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八章 血的代价?呵,我决不允许——

  ——许褚真的死了!

  当那传信的兵士颤抖着,再度重重的颔首确定时。

  曹操纵是有再多的质疑,口中吟出再多的不可能,这一刻…也再没有任何意义!

  “许褚,孤的虎侯,他…他真的死了?”

  当曹操吟出这一句时,眼眶中闪过的一幕幕是他与许褚的故事。

  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他们主仆间的故事啊。

  那是赤壁战败,许褚最是伤心,他哭泣不止,曹操却走到许褚的面前。

  他像是安抚一个小孩子般去安抚许褚。

  ——“堂堂男儿,铿铿虎将,流血不流泪,胜败乃兵家常事!许褚,去…击鼓升帐!”

  这是曹操这辈子最温柔的一次…

  可许褚却哭的更利害了。

  ——“丞相,我的三千个弟兄全死光了!我…我对不住他们!我对不住丞相!”

  许褚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淌,曹操却一把将他拽到身前来,双手重重的撑着他的胸。

  语气则是变得愈发急促,“你不是还活着么?你活着,我做梦都能笑醒了,死了三千兵算什么?我再给你三万!”

  说到这儿,曹操用最严厉的眼神凝视着许褚,嘴里却说着最温柔的话,“笑一个,笑——”

  许褚笑了,曹操也笑了,只是…许褚这笑却比哭还难看。

  这一幕闪瞬而过…

  满是战败后的温存。

  下一个画面,却是许褚将一颗血琳琳的头颅就在公堂上抛给曹操。

  “许攸在大庭广众之下侮辱主公,我令他住口,这小子竟然把头伸过来让我砍他,如果我不砍他,我就成他孙子了,我一怒之下就砍了这颗狗头!”

  曹操尤记得,这是在攻破邺城后…许褚怒斩许攸后,信誓旦旦的去告知他时。

  那时…听到许褚这么一番话,曹操整个都惊住了,他嘴上无比冷冽的说,“你把许攸砍了…许攸是我多年的好友,咱们破袁绍取冀州他立了头功,你把他砍了?反了,反了…来人,把许褚给我退出去斩首示众!”

  嘴上说着最狠辣的话语。

  可曹操心里却在想。

  ——『仲康啊仲康,你砍得好啊,你是做了我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儿!但…许攸是功臣,我又不能不惩罚你!放心,会有人替你求情,孤哪里舍得砍了你呢?孤爱死你了!』

  这一副画面再度传来的时候,仿佛…许褚的模样,他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在自己的面前,像是镶嵌在了他的脑海。

  他仿佛听到了许褚临终时呐喊着,要传到他曹操耳畔中的话:

  ——『死在战场上,死在关云长的青龙刀下,痛快!痛快!哈哈哈…』

  ——『大王,末将真的尽力了!只恨末将将死,再也不能护大王安危了!』

  ——『大王你逃出洛阳了么?若逃出了,终,褚保得大王无恙!』

  这些冥冥中的声音一句句的传到曹操的耳畔。

  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从这位一代枭雄的眼角滑落,滴在那冰冷的地面上。

  曹操的哭泣声,从最初的低沉呜咽,逐渐变成了声嘶力竭的痛哭。

  “孤的虎痴啊,你我并肩作战多年,你如同我的臂膀,如今你怎能离我而去?你怎会没有突围呢?”

  曹操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恸,回荡在这片寂静的官道上。

  这一刻,他不仅仅是失去一位忠诚的勇将,更是失去了长达二十年的战友情谊、主仆情深!

  周围的将士们,看着曹操如此失态地痛哭,也不禁眼眶泛红。

  他们知道,许褚的战死,对于曹操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打击。

  那是他心中的一座山,是他能安睡的坚石。

  如今这座山,这块坚石…轰然倒塌。

  大王…怕是又要梦中杀人了!

  “大王…”程昱的神色也很凝重,他再三回望向洛阳城的方向,然后语重心长的劝道:“人死不能复生,大王若是不能振作起来,不能逃离这里,那…那虎侯就白死了!白死了!”

  随着程昱的话,周围一干亲卫齐齐拱手,齐声劝道:

  “大王节哀,大王当振作起来——”

  这一刻,夕阳的余晖洒在曹操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在经历了茫然、无措、悲恸、感伤、回忆之后…

  他的哭泣声渐渐减弱,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缓缓站起身,眼中再度闪现出坚定的神采。

  是啊…

  即使失去了许褚,他也必须继续前行!

  许褚本就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死掉了…

  程昱说的对,若不能逃离这里,那…虎侯就白死了!

  “关…关四!”

  狠狠的吟出这个熟悉的称呼,曹操狠狠的转头,“走…走,退往关中!退往长安,终有一天,孤今日失去的要十倍奉还!”

  “关四,哼,孤早晚一天会回来的——”

  随着这最后一声“狠话”,曹操再度翻身上马,这支用许褚与无数虎贲军士的性命换得的一线生机的队伍,又一次踏上了征程。

  带着仇恨,带着不甘,带着深深的怨念。

  倒是他们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愈发孤独而坚定。

  …

  …

  北邙山下,沿着两、三里连绵的山道,数不尽的人厮杀在一起。

  杀红了眼的魏军兵卒,疯狂的将他们手中的矛戈剑戟挥向眼前的泰山军。

  而无论是泰山军还是臧霸,显然他们已经意识到,无论是魏军还是夏侯惇,都已经是强弩之末。

  或许最开始时,夏侯惇还有机会逃跑,可现在…呵呵,跑?他还能跑到哪呢?

  这位大魏的大将军注定要与他的残兵被钉死在这里。

  越来越多的泰山军围拢了过来,他们训练有素,每每魏军兵卒想要奋起突围时,他们就会结成盾阵,以守为攻,而当魏军兵卒从一次次突围中铩羽败退后,他们又会卸下盾阵,各种兵刃挥动而起…给他们以致命一击。

  泰山军…这支继承了部分吕布并州狼骑、高顺陷阵营的兵勇,他们年轻时便不惧曹操的虎豹骑,如今…对付的不过是一个瞎了眼的…打仗没赢过,升官没停过的上将军?

  ——简直不要太轻松了!

  反倒是对于夏侯惇而言,诸如岌岌可危、险象环生这样的辞藻,充斥在他的面颊上。

  即便是看不到,他也能感受到…此间战局的糜烂。

  这样打下去,早晚是要覆灭的!

  “顶住,顶住——”

  “列阵,冲上去,突围,突围——”

  他不断的在嘶吼,在做最后的命令。

  这一刻的他再也顾不得儿子夏侯子江的亡故,他甚至不知道…儿子夏侯子江,如今在哪里?

  仔细的想想…

  就在两日前,这洛阳城还在举行正旦日的庆典。

  大哥曹操还大宴文臣武将;

  北邙山的飞球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制造,甚至就连那火烧樊城的大火,也…也悉数运到了北邙山。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

  可谁曾想…不过是一夜的变故,先是北邙山大火,飞球全部覆灭…

  然后是洛阳大火,然后是…是…汉宫大火,是魏宫遇袭,是荆州军的飞球腾空,是…是洛阳城的沦陷,如今就连…就连泰山军也公然叛变——

  即便是夏侯惇这样的武人,这一刻也能想明白,他那苍白的面颊处掠过的是一丝嘲弄与锋芒。

  呵呵,是啊…

  一个关家逆子,身在荆州千里之外,可他的布的这个局简直是天衣无缝,简直是诡秘莫测…

  旦夕间就让整个洛阳…

  让大魏在洛阳覆灭!

  想到这儿…夏侯惇指挥之余,不由得感慨。

  “关家逆子,真是强大啊——”

  …

  就在这时,洛阳城内,通往北城门的官道上。

  “报…李先生,大王没有走密道,而是从西城门撤离,密道的出口是关羽与关家军…许褚将军已经战死!”

  唔…

  这一条消息的传出,不等李藐回过味儿来…

  第二条消息已经接踵而至。

  “报,理想…北邙山下发现了泰山军与夏侯大将军厮杀在一起,战局糜烂,夏侯大将军几乎要全军覆没…”

  唔…这…

  校事府最擅长的就是收集情报,而当这两条情报经过校事的嘴…传到李藐的耳畔中时,他不由得屏息凝神,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细细思虑什么。

  先说第一条…

  他李藐突然意识到,他被曹操算计了,不…准确的说,是关麟被曹操算计了!

  曹操竟然没有走密道,而是选择冒险冲西门突围?

  这…

  不愧是奸雄,生性多疑的奸雄,让所有人从北门撤离,让许褚与虎贲军做引子,他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般算计,莫说是关麟…谁又能想到呢?

  因为时局紧迫…

  故而,李藐几乎没有半点的停顿,思绪迅速的从曹操的身上,转移到夏侯惇的身上…

  自然…

  比起曹操撤离,夏侯惇几乎全军覆没,这条情报无疑更紧迫…

  而当这一条消息传来时,留给他李藐的选项便只有两个:

  ——救?还是不救?

  但…问题便出在这儿…

  李藐必须仔细权衡,夏侯惇死了,对整个曹魏,对整个云旗的部署、谋算,是利还是弊?

  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如果没有他李藐的话,那夏侯惇无疑…该死哪死哪去!

  杀敌人一个大将军,这对三军将士们士气上的鼓舞还是颇为重要的!

  李藐甚至…都不会有半点迟疑…

  可恰恰,李藐…在他看来…

  整个曹魏最信任他的便是这位大魏的大将军哪!

  且不说,只要李藐回到曹魏,继续维系着这个“卧底”的身份,他就需要夏侯惇的支持与这份独特的信任。

  单单…考虑到那通往城外的“地道”不可避免的给曹操产生的猜忌。

  在李藐看来,似乎,他是要救下夏侯惇,至少这么一救,足以让他洗清些许嫌疑。

  心念于此,李藐微微挥手,就准备做决定…

  ——救!还是得救!

  可就在这时…

  “报!李先生…”又一名校尉匆匆赶来,在李藐身前单膝跪地,禀报道:“北城门外发现了李典将军的兵马,已经支援往夏侯大将军那边…还有徐晃将军,我等已经禀报于他,说大王有令…所有魏军悉数撤往北城门…他也往那边赶去了——”

  唔…这…

  李藐的眼珠子转动,很快,他的眼眸就定住了,就眯起了。

  ——『若是让徐晃与李典看到我舍身救夏侯惇,那…那他们二人,这般赶来…岂不是神助攻么!』

  想到这里,他迫不及待的命令道:“形式如此严畯,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往北城门,快…快去救夏侯大将军哪——”

  是啊…

  可不得快点儿么!

  一者,他要劝退臧霸,避免臧霸在徐晃与李典、夏侯惇的夹击下陷入重围。

  二者,这泼天的神助攻,他李藐…得接住了呀!

  “快…快…急行军,快——”

  这一刻,李藐的嗓子都快要喊哑了,如果说夏侯惇的坚守是岌岌可危,迫在眉睫,那…此时此刻,李藐的驰援那便是间不容发,千钧一发!

  …

  …

  “如何了?”

  魏宫之中,原本曹操的大殿太极殿中传来一道虚弱中带着几分清脆味道的女声。

  是灵雎…

  此刻的她正被几名“鹦鹉”的医者包扎伤口,在伤口的部位涂抹草药,但她…依旧心系于整个洛阳城的境况,心系于那一处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战场。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询问身边的白衣死士…

  而白衣死士也是刚刚得到情报。

  连忙如实报给灵雎。

  “温姑娘…关将军已经带关家军入城…正式接管了洛阳城的城防,不过…遗憾的是…似乎,曹贼没有走北门的密道,而是假借那逆魏的虎痴许褚与虎贲军从密道撤退…拖延时间,以此…协助这曹贼从别处撤离!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重创温姑娘的那虎痴许褚被关将军青龙刀贯穿,死状惨烈…算是关将军为姑娘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

  鹦鹉的情报得到的不快…但很是准确。

  不过…至今,鹦鹉尤没有查出,如今的曹操到底在何处?没有走密道?那么…他走的是哪里?

  呼…

  听得曹操没死,灵雎多少还是感觉到一丝遗憾,她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的吟道:

  “可惜了…”

  但,仅仅是一瞬之间,灵雎的神色就从那遗憾、无奈中转回,她表情拔云见日般庆幸的说:“不过也好,至少…了结了曹操身边的虎痴,如此这般…以后再有刺杀行动,怕就会轻松不少!”

  是啊…

  这一次的奇袭也好,刺杀也罢…对于灵雎而言,让她意识到,曹操…或者说是逆魏,那固若金汤的防御并不是无懈可击,至少在关麟的谋算下,破绽接连暴漏,而这些破绽就像是大地的裂痕,不断的蔓延…整个逆魏的防护,在关麟的设计下,旦夕间就变的千疮百孔。

  这次不行,那…就下次!

  曹操只有一个许褚,可关麟…却能有无数算计!无数次让逆魏的防护破碎!

  想通这一节,灵雎的心情像是拔云见日。

  可这“日”还没出来多久…

  “温姑娘…”一个白衣死士迅速的跑来,“不好了…臧霸将军的泰山军将夏侯惇的兵马团团围住了…”

  唔…

  臧霸围住夏侯惇?

  灵雎琢磨着,这不挺好的么?

  夏侯惇是大魏的大将军,严格的算起来,这是大魏的二号人物了,即便没有杀了曹操,可杀了他…也有利于关家军士气的大震哪!

  灵雎还琢磨着,这兄弟怎么会说“不好了”?

  还不等她琢磨明白…

  这白衣死士接下来的话,直接让灵雎的心情坠入谷底。

  “李藐带着校事府、徐晃…李典各自带着兵马纷纷往那边北邙山下支援去了…还有一支刚刚杀入洛阳城的军队听闻后方变故,也…也调转马头驰援过去了…”

  这…

  灵雎不知道,那所谓刚刚杀入洛阳城就调转马头驰援过去的军队是夏侯惇的长子夏侯子臧。

  可…即便是忽略这一成。

  那…徐晃、李典…

  臧霸叔父与泰山军的处境也极其凶险了!

  最关键的问题,还不是这个…

  随着这白衣死士的话,灵雎的心头不由得揪起一个名字:

  ——李藐!

  没错,作为鹦鹉的首脑人物,灵雎岂会不知道李藐对于关麟整个布局的重要性。

  可…他怎么也杀过去了?也…也要去围剿臧霸叔父么?

  灵雎不敢想…

  因为即便李藐不是去围剿臧霸叔父,而是去救他…那…这不就暴漏了么?

  无论是哪一条,都不是她能够接受的!

  “糟了…”

  灵雎不由得眉头一簇,心猛地揪起,她凝着眉,重重的沉吟,“这大水…怎么就淹了龙王庙呢?这…这又是哪一出啊?”

  念及此处…灵雎豁然起身,却不曾想,直接拉扯到伤口。

  “啊”…

  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她只感觉浑身上下…都宛若碎裂了一般,冰锥锥的…刺骨的疼痛。

  “温姑娘…”

  “你们…”灵雎不由得喘着气,“你们替我去,兵分两路…一路去找臧叔父,一路去…去见关将军——”

  痛苦的表情浮现在灵雎那苍白的面颊上。

  这一刻的她,哪怕是发声,都好像十分痛苦,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

  这边,灵雎还在艰难的吩咐身旁的手下。

  另一边,距离北邙山三里之处,一处碎石堆处…

  马车便停在那里…

  而马车中的人,那个已是黑化的马钧正被关兴单手拎起,宛若老鹰抓小鸡一般。

  “呵呵…”

  关兴不时的露出邪魅的笑容,像是任务完成时的释然——

  反观马钧,原本就不识武艺的他,此刻又因为身体与精神上双重的重挫而虚弱无力,他只能望向关兴,却什么也做不了。

  终于…当看到关兴用水抹了把脸后,他恍然想到了什么…

  是他!

  是他!

  那杀死他夫人曹婴的恶魔…就是…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啊…是你…”马钧歇斯底里般的怒吼。

  只是,这时关兴已经从背后抽出了一把匕首,“你认出我了?也好,今日…你便你与你那夫人在九泉下相会吧!”

  伴随着关兴那冷若冰霜的话语。

  一柄更冰冷的佩刀在马钧的注视下缓缓没入了他的胸膛…

  “啊…啊——”

  因为关兴是捂着马钧的嘴巴。

  故而…马钧哪怕死,却也发不出任何响亮的哀嚎,这…是最残忍的死法!

  反观关兴,在完成这项使命后,他抽回匕首,又在要害处补上两刀…做完这些,他用马钧的衣袍擦拭着上面的血迹…这时,他才淡淡的、冷冷的张口。

  “想要让我四弟付出血的代价?”

  “呵呵,作为他二哥,我!绝!不!允!许——”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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