的脸,又不是朱家的脸。
就算丢朱家的脸,他又不是真的姓朱。干荒唐事谁怕谁?
“朕可是听说了,梅小公爷日日光临这长乐台,天天挥金如土、夜夜笙歌不停,平海侯,似这等儿孙,哪里是给传香火?那是在给你败家产呐!你自己说说,照这样下去,他离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还有多远?”朱厚照语气生硬,说完动身就走。
韩子仁则招呼着锦衣卫将皇帝团团围住,哪怕是一只苍蝇飞进来都得挨两下。
“去将梅承泰和徐延德带出来,这个时候还要待在妓院?”
尤址听了以后,立马照办,今儿这事整的……
这就是很多时候大臣们不愿意皇帝出宫的原因。
但这位主,出个宫对他来说都是小事了,就算明天有御史聒噪两句,他也不会管的。照样我行我素,又能拿他怎么样?
而原先嚣张叫嚷的梅承泰在长乐台里也看到了这番架势,此时已经吓得脸儿都白了。
徐延德呢?
这个平时相互看不惯的两人,反倒抱在一起仿佛都能从对方身上获得一丝丝的安慰。
至于白知晦,
面对他的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锦衣卫已经来了,东厂在来的路上。
不管长乐台今晚有多少人,不要说200、300人呢,就是再加个0,同样全部带走。
命案没有查清,全都脱不了干系!
客人相对好些,但是以白知晦为首的经营长乐台的人,那是惨了。
先带走,
带走了,就不止是查今天的命案了,往日里都做过什么,是不是得交代交代?
所以汪腾带着人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什么都不用多说了,
“绑起来。”
白知晦也没有任何反抗,他是想过要怎么办,但怎么想都觉得不行,所有的他以为的人脉,在这个时候都会极力的撇清和他的关系。
他甚至觉得自己会不明不白的死在牢里!
这种泰山压顶的无力感,让他有一种极度的恐慌,以至于有些神游,直到有人碰他一下,他才像触电般忽然反应过来,然后大力的攥住那只搭上他的胳膊。
见他如此,汪腾依旧平静,“你还能怎样?”
“人不是我杀的!”
声音不大,但有一种声嘶力竭的感觉。
竟然是这句话,对此汪腾则多说一句的欲望也没有,他直接转身离开,命人将长乐台的剩余人员,包括林清韵等一众女子全部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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