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九章 那里,何曾有这般血性的男儿?

  ——红莲灿世,燃尽苍穹。

  大火越发汹涌的在东吴的战船间引燃、传递。

  在这漫天的火焰中,有人惊喜,有人心悸,有人窃喜,也有人惊在原地,茫然无措,仿佛…就这么肆意的任凭由水中穿出的火龙淹没。

  无疑…徐盛已经是最冷静的那个。

  心知中了埋伏的他,当即就命令船队调转船头,逃出这炼狱火海。

  按理说,这本没有铁索连横,尽管船支密集,且前队船支不少已经撞在了一起,难以调转。

  但中队与后队还是有调转船头的空间…再加上徐盛第一时间冷静的下令,船舶已经开始调转,只是…徐盛与所有吴军都不会想到,阻拦住他们后退道路的,不是魏军,而是自己人。

  没错…

  五十艘来自濡须口的战船,迂回到他们身后,正一艘艘化身为火船,朝他们的后队汹涌的撞了上来。

  轰隆!

  轰隆!

  船支碰撞,产生的巨大轰鸣声接踵响起。

  江浪拍打在东吴水军的周围,水流湍急,一波一波的浪花不断窜出,排击在甲板之上。

  还有那大火,开始疯狂的在东吴的战船间传递。

  风借火势,火助火威…承载东吴最后希望的这支水军开始剧烈的摇动。

  而这些要命的火焰窜出的速度迅捷如电。

  “啊…”

  “火…火…快跑啊!”

  “跳下去…”

  “江面上一片火海,跳下去,哪还有命啊?”

  接连不断的声音自甲板上响起,只是…这声音无限凄楚,整个吴军船队一时间乱作一团,进退维谷!

  …

  “成了——”

  濡须口中,眺望着,亲眼目睹了这一番船支相撞,大火扩散的周循兴奋的呼喊一声。

  这一刻,他不由得回想起昨日,他收到徐盛送来信笺与地图时的惊讶,他第一时间将这消息传给了廖化,廖化更是亲自赶至这濡须口。

  听到廖化提出的方略,其中包括关麟提前的部署,早已准备好的暗桩,早已准备好的“燃烧瓶”…周循惊愕的问:“这么快的时间,又要安插暗桩,又要布置大火?能完成么?”

  廖化的回答很笃定,“放心,云旗公子很早以前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有敌人的行军路线,就有的放矢,故而暗桩与燃烧瓶明日下午之前都足以完成…”

  “我担心的唯独是敌人的退路,这不同于赤壁之战,那时连环计下曹操铁索连横,故而只要前排战船着火,后面的战船很快就会被火焰牵引…无法避开,这次可没有铁索,那徐盛冲不过木桩,前方又是大火,万一他调转船头退回去…那…”

  待得廖化把心头的担忧全盘道出,“哈哈…”周循却突然笑了,他笑的笃信,“如果廖将军是担心这个,那就简单了,那孙权小儿刚刚派来三千精锐支援于我,正好…我安排他们登船,然后由鸿雁的人操控船桨,船中布满引火物,待得迂回至徐盛水军后方,直接从那里引燃船支,撞上敌船的后方…用大火封堵后方,让敌船退无可退!”

  这…

  周循的话,让廖化又一次回想起昔日的赤壁之战,想起了黄盖诈降带着“火船”冲撞至魏军战船的那一幕…当然,多多少少…廖化还是对这个计划有些担忧。

  “那鸿雁的人如何撤离?”

  “放心!”周循拍着胸脯,“实施这次计划的是黄盖之子黄柄,赤壁之战时,他便是随其父上的战场,这火烧敌船之前,他会寻机乘小船撤离…如此,这一仗就稳了!”

  随着那江心处的火焰越来越大,两条沾水的火蛇疯狂的席卷,这一幕将周循的心绪从昨日清晨的部署,又拉回了这夜半十分的现实。

  果不其然…

  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

  “呵呵…”

  周循浅笑一声,“这一仗可不是打疼那孙权小儿了,这一仗,怕是要打死他孙权小儿了!”

  …

  从濡须口行出的,已经大火引燃与前方战船相撞的五十艘战船。

  其中一艘,整个船舱都漫布着大火,大火汹涌、澎湃…

  炙热的气浪将江风都渲染出灼烧的味道。

  站在船头的是黄盖的儿子黄柄与周瑜的侄儿周峻,他们俩的组合就宛若昔日里,周瑜与黄盖那般默契与丝滑。

  “小船已经准备好了…”周峻提醒黄柄。

  黄柄回望了一眼身后那一艘艘战船,特别是那密闭的船舱处。

  那里,隐隐有哀嚎声、有呼救声,可随着这些喊叫声被火焰覆盖,再没有一个人回应他们。

  这些是孙权的亲卫,是孙权的死忠,他们共计三千,被分散安置在一艘艘战船的船舱内…等待船支撞向魏军的战船,然后突击杀敌!

  可…最终,他们没有等到杀敌建功的一刻,他们带着自己的不甘,带着茫然与无措,被火焰淹没…被烧成了灰烬。

  谁又能想到,这船舱竟事先被做过手脚;

  谁又能想到当那船舱的大门被彻底堵住时,任凭他们大喊大叫,歇斯底里,乱冲乱撞,也无济于事,这就像是一处牢笼。

  周循、周峻、黄柄、孙绍…鸿雁的这些人与孙权有不共戴天之仇,因乌及屋也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也罢,鸿雁对孙权的这支死忠亲兵自然也不会有半分可怜。

  火…

  一时间,这船舱中充斥着火焰。

  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窒息的刺鼻味道,整个船舱里早就乱成一团。

  这些兵卒四处逃窜,哀嚎声响成一片,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火焰,一团团浓烈的黑烟直冒出来。

  渐渐地,碎屑与残片横飞,犹如利箭一般四射而出。

  整个船舱,瞬间就被火焰席卷,炙热的烈焰四处乱窜,贴地的火舌舔舐着最近的物件,怪味刺鼻,浓烟扑面。

  而这样密闭的环境中,人…根本就活不过百息的时间!

  “走了…”

  “再不走,那火就烧到这甲板了,莫再烧到那些小船。”

  周循最后提醒一声,黄柄也最后看了眼那燃烧的船舱处,两人相视一眼…然后一道登上了逃生的小船。

  早有几十艘小船在江面上,似乎是等到了他们的将军,小船迅速的行驶…它们逆风,但它们行驶的依旧迅捷如电。

  反倒是身后的大船,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已经有船支开始淹没,彻底淹没在这江中。

  仿佛,这江面上…正在谱写的是一手“火与水”、“生与死”的哀歌!

  …

  …

  “将军…”

  摇晃的甲板上,有副将正一手抱着一处木桩,一边艰难的向徐盛讲道。

  “将军,前方是大火与暗桩,后面有濡须口火船直撞,前后船队均燃起大火,风势太大,火无法被熄灭…魏军…魏军也已经行动,朝我们这边包围着杀来…”

  前方火海;

  后方火船;

  魏军杀来…这一连串极端不利的情报,每一条都让东吴水军将士胆战心寒。

  哪怕徐盛的楼船在船队的最中间处,暂时还没有被大火覆盖!

  这种极端不利的局面,若是换作别人,那什么都没有了…

  可徐盛不一样,他是跟着孙策从一个小卒的身份,用一个个人头换取到如今的地位。

  比这再凶险的景象他也见到过、经历过。

  恍然间,他徐盛第一次上战场的景象又一次浮现于眼前。

  那时的少年将军孙策,正朝他徐盛这样一个小卒呼喊:“你,别用往日的打法,会死——”

  然后,孙策竟是无比悍勇的一马当先冲向敌阵。

  身旁,他的亲兵仿佛都受到鼓舞了一般,纷纷朝敌人杀去——

  那一刻,徐盛在想:

  ——『孙将军这杀法?就不怕死么?』

  这时,身旁还有兵士提醒徐盛:“莽夫,听到没有,别用以往的打法!”

  说话间,有的兵士竟递给徐盛一个盾牌,尽管往日一口一个“一刀盛,必死盛”的叫,可在战场上,没有一个人想让徐盛去死。

  因为…战场上,他们是伙伴,是同袍!

  “给我盾牌干嘛?你连我都打不过,你是在教我做事么?”

  徐盛嗤笑一声,并没有接过盾牌,尽管他的言语还是如莽夫一般冷淡,可目光中却闪烁出一丝温柔,那是新兵营里所有人都未曾见过的。

  “我打不过你,放屁,你何曾赢过我?有本事这场仗打完了,咱俩比划下,谁被打趴下,谁叫对方翁翁!”

  军营里,特别是新兵,最好的就是面子。

  而随着这一番话,周围的新兵都笑了,前方真要冲锋的老兵也听到了他们的嬉笑对话。

  但他们并没有插口,似乎…他们早就知道,也许现在还能露出笑脸的这群少年,在这战场之后,又能活下来几个?

  “杀——”

  随着牙门将的一声吩咐,徐盛与一干兵勇也追随着孙策向前杀去,因为他们是新兵,所以他们是后队,也因为他们是新兵,他们在最末尾看的最是清楚。

  前方传来的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那一大片黑影如同黑色的人流,从远处鹏驰过来…

  “列阵…”

  “弓箭手,放箭…”

  “放…放…”

  徐盛清楚的记得。

  那时牙门将的大声呼喊,可最后那防御的“御”字都未脱口,“啊”、额”…一系列的惨叫声已经响起。

  还未…来得及躲进盾阵的新兵,已然倒下来一片,身上插满了箭矢。

  这其中,就有要将盾牌递给他徐盛的那个同袍…

  看着曾经一起训练的少年突然就没了呼吸,看着那死状恐怖的模样,活下来的人都沉默不语。

  那一刻,徐盛意识到,他们死了,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死了,可他自己还活着,战斗还在继续…

  取下箭矢、拉弓、闪身而出、躲入盾阵…

  徐盛开始像是下意识的重复这个过程。

  可他们只有几千人,对手有几万人,每一轮对射他身旁都会有人倒下,但每一个人倒下之后,就会有人顶上去,就连孙策的弟弟孙翊…作为新兵的他也在阵中高呼,“孙家儿郎,宁死沙场,不死温床,射…射回去,射回去——”

  徐盛像是突然振奋了起来,可紧接着他便意识到,豪言壮语总是容易呐喊出来的,可现实却是无比残酷,因为几轮对射下来,他们这支新兵已经所剩无几!

  『就这样…结束了么?』

  『我…要死在这儿么?』

  有那么一刻,徐盛真的产生这样一种想法。

  可就在这时,变故发生,孙策已经一马当先穿过了敌人密布的箭雨,一杆“狮头火纹”神枪在曜日下泛出璀璨的颜色,徐盛听说过…孙策曾铸两剑,一名“赤锋”,一名“霜锋”,赤锋剑自佩之,霜锋剑赐予周瑜,而这枪经九天九夜才锻成,这狮头火纹的神枪,名曰“霸王”!

  徐盛永远忘不了…孙策孤身冲入敌阵,那六十二斤,黄金枪尖所制的长枪,凡所过之处,所刺之人必死无疑,哪怕是被枪杆扫中,也会呕血五升…轻轻一扎,人便是九死一生!

  若非亲眼看到,徐盛断然不信,一个将军的勇武能到这种地步!

  能一个人在敌阵中往返纵横…

  他看到…

  敌人的一个战将与孙策对垒,只一招,孙策便将此人生擒,活生生的将一个成年武将像是小孩子一般的挟在身下;

  敌人有武将再度冲杀而来,想从背后刺杀孙策,却被孙策回头一声大吼,愣生生的把敌将给吼到惊吓,跌落马下摔死了!

  第三名武将杀上来时,因为裹挟着一将,孙策无法挥出霸王枪,他当即单手拔剑,那“赤锋”宝剑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竟愣生生的劈断了敌将的马槊,一剑将敌将削去了脑袋。

  整个三次出手,全是进攻,毫无防守…

  也正是因为这打法,刹那间震慑到了敌军,也让孙家军士气大震,深受鼓舞…激昂万丈!

  徐盛大吼一声,“将军不让我这么打,将军却杀得这般痛快啊…”

  当即,徐盛放下弓箭,也提起大刀朝那些凶悍的敌军杀了过去…而敌人看着徐盛,灵魂都在一瞬间颤抖,明明自己的武器就要砍到他了?为何他连防御都没有?

  他不要命了么?

  不…是这支孙家军,不要命了么?

  战场上,最怕的就是不要命的。

  当即…面对孙策带领下孙家军如虹的攻势,敌军一溃千里…就连敌首也被孙策俘虏。

  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这一仗,孙策打出了“江东小霸王”的名声。

  也是这一仗,孙策的勇武与胆力深深镶嵌在徐盛的心头,让他明白…什么叫做——激昂;

  什么叫做一力降十会!

  勇气、胆力…是可以创造奇迹的!

  哪怕在现在…在前后大火覆盖之下,徐盛依旧坚信…昔日里孙策将军教授他的。

  勇气、胆力是必定能创造奇迹的——

  心念于此…徐盛睁开了眼眸,这一刻他的眼神变得坚定无比,他拔出古锭刀,在摇晃的甲板上,他稳如泰山般的伫立着。

  “传我军令,中军所有楼船继续前行…冲过那火海,计划不变,进攻逆魏战船——”

  啊…

  当徐盛的吩咐传出,所有人都懵了,都以为这位上将军是魔怔了么?

  大火、暗桩…还有火焰下战船的阻挠,这些…楼船怎么通过?

  仿佛从一道道眼神中,徐盛看出了所有人心中所想,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刚毅,他的眉头紧紧的凝起。

  “若什么都不做,那就只剩下束手待毙,所以…按我说的做,冲向那火海——”

  “徐…徐将军…”有副将提出质疑,“可那暗桩,还有…还有我军的艨艟战船…”

  不等他说完,徐盛的眼眸变得犀利,“楼船有五层楼那么高,便是十艘艨艟战船的重量也比不过,按我说的做,凡是前方一切的阻碍,无论大火、战船、暗桩,悉数用楼船碾压过去…冲过这大火!”

  说到这儿,徐盛的神情变得愈发激昂:“人终有一死,但就是死,我江东儿郎也要证明,这百里笆篱或许拦不住敌人的进犯,可我等江东儿郎当可破敌卫江,做东吴的铁壁!”

  “犯大吴疆土者,吾等男儿…必击而破之——”

  随着徐盛的话…

  一干将士们的冷漠与颓然、彷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双突然就变得炙热的眼神。

  勇气与胆力是真的可以感染的!

  士气也是从主将的行动中感召的!

  这无外乎是站着死,还是跪着死,能站着?干嘛非要跪着?是站不起来了么?

  “拼了,拼了——”

  “前进,前进,碾压过去…碾压过去——”

  “碾碎他们——”

  仿佛,在前后大火夹击之下,那本已逝去的江东子弟的胆力与勇气又回来了!

  硕大的楼船再度行驶,以碾碎己方艨艟战船为代价,以冲入那漫天的火海为代价,它们破敌卫江,一往无前——

  正所谓——兵虎虎两个,将虎虎一窝!

  …

  …

  东吴的战船最有名的是徐盛所乘的楼船,高达十余丈,名号“飞云”,单单一艘就可承载三千士兵。

  话说回来,曹魏的水军虽不怎么强,但战船往往也造的巨大。

  比如如今张辽站立的船头,就是一艘比起东吴楼船“飞云”也不逞多让的船支,是魏水军中最巨大的一艘…

  与这两艘战船相比,其余的诸如“艨艟”、“斗舰”、“走舸”就显得微不足道。

  而其中所谓“斗舰”是指装备精良的战船,昔日黄盖诈降乘坐的就是“斗舰”!

  “走舸”则是快船,用来突击和冲锋。

  方才徐盛前军受阻,被暗桩绊住的正是这“走舸”!

  此刻,张辽站在大船的船头,遥望着那江心之处,前有烈火与暗桩,后有火船相撞…整个东吴的水军彻底沦为一片。

  这副景象,不由得让他回忆起赤壁。

  曾几何时…赤壁之战时,大王曹操与那数以千计的战船,不就是被一场大火给焚为灰烬么?

  往事历历在目,只不过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位置翻转了。

  “将军…”这时有兵士禀报道:“我军船队均已拔锚向前,向敌船方向行驶…”

  听到这话,张辽轻轻的颔首,然后吩咐道:“传我军令,待会儿无需贴近敌船,只在外围组织弓弩手朝敌船方向射出火矢即可…”

  “喏!”随着这兵士的回应。

  张辽虎目凝起,俨然,这仗在他看来,已经接近尾声了。

  当然,眼前的景象也让张辽不由得想的更多,想的更远,他的眼眸眯成了一条缝,像是自言自语道:“需得牢记,那关家四郎极擅火攻…”

  是啊,张辽算是看懂了…

  江夏大火,败了于禁,亡了乐进;

  樊城大火,亡了曹仁;

  长沙大火,让吕蒙与一干东吴宵小,数倍兵力下,最终损兵折将,望风而逃!

  而这濡须口江心处的大火。

  徐盛怕是…

  一想到这儿,张辽的神色里难免多出几许暗默,这让他又一次意识到,这位关家四郎对火攻的热衷与擅长…这种使用的分寸、火候的方法,简直炉火纯青啊!

  对付这样的敌人,时时刻刻都要小心防范。

  避免那炼狱火海的悲剧再度发生。

  也要时刻小心防范,或许你的友军,早已被他策反,随时在背后向你捅刀子,随时让你置身于炼狱火海之中——

  想到这里…张辽就是一阵心有余悸,未来的战场,关羽、关麟这对父子将是他与曹魏永远绕不开的一环…需得万般小心!

  一想到这里,张辽不由得凝眉叹息,心头感慨:

  ——『如此可怕且让人心有余悸的对手啊!』

  哪曾想,就在这时,“将军…你看——”身旁的副将突然抬手指向那火焰之处。

  张辽寻声望去,却见得…从那火海之中传出“刺拉拉”的剧烈摩擦声响,就好像是两种坚硬的物体在持续不断的摩擦一般,激荡而起的声音比江浪声更响彻、更澎湃。

  一时间,张辽不由得凝眉仔细的去观察…

  这不观察还好,一观察之下,原来是巨大的楼船荡开了那一艘艘小船,愣是在这狭窄的水道中穿涌而出。

  面对水下的暗桩,这些楼船丝毫没有停留,便是摩擦着也全速继续前进…任凭那刺耳的声音响彻。

  再看这楼船的上方,因为是冲入那烈焰火海,许多船帆已经被火焰所点燃,在江风的作用下,这些火焰迅速的蔓延开来,一时间这楼船仿佛是一只火船一般。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巨大的火船正在向张辽这边的巨舰冲来…速度奇快。

  “怎么会?”

  张辽惊呼一声…

  这时有副将提醒道,“这是东吴的那‘飞云’楼船,是整个东吴水军的指挥战船…那徐盛必定在这船上…”

  ——『疯了!徐盛疯了么?』

  张辽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他根本无法想象。

  一艘战船,从友军战船中碾压过去,然后冲过暗桩,冒着船底破裂、江水倒灌涌入的风险,再一头扎进那大火中…任凭火焰焚烧整个船支…

  这是视死如归么?

  还是说…这徐盛有什么执念?非要逼着他这么做!

  “将军…我们…”

  副将的提醒再度将张辽的思绪从九霄云外拉回…可俨然,这种时候,双方的战船均是在全速前进,躲、退已然是来不及了。

  “放箭,放火矢…阻止它!”

  张辽当机立断的下令…

  只是,已经晚了!

  遥遥江浪间,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回响。

  “江东沃土,岂容汝等胡来!”

  “撞上去,所有楼船都给本将军撞上去——”

  这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江水间。

  但这声音所带来的胆气与决心仿佛已经深刻的烙印在了这江面上…

  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水军威——

  …

  然后,只见一艘浑身是火的东吴楼船,毅然决然,悍然无畏的朝张辽所在的那为首巨舰撞了上去——

  “轰隆隆!”

  伴随着巨大的声浪,魏军的舵手慌乱之下,居然打错了方向,船上的水军随着船只的剧烈颠簸,东倒西歪,拉着帆布缰绳的曹魏水军竟差点没摔下海去。

  无数人如没头苍蝇一般。

  “弩矢…弩矢…”

  勉强有几个魏军慌忙的提起弩矢,在大船的东倒西歪中,打算朝敌船发射弩矢。

  可…太晃动了,两船相撞,那东吴的楼船重重的撞在了张辽这大船的腰部,巨浪滔天之下,整个船支直接倾斜。

  这时有人高喊:“船舱破口子了,快…快…快来堵漏!”

  只是,喊是一回事儿,能不能行动又是另一回事儿,整个船身直接倾斜,大浪浇在甲板上,倾盆的甲板冲刷了一遍船身。

  幸好,在几乎要没入江里时,大船又重新翻了回去。

  惊魂甫定的魏军各自抱着能抱着的东西,也不知有几人摔下了江里…

  张辽牢牢的抱着一处桅杆,若非如此,怕是连他也要葬身鱼腹。

  “转舵…放小船…”

  好不容易等船支稍稳,张辽当即大喊…

  俨然,这种时候他们这船,只是顶住了敌人楼船的第一次冲撞,可那大火还蔓延在敌人的船上,若是不撤离,很快…他们都会被那大火给覆盖。

  这时,已经有人去转舵,有人去放小船,连带着还有放下缰绳的,那些掉在江中的兵士,能拉多少上来,还是要救一下的。

  也有的魏军,如同落汤鸡一般气喘吁吁,惊魂甫定,可很快,他们就感受到那炙热的温度,还有那足以把人烤熟了的热浪。

  是那大火…

  那仿佛滔天呃江水都无法浇灭的大火,正在迅速的朝他们这边席卷,这火舌…仿佛比那江水的喷涌、倒灌更可怕十倍、百倍!

  然而这还不算什么。

  因为…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人惊骇、惊诧、震撼到极致…

  从这火焰中,从这巨浪中,在这水与火的战歌之中…

  一个上身赤膊,也不知道是因为衣甲被烧焦了,还是被水给冲刷掉了的膀大腰圆的魁梧男人,正提着大刀,在摇曳晃动的船支中,他稳如磐石,大步流星的向前。

  刀是孙坚留给孙策,孙策留给徐盛的——古锭刀!

  卧刀之人,舍徐盛还能有谁?

  “踏踏!”

  坚实而沉重的脚步声在甲板上响彻而起。

  与之相伴的是那大汉冷冽且决然的声音,“张辽,又见面了,上一次你逍遥津侥幸得胜,这一次濡须口‘盛’必留你性命于此——”

  伴随着这样一声,这大汉身后,一干熟悉水军的兵勇齐呼呐喊:“犯大吴边境者,必击而破之…”

  说话间,这些兵勇,有的浑身赤膊,有的身上还带着火焰,有的浑身铠甲均被江水浸透,可无有例外,他们追随着徐盛…齐刷刷的朝张辽这边冲了过来。

  张辽,这个昔日江东子弟心目中的梦魇,如今就如一个落汤鸡般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这些吴军心头,仿佛都涌现着这么一句话:

  ——东吴可以败,张辽必须死!

  是啊…

  江东上下,总是要有人站出来,去消除他张文远八百破十万带来的这份梦魇!

  总要有人站出来,去让小儿能安心入眠!

  “杀——”

  “杀——”

  甲板上,无数断刃齐出,纷纷朝张辽劈砍而来。

  反观张辽,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生出这样一种感觉…

  ——『逍遥津一战?难道是侥幸么?』

  ——『东吴何曾有这般血性的男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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