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震耳欲聋的隆隆声闯入了顾几的耳朵。
众人顺着窗户一看,阴沉沉的天空中,六架军绿色的大型客机正从他们头顶上方略过,正是之前中央内阁为阿萨姆邦提供舟艇部队运输的尹尔76和c-17重型运输机。
法缇玛有些激动地抿了抿嘴唇。
“维迪,这些是中央内阁派来的支援么?”
“对,应该是舟艇部队到了!”
顾几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距离他到达加尔各答,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可对于印度灾害响应部队来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集结并赶到目标点,动作算非常快了。
他低头看了眼地面上的积水。
经过一天一夜的持续强降水,城市部分地区积水深度早超过了一米,别忘了,这可是印度排名第三的国际性大都市,而不是高哈蒂、迪斯布尔那种偏远落后地区,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加尔各答地势太低,很多地方曾经都是湿地。
积水虽然会影响汽车行进速度,可却大大方便了舟艇部队行动。
别忘了,在阿萨姆邦,400舟艇可是成功快速转移了列车上万人。
“法缇玛,你马上让拉纳特将灾害响应部队全部调往北区,配合客运与河运,或许真能赶在大坝溃堤前,完成转移计划!”
“好,我马上联系!”
法缇玛正掏出电话准备上报,军车车队也行驶到了北区的贫民区。
虽然顾几曾经也在电影中见过贫民区,可还是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
放眼望去,大量生锈铁皮拼搭而成的破屋一个挨着一个,间距只有6英寸,与市中心的高楼大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些屋子多数分为上下两层,中间用粗糙的木板隔开,无论是底层还是阁楼层高都不到1.5米,偶尔能看到一两座砖房。
贫民窟内几乎没什么公共卫生设施,大部分居民家里没有排水系统和厕所,堆积如山的垃圾被暴雨冲散,漂浮在积水上,五颜六色聚成一整层,令本就狭窄而拥挤的街道,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味。
贫民区在北区的面积只有三分之一,但是却生活着将近400万人,等于加尔各答四分之一的人口都聚集在这里。
这是什么概念呢?
就相当于普通卧室那么大的地方,挤满了10到12个人,几乎是平常走个路都能撞到人。
可即使是这样,贫民区依旧建有工厂、学校、医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尤其是寺庙的数量最多,因为对于这些印度贫民来说,印度教的三大神,是他们苦难生活中的唯一信仰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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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先上!”
“都别挤了!我快喘不上气了!”
“让我儿子先上车吧!求求你们了,他一个人走不动的!”
“尊贵的警察长官,这里是100卢比,请让我和我和孩子先上车吧,我一定会感恩你的帮助,每天在湿婆神像面前为你歌功颂德!”
……
贫民区主干街道路口,数以万计的贫民全部拥堵在这里,争抢政府安排的三台转运客车,理论上来说,这些车辆是只提供给老弱病残人员,青壮年则全部按照指挥部规划的安全区行进路线,步行移动,直到路上有空车,才会拉他们一把。
但从北区走到中区,至少有十几公里的路程,更别说地上的积水已经没到了大腿,走动起来非常消耗体力,并且随着时间推移,面临的洪水风险更大,谁都想更早到达安全区。
所以才有不少青年也跟着一起挤公车,还有人想要贿赂警察。
“贱女人,不要跟我挤在一起,你去抢别的车辆!”
“你们吵架推我干什么!”
“该死的婊子!给我滚……”
争吵之间,有一对夫妇突然动起了手,男子不小心打到了别人,一下子引起了民众骚乱,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察抽出电棍,一边呵斥,一边朝着闹事地挤去。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离开转运客车附近时,几名眼尖的青年趁机倏地冲进了车内。
“快上车!”
“吧里吧里!”
“啊!”
有人带头,这队伍一下子就乱掉了,俨然就像炸开了锅的蚂蚁窝,乌泱泱全部挤了上去,客车一下子承受不住如此激烈的争抢,被人群推得左摇右晃,只用了不到三秒,车内就挤满了人,就连司机都被压在了方向盘上。
一些不死心的难民干脆趴着车窗,有的直接踩着轮胎翻到了车顶上。
顾几看到这一幕,连忙让马洛再次鸣枪示警。
听见枪声,骚乱才逐渐平息。
“大家听我说,一定要遵守市政当局的通告命令,保持好秩序,现在中央内阁下派的舟艇部队支援已经赶到,所有人都会被安全送达安全区,可如果继续乱成一团,只会浪费时间,我们想帮都帮不了!”
“医生!医生!快来救人啊!”
正当顾几用扩音器维持秩序的时候,西侧人群中传来一声求救。
不少人被声音吸引过去,看到一个穿着紫色t恤的中年印度大叔,正被一名神色焦急的少年背着身子,肉眼可见,印度大叔的后背上扎着一根手指粗细的钢筋,鲜血顺着撕裂的伤口涓涓向外流着,将衣物染成了深紫色,又很快被暴雨冲澹。
顾几扫视一圈,没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或者带反光救援背心的急救人员。
“医护人员跑哪去了?”
“专员先生,医护人员刚才都被调往医院,负责转运重症患者,现在已经没人可用了!”
“那也至少应该留下一个啊!法缇玛,联系指挥部,向北区继续增派医疗人员!”
顾几瞪了下眼珠子,可那名政府办公人员并未有什么羞愧歉意,反而还翻了个白眼,似乎根本不关心这些难民的死活。
也对,洪水灾难即将来临。
作为政府官员,他非但没有得到逃向安全区的机会,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前往最危险的北区疏散转移难民,有些怨言也很正常。
“来两个人跟我!”
顾几招呼一句,旋即打开车门从车顶跳进了积水里,“都小心防护,水中垃圾太多,尤其是废弃的注射器针头、玻璃制品,很可能会划伤皮肤,引发感染!”
贫民区的环境实在太差,他都担心这些难民们泡在垃圾水里,是否会交叉感染。
三人挤到紫衣大叔的身旁。
顾几大致看了一眼伤口,推断应该是他自己脚滑摔倒,被水中的钢筋插中了后背,有可能还伤及了肺脏,现在完全处于昏迷状态,脸色惨白,嘴唇发紫,这是失血过多的表现,“得马上急救才行,来一辆军车,送他去最近的医院!”
这种很深的穿刺伤,他一时半会儿也处理不好。
“把人给我!小心点,别碰到钢筋!”
“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阿爸!”
“放心吧!”
顾几一边安抚着少年,一边伸出一只手将紫衣大叔的两臂合拢绕过自己颈后,另一只手抓握其膝部,两只手协力将伤员扛于双肩,这种搬运方法是他在香州战场急救课程中学到的,叫做掮法,一般用于搬运意识不清的伤员。
印军士兵应该也培训过相关的急救知识,在他扛起紫衣大叔的同时,两人就立刻绕到后面,分别用双手扶着头颈和双腿,确保整体重心居中,防止顾几行进过程中因失去平衡跌倒。
不得不说。
顾几这一波认真负责的态度,倒是赢得了不少贫民区难民的心,一部分人选择主动从客车上下来。
军车刚拉着昏迷的紫衣大叔离开,后脚他耳朵就跟着蛹动了下,隐约听到了水浪哗啦啦的低沉声,就连脚底下的积水都跟着前后晃动。
“该不会是洪水要来了吧!”
“天啊!大家快跑!”
“快散开!洪水要来了!!”
“千万不要乱!这不是洪水,我们有技术人员在盯着胡格利河大坝状态,不要恐慌,马洛,马上控制现场!”
眼见反复劝说无用,顾几将眼中的凶光一敛,抬出了军队。
没想到,马洛刚指挥者陆军纵队下车维持秩序,下一刻,法缇玛就激动得从车上站起来,拼命晃动手臂,“不是洪水!维迪!是舟艇部队!”
下一秒,伴随着汽油电机的轰鸣,以及水花搅动,一大片橙色橡皮救援艇,呈三角队形,正向贫民区靠近。
“这好像是来救我们的!”
“专员先生说的都是真的!大家一定要听他的,保持好秩序!”
“对!一切相信政府!”
有了希望,加上大批的持枪士兵,人群再次恢复平静。
直到舟艇部队停靠在贫民区主干街道入口处,顾几忽然听到一段儿比较熟悉的呼喊。
“维迪!维迪在不在这里!”
“我在这!普拉丹!”
这真是巧了,原来这支舟艇部队正是之前负责支援阿萨姆邦的那一支。
其实这也是最优方案。
因为西孟加拉邦本来就与阿萨姆邦接壤,距离很近,再加上普拉丹指挥的灾害响应部队无论是物资、装备、营救技术,全部都是现成的,免去了准备、磨合的时间,可以最大化发挥部队的作用,付出的成本也是最低的。
普拉丹还是老样子,一头灰白色的卷发,络腮胡,穿着橘色反光救援服。
原来他离开的这几天,因为降雨已经停了很多天了,城镇积水也在不断下降,舟艇部队的作用也就越来越低。
所以普拉丹只留下了一百支舟艇沿河搜索救援,剩余所有部队,全都按中央内阁内政部命令,调来加尔各答协助支援。
队伍里,不少救援人员偷偷激动地跟顾几打着招呼。
他们正是之前顾几负责指挥舟艇14支队的那些队员。
“我来给你介绍另一个帮手!”
顾几跟他们简单回应了一下,旋即便带着普拉丹与马洛见面,两者都属于重视实干,直来直去的大老粗,一番介绍,才知道原来都是陆军57山地师的战友,很快就成为了朋友。
有了军队和灾害响应部队的帮助。
转移行动立刻就轻松了不少。
在之前的原本计划上,顾几多安排了“半路搭乘规则”,就是让舟艇部队在运送完老弱病残后,原路返回,再接上徒步赶往安全区的青壮年。
由于舟艇在水中的速度要远快过顶着积水行驶的大客和车辆。
所以来回折返的次数也就更多。
这无疑给难民们被救的希望又增添了几分,为了增加他们的积极性,顾几设定,每次折返回来,都会优先转移队伍最前方的人群。
如此一来,为了尽早赶往安全区,大家就会加倍努力赶路,而随着队伍推进,舟艇部队折返的距离也越来越短,次数越来越频,最终达成全部转移的计划。
马洛和普拉丹也都认为这套方案可行性很高,也能最大化利用舟艇灵活、高机动性的特点。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
中、南两区的大客,以及军区运输车也全部赶到了北区,在车、船、艇三通道运输下,数百万的难民正一点一点向安全区转移。
中城区的马坦公园处,原本空旷无比的公园早已挤满了人群,公园四周,消防员按照顾几的建议,将树林与消防沙袋绑在一起,搭建了一个两米多高的临时防洪堤。
“维迪先生,中城区已经没有地方了,马坦公园、作家大厦、还有很多写字楼,全部都挤满了人,已经达到了可容纳的上限!”
“南部城区呢?”
“也是一样,北区的人口太多了,高地势的建筑又太少,你也知道……”
“想办法将南区的民众往郊外高地势转移,然后中区再向南区转移,这样或许能空出更多的位置!”
电话里,顾几再次收到首席秘书拉纳特的报告,安全区的容纳空间已经到了上限。
可现在还剩下最后几十万人在路上,如果就这么放弃,完不成任务先不谈,对于这些坚持到最后难民们来说,未免有些太过残忍。
嗡~嗡~
“等等,我这边来了个电话。”
顾几正琢磨着是否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忽然手机传来震动,他拿开一看,是法拉卡大坝技术员,他当即挂断接通。
“维迪先生,法拉卡大坝,溃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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