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汉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如今,对于这位上庸郡北巫县的县长,历史上台中三犬之一的邓飏,大抵就是这么个心情。
此时的他尤记得他那「投汉念起」时,与那荆州派来的商贾头子马虎说的话。
——『其实,除了把你们揭发外,还有一种方法,我或许能收获到更大的收益!』
——『那就是我做个局,将曹休引来,用他曹休的命,用上庸这个郡,用这批如期而至的粮食,换取我邓飏后半辈子的荣华!』
除了这一句振聋发聩的话外。
邓飏随后的话,更使得商贾头子马虎有一种幻听、幻觉的感觉。
——『你不用惊讶,也不用害怕,我邓飏是贪财好利不假,可我也是知晓时事的,时代变了,以前我笃定魏会赢!我效忠魏,就能换得后半辈子的荣华,可现在嘛…魏?呵呵…天子丢了,曹操败了…汉又多出关麟关云旗这么个屡屡能够创造奇迹的年轻人!』
——『如今这把年纪的曹操拿什么跟汉比?曹操的儿子中,又有能跟关麟匹敌的么?呵呵…哈哈哈哈…如今的天子都在那关家父子手里了,与其去相信曹操会翻盘,我还不如去相信,又一个「光武皇帝」要诞生!』
而就在这一番话后,曹休就死了,死的透透的——
同样的,哪怕这一番话距离现如今已经过去了许久。
可时局的变幻,让邓飏有一种无比切实的感受:
——投汉投对了!
特别是…那商贾马虎走后,荆州方向派来了一个统筹大局,却又无比智慧的男人。
正是在他的谋算下,继邓飏悄无声息的诛杀曹休过后,他以曹休的名义设宴,成功的将上庸太守申耽、房陵太守蒯祺擒获。
然后,便是顺利夺得对上庸三郡的控制权。
就这样,上庸这个水网密布,四周群山环伺,易守难攻又几乎与各地战事隔绝的军事要塞,可谓是轻而易举又兵不血刃的拿下!
然而…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
是在那个男人的统筹调度下,整个控制上庸三郡的行动,完全没有分毫的外泄。
这点,哪怕是已经投汉的邓飏都佩服不已,再望向那男人的眼芒只剩下满满的钦佩,发自肺腑、由衷的钦佩。
至于那充满智慧、智计缜密、运筹帷幄的男人,正是——徐庶徐元直!
也正是因为他,让邓飏有一种感觉,大汉的人材何止是那关麟关云旗一个。
他这灵光一念间的投汉,如今看来,含金量还在上升啊——
正值这般遐想…
「徐先生…」
原本站在这处山坡,一边眺望着这上庸三郡,一边遐想的邓飏,看到了徐庶骑着驴缓缓而来。
他连忙迎上,行至徐庶身旁,他发自肺腑的、恭敬的拱手。
「见过徐先生——」
「玄茂,你虽是弃暗投明,却助大汉谋得上庸三郡,夺下了这处重要的军塞,你是我们大汉的功臣哪,不必每一次见我都行如此礼数…」
徐庶缓缓从驴的身上翻身下来,一边扶起这邓飏,一边轻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嘉许,也像是欣赏。
在徐庶看来,这邓飏敏锐呀,人人都知道时局动荡,汉魏形势两级反转,可敢于迈出弃暗投明这一步的,更敢于诛杀曹魏宗室将军曹休,以此献上投名状,还是如此年轻的才俊,不可多得。
「徐先生过誉了,这都是晚辈应该做的…」
说到这儿,邓飏将徐庶引到山坡前。
徐庶问道:「你在这儿看什么?」
邓飏指着那水网、山道间狭窄
的小道,回答道:「魏军只知道从汉水以北,过潼关、武关进抵洛阳,却不知…这上庸、房陵一地的窄道也可使得汉军长驱直入杀向那汉中方向,都是釜底抽薪,这一次…还是云旗公子与徐先生更高明一分!」
说到这儿,邓飏顿了一下,然后深重的感慨道:「久闻关将军擅长千里袭人,我便是在此等待,就是想一睹关将军、关家军急行军的风采,也可瞻仰下关将军的风姿,想必…也就能想象出那汉中城头…关将军千里袭人的模样了!」
邓飏这么说,不由得面朝苍穹,整个陷入了一抹深重的畅想…心驰神往啊——
倒是徐庶一张口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可惜了…」
「啊…」邓飏一愣,「徐先生,什么可惜啊?」
「你不是在等关将军与关家军么?」
「是啊!」
「等不到咯!」
徐庶的话又一次让邓飏陷入了难以名状的惊愕之中,「怎么…怎么就等不到了?」
「关将军与关家军已经过了上庸与房陵了…」
「不可能!这里是从襄阳通往汉中的必经之地,我…我每日都守在这里,除非…除非关将军与关家军是用飞的,否则…否…」
最终,邓飏还是没有将后面一句中那个「否则」的「则」字吟出,因为…他的注意力突然就集中在那个「飞」字上,似乎、好像、仿佛…他意识到一个重要的事实:
——关家军是能飞的!
的确,上庸、房陵已经悉数拿下,这就具备了那传说中飞球起飞的条件。
而汉中平地是一马平川的平原,也是具备「降落」条件的。
嘶——
这么说…邓飏转过身,颤巍巍的迎上徐庶的目光,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徐庶则是安慰道:「这次见不到,将来,有机会的…」
说到这儿时,徐庶再不言语,只是负手而立…感受着此间的劲风。
那东南风正呼呼吹拂,同样是东南风,倒是有几分让徐庶回忆起赤壁之战的那风、那船、那火…还有那华容道——
一时间,他不仅喃喃吟道:「东南风,真好,真好——」
…
…
「姜将军,曹彰将军的两万兵马已经悉数交付——」
「姜将军,曹真将军的一万兵也一并完成交付,这是兵符——」
随着曹真与曹彰的心腹亲卫亲手将三万兵的兵符交给姜维,姜维一如既往表现出了那份晚辈的谦逊与涵养。
哪怕是面对两个亲卫,他亦是庄重的拱手,「有劳两位大哥,还请劳烦两位大哥告知彰将军、真将军,姜维必定不负所托,攻下孟津关,兵临洛阳城!」
两个亲卫没想到姜维如此客气,也只能拱手回礼。
「若无其它要事,我等就先行告退,告辞——」
「告辞——」
随着这铿锵的声音,姜维将两人送到门口,两人踏步离去。
而直到他们消失在姜维的眼睛里,姜维这才转身回帐,将那摆在案几上的三万兵的兵符提起,举到头上,先是仰着头望着这兵符,然后却又将这兵符放低,仰视时那庄重的眼神也变成了俯视时轻蔑的神色。
「踏踏——」
这时,一道脚步声从帐篷内的帷幕后传出,是姜囧。
此时的姜囧,因为要隐藏身份,故而穿着一个亲卫的服侍,但步伐却是一如既往的孔武有力。
「爹…」
不等姜维开口,姜囧当先道:「三万,算上咱们天水的三万人,这就有六万兵卒了…但,还不够——」
诚如姜囧所言,姜维在天水征募的兵马有三万人,曹真手下有两万人,曹彰则是有五万败军,如今,曹真交付给姜维一万,曹彰交付给姜维两万,这么算下来,姜维所拥有的兵马数量已经远超曹彰与曹真的数量。
是六万对比四万…
但,还不够——
当然,这些对于姜维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能与父亲在一起,他们还能像是往先那般并肩勠力而战。
这就够了…
够了!
够了——
一时间,姜维不由得回想起那一夜,他以为是审问犯人,可突然看到父亲的那一夜。
他尤记得,他见到父亲的那一瞬间,这许多时日的隐忍、悲恸、难过、彷徨、无奈、茫然,顷刻间释放。
他一下子就抱住了他的父亲,他一如既往的隐忍着,却是啜泣着,一贯坚韧的他,眼泪根本止不住的夺眶,「啪嗒、啪嗒」就往地下直落。
他尤记得,父亲用那粗犷的手掌拍着他的后背然后安慰他。
「伯约,别哭,我这不好好的吗?我们这不是又见面了嘛!」
父亲的这一句,对于姜维而言,却宛若隔世,或者说宛若隔着碧落黄泉。
那一夜,他们聊了许久,从父亲姜囧如何获救,到他如何从鬼门关被医回来,再到关麟的礼遇,到汉军那无法战胜的军械兵刃,到那边…那汉军占领的疆土,万千黎庶夹道欢迎,普天同庆,到城中大婚时每一个百姓脸上洋溢着的笑脸,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是关麟对边陲将士们的感同身受。
姜囧的一切切身感受,一切的所见所闻,都在这一夜娓娓讲述给儿子。
那一夜,姜维的眼中,那关乎仇恨与争霸的眼芒彻底的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光,那一夜过后,姜维的眼中有光了。
像是这一夜他失而复得的不仅仅是父亲…
更是…更是看到了拯救这万万千千处于灾难中的黎庶的希望——
也就是那一夜,姜囧与姜维定下了「夺军权」的方法。
「明日急行,黄昏十分当可以进攻孟津关,若计划顺利,最后攻洛阳的时候,曹真与曹彰必定还会为我增兵,到时候就可以行动了——」
姜维的声调很低,可语气却是十分坚决。
姜囧微微颔首,嘱咐姜维,「还是要小心一些,特别是明天这场,为了真实一些,这次汉军当不会太过留情,那些大范围的军械会用上一些。」
「放心,这个我已经有所准备…」姜维笑了,「父亲既带来了汉军军械的顺序,那孩儿提前准备,足可以让那曹彰、曹真刮目相看…」
「好…」姜囧又拍了拍姜维的后背,「你从小就有主见,你做事儿,我总是放心的,万事小心就好,既是演戏,双方能保全些人就保全些吧——」
闻言,姜维庄重的拱手。
「是——」
…
…
——沙场残阳红似血。
翌日,黄昏…
「咚咚咚——」
鼓声如雷,气势如虹的魏军乘胜追击,朝着孟津关发动总攻。
「沙呀——」
「攻下城关——」
「云梯,上云梯——」
区别于此前姜维手下三万天水军摆出的八门金锁阵,如今,六万大军悉数听命于姜维,由他统率,正汹涌的冲向孟津关。
数不尽的魏军兵士如潮水般冲向城池,已经有上百云梯搭上,喊杀声、惨叫声已是交织在一起。
…
「战战战——」
城楼上傅
士仁麾下的将士也杀红了眼,发出一道道长啸,他们已经丢了小平津关,这孟津关已经是洛阳城西线最后的屏障,若再失守,那就不止是丢人这么简单了!
天子、关四公子都在洛阳城,这一战…没有退路!
城内已是一片风声鹤唳,大多数的百姓乱作一团…而这,也为这一场攻防战添得了更多的真实。
「将军…八牛弩已经准备就绪,可以发射——」
有副将提醒傅士仁。
看起来,傅士仁也是一脸的焦急。
且不论是不是有演的成分,哪怕让他与姜维真刀真枪的打,他也未必是姜维的对手。
这就好像是考试,姜维能得一百分是因为试卷只有一百分。
可傅士仁,即便是有关麟的这些军械、发明,有关麟帮他出谋划策,他最多也只能得九十九分!
他俩相差的从来不是一分,而是一道鸿沟啊!
「将军…」
见傅士仁没有反应,副将抬高了声调,「八牛弩已经准备就绪,可以发射,将军,是否发射?」
这一道声音将傅士仁从愣神中惊醒。
可惊醒之后的第一件事儿,「咣」的一声,傅士仁一拳砸在了副将的脑门上,「谁让你发八牛弩的,本将军不是说过,先发蹶张弩,然后才是八牛弩,顺序…你给本将军记好了,按着顺序——」
呃…
副将整个怔住了,他不知道为何…这种时候,还要讲究顺序。
可看傅士仁的表情,他不敢忤逆,连忙应答。
「是…是…」
「蹶张弩,拉满弦,拉满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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