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怎么此时回府?”
这会儿还是上午巳时,王府下人一看也知道是连夜赶路的。
王朝需提着步子快走也不看人,小跑般的走下门口阶梯,并问跟着的人,“爹呢?”
“老爷正在书房呢。”
正德初年,皇帝曾经惩治过官员不按时当值的恶习,用现代话语表述这就叫旷工。
不过这种事情很容易故态复萌,朱厚照不怎么叫早朝,只是时不时宣人入宫。对于这些官员来说,不耽误皇帝的宣召,基本也没人会找他们麻烦。
这也是王琼今日在家的缘由。
书房里,他眼皮子一抬就知道他的来意,张口就道:“锦衣卫动手了吧?”
王朝需还没来得及说几句问候语,直接被这句话道懵了,“爹你已知道了?”
“早就知道。”
王琼正在提笔练字,还注意运劲呢。
早就知道?
这就让人很不满了。
“看来爹也不疼儿子了。”
“笑话,你个兔崽子知道什么?”王琼头发白了,眼袋深重,甚至身子骨也不如以前轻快,但是脑子还没生锈呢,“皇上当朝说了锦衣卫在扬州查有所获,你老子我转头就去告诉了。你当当朝天子是什么人?能随意糊弄?你正是因为不知道,匆忙入京,这才保得我们这一家,你要是早有准备,步步为营,以皇上的聪明,一眼就看明白了。”
“爹,看您老这么稳当,是不是有办法?”王朝需就知道事情有转机,又变成笑脸。
“办法是有,却不知道你敢不敢用。”
“爹的办法,孩儿肯定听的。”
“好。那你上一封请罪疏,把你和你的那些个所谓的朋友的关系交代清楚,丁点儿不许隐瞒。然后,你老子我再卖卖这张老脸……”
说到这里王琼也是叹息,“大不了就是哭上一顿,请皇上饶了你的死罪啊。”
“爹!”王朝需没想到是这办法,瞬间有些急了,“你这是把儿子往火坑里推啊!”
王琼没有说话,而是低头完成了写到一半的字。
这个字,他写的是‘心’。
“那么你的办法是什么?”写完之后,他抬头反问,“你要是有不跳火坑的办法,说出来,上刀山下火海,为父为你去趟。”
“孩儿不敢。孩儿看到锦衣卫抓人的时候,心中方寸已乱,这两日在路上也没有想到过什么好的办法。但是孩儿总是想着,皇上也不可能真的不留情面吧?”
王琼笑了笑,“皇上虽说铁面无私,但有时候也的确是护短的人。对于自己殿前的狗他是极尽照顾,当年的特别俸禄不就这么来的么?说到底就是免了心腹大臣的贪墨之罪。而对于不是自己人的那些呢,自然是半分情面不留。
现在的问题是,你王朝需是皇上的自己人么?当官也几年了,你考虑过皇上真正关心的是什么嘛?货币改革这件事摆在眼前,你又是怎么看的?你入了这门可有问过一句关于货币改革的事?没有!你是在想怎么通过你老子的关系把你犯的事摆平!不关心皇上的事,却要皇上饶你的罪,哪朝哪代有这样好当的官?!”
最后的一句,有严厉的教训的意味。
“孩儿糊涂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这种危急时刻,王朝需也不再骄傲,骂他什么也认了。
“那你现在还糊涂么?”
“现在明白了,孩儿这就上疏请罪,再回到扬州力推货币改革之事,乞求皇上开恩!”
王琼道:“你也莫要以为,这样就安稳如初。朝堂之上,步履维艰,你能不能活,还要看运气。货币改革这事,必定是要动一些地方的人,这些人与官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一点,皇上明白。所以……就怕……”
以王朝需的水平听不到后面的话,“就怕什么?”
王琼则抿嘴不说,
他是想到了,而且心里有些紧张。
但人的本能又会驱使他不去往那个方向想。
“希望不要有那么差的运气。”王琼扶着桌沿站起来,“好了,你要的答案我给你了,不要在京师里呆了,赶紧回扬州去!”
“是!”
倒是府上的管家走到门口,说:“老爷,二少爷想必是星夜赶路,小人命人准备了鸡汤,喝上一口补补身子吧?”
王琼则把这两人都轰走,“事情办得不好,牢里有的是汤,还有更好的断头饭呢,不差这一碗!”
……
……
乾清宫。
其实韩子仁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路上动作比王朝需要更快一些。
但入宫见皇帝,不像回家见老爹那样方便。
韩子仁是等到午后才见到天子的面的。
朱厚照呢,当了二十年的皇帝,这点事他怎么会不知道,听完韩子仁说到一半他已然醒悟。
“前几日召见群臣正式下旨的时候,朕就已经警告过他们,要他们约束亲人家属,免得到时候在朕的面前哭哭啼啼。当时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所以你不必如此担心。不过你不在京中,不知道这件事。从你的角度考虑,既然事态严重,及时回京禀报也属应该。”
韩子仁心中想道:果然如此。
皇帝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他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这个王朝需,朕记得他。”皇帝凝眉回忆了一下,“他去担任扬州知府的时候,朕还夸过王琼,说他举贤不避亲。距离现在大约也有两年多的功夫了,一直都忘记这家伙在扬州干得怎么样。扬州现在如何?”
“有圣君在朝,扬州自然是繁华如初。”
“王琼总不会犯下很愚蠢的错误,朝中任何一人都可能糊涂,他是最不会糊涂的。朕的一众大臣中,要说见风使舵、不择手段,就属他王琼了。而且他了解朕,所以绝不会在货币改革这件事上给朕出难题。”
话虽如此,朱厚照眉头一皱,心里想着:但这件事怪也就要怪他这‘不择手段’所带来的名声不好。
因为这样的话,怪罪于他,朝中上下意见最小。
他又是吏部尚书,
这可是天官,
天官都没那么面子就皇帝收回成命,其他人还用说么?
实际上在正德一朝,六部的职能还是很明确的,每部尚书也不是就沦为阁老的棋子,他们各自都有一摊子事,皇帝同样倚重,所以地位不轻。
至于这吏部尚书,除了礼部尚书就是它地位最高。
杀鸡儆猴,正好合适。
只不过这些帝王之术,实在也不适合与韩子仁讲得太过明白。
韩子仁尝试理解皇帝的意思,“陛下是说,王尚书绝对会做出正确抉择,那是要臣放王朝需一马么?”
朱厚照手指摩挲着,略微思考之后摇了摇头,“不,扬州爆出案子,这是货币改革之后的第一案,肯定要往深、往细了查。朕不能让人看出来有顾忌什么人,否则后面其他地方还怎么往下推?
王琼给他亲儿子想的办法绝对是靠谱的,所以你不仅要查,而且要查得铁证如山,查得王朝需人神共愤。这样才能让人看到朝廷的决心。这难么?”
韩子仁打了个包票,“不难的。锦衣卫要找个好人不容易,但是要弄出个坏人还是容易的。”
这种实诚话讲给皇帝听干什么?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就当没有听过,“还有什么疑惑么?”
“没了。”
====
这是本月的最后一天啦~月票什么的,不投可就浪费了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