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四二章 关家逆子大结局(肆)

  它们怕了。

  因为张辽张文远这个名字,畏惧了,也胆寒了。

  但很明显,这一抹畏惧并不能唬到那带领三十万胡骑入关的鲜卑王轲比能。

  没错…

  大军已入关。

  那雁门险关再也阻拦不足胡骑的践踏,这种局面下,他自诩是无敌的。

  这时,张辽刚刚开始登上台阶,可鲜卑王轲比能已是向曹彰、曹植提出了他贪婪的野望。

  “两位曹家公子…”高亢的语调,猖獗的语气,便一如上位者对下位时那般,“本王来时与诸将商议,似乎,本王手下的这些兄弟们对大魏赐给的三十余城郡颇有微词啊…说这么寥寥几座城,都不够我们自己人去分的,何况还有乌桓、匈奴的兄弟?两位曹公子,你们这三十座城也是给,再多点儿也是给,是不是个理啊?”

  威胁,威逼。

  轲比能那可恶、贪婪的嘴脸让人看的后槽牙“咯咯”直响。

  可现在…

  曹彰凝眉,他与曹植互视了一眼,显然…也有些犹豫。

  不答应吧,胡骑已经入关,答应吧,谁知道…这些该死的胡人,还会不会提出更过份的要求。

  一时间,曹彰有些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我们也不多要…”轲比能提议道:“再多二十个城县如何?你们来选,给到哪里,我们便占据哪里?只要两位曹家公子答应,那从现在起,我们这四十万大军悉数唯公子之命是从…”

  轲比能这么说,他身后的头领也嚷嚷着,附和着。

  “我们几十万人在这儿会盟?两位曹公子不会不答应吧?哈哈哈…”

  “他们若是不答应,那咱们不会自己取么?若是自己取,哪只是再多二十个?”

  “一路上瞧见的小娘皮,可馋死我了,汉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对对,垂涎欲滴,垂涎欲滴——”

  越发猖獗的话语响彻此间。

  也就是这一些话,让曹彰刹那间便意识到,他天真了,他这引胡为援的计划…太过天真了。

  他是…他这是在引狼入室啊!

  可…可现在,时局所致,他又要争这大魏新王,又要与南方愈发势大的汉军搏杀,他…他没得选啊!

  “十座…本将军最多给你们加十座城?”

  曹彰试着讨价还价…

  越是这般做,他越是心情沉痛,他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若这些胡狗不进关,他曹彰何时畏惧过他们?

  但已经晚了,自己选的路,硬着头皮也得走下去。

  “呵呵…”轲比能嘲弄似的望着他,淡淡的说,“你以为本王是在跟你讨价还价么?”

  也就是这句话,将曹彰彻底激怒,只听得“嗖”的一声,他的剑已经出鞘。“怎么?你的意思是?我的剑不配讨价还价?”

  那久违的斗志再度点燃。

  气氛剑拔弩张到极致!

  而就在这气氛转冷,乃至于这会盟的前景…疑云布满晴空之际。

  “呜呜呜呜——”

  “咚咚咚——”

  号角声与擂鼓声再度响起。

  原来是大魏征东将军张辽张文远踏步走上这高台。

  其实,他的亲卫已经被拦在台下,陪同他上来的唯有四人,但就是连同他在内的这么五个人,步履铿锵,龙骧虎步,甚至每一步落下都踩在那鼓点上,踩出了横扫千军的气势。

  “张将军?”

  曹彰看到张辽,下意识的吟道,连带着去问:“张将军的伤可无恙?酸枣县前…张将军以一己之躯力敌十数汉将,身中十余道疮口尤自力战不退,霸气威猛,让人听之闻之荡气回肠啊!”

  曹彰本意是激昂起魏人的斗志。

  可…偏生这一问…

  让乌桓王、让匈奴王的忌惮,立时收敛了许多。

  ——『原来是有伤在身?』

  ——『一只病虎?还忌惮什么?』

  心念于此,乌桓王苏仆延、匈奴王呼厨泉那因为畏惧而弯起的腰杆,不由得再度挺起,挺得笔直。

  “张辽将军,哈哈,不得了啊,身受十余疮口?”苏仆延笑道。“竟还敢来这会盟?”

  “尔是何人?”张辽用极其轻蔑的目光凝望苏仆延。

  “乌桓王庭新王苏仆延,就是我——”

  他故意抬高了语调。

  可随着这乌桓王的话音传出。

  “没听说过。”张辽用那淡漠的口吻回应,“倒是你们先王,那个号称乌桓第一勇武的蹋顿是被本将军割了首级,我那月牙戟上还染着他那腥臭味儿的血迹——”

  “你——”

  乌桓王苏仆延哪里想到,张辽如此霸道,如此不留情面,当即暴怒…可对方那冷漠的面颊,不怒自威的神色,又让他,让他不敢妄动。

  这是来自骨子里的胆寒——

  “匈奴王呼厨泉?”张辽再度把眼睛转向呼厨泉,他注意到对方的身侧,补充一句,“左贤王也来了…”

  “来了又如何?”左贤王刘豹凝眉怒瞪向张辽。

  张辽笑了笑,云淡风轻的说,“当初畏惧大魏之繁盛,是谁主动提出要将掳走的蔡昭姬送回?还一个劲儿的在魏王面前谄媚,怎么?魏王只是不在这北境了,他老人家不是死了?蔡昭姬没有送来,你倒是带来了几万胡骑啊?好气派啊?”

  嘲讽、嘲笑、揭老底…

  霸气外漏——

  也就是这一番话让匈奴的左贤王欲言又止,他是想反驳…但张辽言出的是他欺软怕硬的事实,是南匈奴这些年左右逢源,捧高踩低的事实啊。

  他拿什么反驳?

  “你…你…唉…”

  无奈的叹气一声,呼厨泉与刘豹不由得理亏后退一步。

  这时,依旧是鲜卑王轲比能,他眯着眼,凝望着张辽,“有伤在身,就该老实养伤,这演武台上风大,莫要被风刮倒了,死在这儿,可不值得!”

  依旧是趾高气昂的口气。

  只是,张辽的语气比他更趾高气昂,比他更霸道威仪,“你这宵小,又是何人?”

  “哼…”轲比能冷哼一声,把头转向曹彰,“这就是你们大魏对咱们四十万胡勇的待客之道么?”

  “待客之道?呵呵…”听到这一个极具讽刺意味的字眼,张辽不由得笑了,也不知道是轻蔑的笑,还是预感到某些人即将大难临头的笑。

  这时,轲比能又反问,“那么,本王多问一句,重伤在身的张将军此次会盟带来多少人?”

  “八百!虎贲!”

  当吟出“八百”这个数字的刹那,张辽的眼睛彻底变得,变得锋芒外漏。

  也是这个数字…

  让轲比能大笑了起来。

  “八百?哈哈哈哈,区区八百人也来会盟?哈哈哈,哈哈哈哈…”

  倒是张辽没有在理睬轲比能,而是转头朝向曹彰、曹植,然后取出魏王的玺印,将那封魏王的诏书高举过头。

  “魏王旨意在此,彰公子、植公子还不跪领此诏——”

  果然…

  当看到诏书,看到魏王的玺印,曹植下意识的单膝跪地,拱手而前,曹彰也犹豫了一下后,跪地拱手朝向张辽。

  鲜卑王轲比能、南匈奴王呼厨泉、乌桓王苏仆延则是下意识的往张辽身边靠近,有想一睹那魏王玺印的,有想一睹那诏书上的文字。

  他们很是好奇,这个时候的魏王曹操,又会发来怎样一封诏令?

  又会把这大魏传个哪个不争气的儿子!

  只不过,有一句话叫做——好奇害死猫!

  当那长长的诏书卷轴缓缓拉开,几乎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到了极点…

  乃至于曹彰不由得探着头,想要看到那诏书中“自己”的名字,这…这是父王的认可,会省却他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注定,他会失望,因为这诏书中,没有任何人的名字。

  有的只是:一把精钢锻成的匕首!

  图穷匕见——

  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猛然从诏书中跃出,张辽早有准备,一把提起那匕首,身形一闪,匕首已是鬼魅般的出现在鲜卑王轲比能的面前。

  轲比能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后退,欲要让身旁亲卫去为他格挡。

  哪曾想…张辽的动作快如闪电,根本不等胡人亲卫有所行动,匕首已经在空中划过一道璀璨的弧线,鲜卑王轲比能下意思的拔剑格挡,却只听得哐当“一声”,匕首已是劈断的那佩剑,紧接着…只是一个瞬间便划过了鲜卑王轲比能的喉咙。

  刹那间,鲜血飞溅——

  临死前的轲比能瞪大了眼睛,尤是难以置信的望向张辽,可也仅仅只是望向,因为他除了那因为惊悚、惊诧而爆出的眼睛外,他已经是没有任何的知觉。

  够快——

  够迅捷——

  但唯独缺了一些残忍!

  对胡人,原可以让他们死的更残忍一些——

  而这一幕的发生,整个会盟台上所有人都惊住了,可张辽动作极快,凛冽的杀气没有分毫的遮掩,手中匕首猛地抛出,既稳且准的刺入那乌桓王苏仆延的脖颈。

  “咚——”

  他倒在了血泊里,那双眼睛瞪得老大,似乎不相信自己就这般死去。

  更不相信,同一个乌桓,竟然被这张辽张文远屠了两任他们的王,两个王庭倒在了这个男人的手上!

  “汉南…这…”

  曹植惊呼一声,连忙回首望向李藐。

  夏侯惇只感觉四面杀气尽起,有重伤倒地的的声音,却苦于双目已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也在呼喊,“汉南,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唯独李藐,他不像曹植、夏侯惇这般惊讶,这本就是关麟的计划啊,而这计划…从这图穷匕见起,才刚刚开始。

  这个计划中,他所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

  避免误伤——

  也正是因此,李藐冷静的带着曹植与夏侯惇第一时间往台下跑。

  “此间变故,不可久留,先行离去…方为上策!”

  李藐的离开是无比明智的。

  因为,就在这图穷匕见的故事发生…就在张辽手刃两位胡人“单于”后,那些乌桓、鲜卑,还有南匈奴的亲卫兵士,已经齐齐朝他劈砍而来。

  甚至目睹了这一切,台下的一干胡勇也朝这台上冲杀了过来。

  大庭广众之下,他们的王就这么死了,这无论是对他们的部落,还是整个胡人而言,都可堪奇耻大辱了!

  只是…

  这高台之下,张辽带来的,那原本被阻拦住的八百虎贲早已守住了台阶。

  当先一人高喊。

  “八百虎贲,屠胡虏,战沙场,马革裹尸还——”

  也就是这一声过后。

  “马革裹尸还——”

  “马革裹尸还——”

  一道道振奋到顶点的声音响起。

  这些虎贲兵士已经是将手中的长柄兵器直指上前…他们一个个无比淡漠,但汹涌的杀气已经从他们的身体中喷涌而出。

  “八百虎贲在此,胡狗过来受死——”

  伴随着八百人激昂的声浪,“铿”双方的兵器已经交错而过,曜日之下,这第一批胡人脸色阴沉、神情呆滞,豆大的汗珠不知道缘由的滴落在地面上。

  还有他们的表情,十足的古怪。

  就在台下会盟的一干汉军兵士…疑惑不解的时候。

  “呜啊——”

  一抹血线已经在他们的脖颈浮现。

  整个第一排的胡人兵卒,悉数栽倒…那一双双圆瞪的瞳孔中满是惊愕,同时落地的还有那一枚枚碎裂了的胡人弯刀——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许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可八百虎贲已是不安分于坚守要道,他们开始主动出击…

  那削铁如泥的兵刃再度挥出,无情的收割着…这些胡人的性命,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这一个个塞外野狼般的胡人兵将,那从小打斗而生的部落并勇士,仿佛…现在都变成了一只只羸弱的羊…

  在这八百虎贲面前只能引颈待戮,任人宰割,毫无招架之力!

  这依旧是那支…曾踏江而去让江东十万丧胆而还的队伍!

  现在的他们在做的是一件,比当年更辉煌,足以让族谱单开一页的壮举!

  他们的家乡便是并州!

  他们曾经的名字是并州狼骑,他们是这片土地的保护神,他们最是仇恨这些以劫掠边陲为生的塞外恶狼——

  这是一种从骨子里涌出的仇恨,是血脉的觉醒——

  无疑,今天的他们,比逍遥津时更可怖十倍!

  他们就是从地狱中杀出来的队伍——

  …

  演武台下,胡人兵卒陷入了死战。

  演武台上,张辽以一敌十二,包括匈奴王呼厨泉,包括匈奴左贤王刘豹,包括那些因为“单于”被杀而愤怒要与张辽同归于尽的鲜卑、乌桓猛士。

  只是…

  对张辽来说,哪怕是并不轻松,但只是面对这群砸碎,至少并不困难!

  因为灵药的缘故,张辽的身体已是恢复,因为佩剑与牛皮软甲的缘故,他的伤害力足以碎裂一切胡人的兵刃,他的防御力…坚如磐石——

  当然,哪怕不是如此!

  只是对付这群杂碎的话!

  那可比酸枣县前,张辽面对的大汉十余勇将轻松多了!

  “啊——”

  “救我——”

  “咚,咚——”

  又有两人死在张辽的剑下。

  其中一人几乎是整个半身被张辽一剑截断,哪怕半个身子在空中时尤在呼喊“救我、救我”——

  而随着“咚、咚”的巨响,随着这卫士惨烈的倒地。

  原本还杀意十足的这些胡人,突然不敢上前了…或者说,谁也不敢第一个上前了!

  面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名唤张辽的男人,他…他…他太可怕了!

  他仿佛天生就注定是别人的梦魇。

  谁第一个上?那不是早死么?

  “结阵,一起上,一起上…”

  左贤王刘豹一边看着这愈发不利的战局,他想不通,他们这么多人,怎么就奈何不了一个张辽。

  难道,他们胡人命中注定就不该过那该死的关隘嘛!

  “弓箭手呢?”

  “台下的支援呢?”刘豹怒问…

  有亲卫连忙回道:“这高台的台阶被张辽带来的兵士阻拦住,我们台下数千人一时间杀不上来。”

  这话说的委婉了。

  何止是杀不上来。

  台下的胡人都快被杀绝了…

  “那军营里呢?西山脚下,我们还有十万兵,不,我们三个部落加起来,还有四十万兵…这么多人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他张辽的人了!”

  刘豹接着问,声音已是有些暴躁。

  “响箭早已发了,可…可…”亲卫支支吾吾。

  是啊,响箭早已发出,整个西山脚下的四十万胡人兵团早就该知道此间的状况。

  可?人呢!人呢?

  有那么一瞬间,刘豹真的是日了狗了,他感觉…怎么好像他们带来的根本不是碾压的兵力,而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

  那么…问题来了?

  那西山脚下四十万胡人的兵士呢?

  他们不是空气,他们是真实存在的,只是,现在的他们…比这边的胡人好不到哪去?

  甚至说是更惨,更绝望!

  …

  西山脚下。

  密密麻麻,人头攒动,此刻…整个四十万胡人混乱不堪,哗然一片。

  就在刚刚,他们听到了那会盟台上的变故。

  他们下意识就是提起兵器铠甲,跨上战马往会盟台那边走,特别是乌桓与鲜卑的胡人,原本还在议论,要不要去劫掠几个村庄,掳来几个小娘皮享受一下,可大王的惨死,让他们愤怒到了极点。

  人头攒动,目露凶光,杀气腾腾。

  只是,今日的他们,这一抹杀气注定难以释放,因为…整个此间山谷的谷口已经被彻底封住了。

  是突然的炸响,是那些巨石将所有的谷口悉数埋没,面对着那高耸的石碓,要出去,势必要翻过这些石碓!

  此间的困难…不可言喻。

  “是哪个该死的封住这山路了!”

  “这要从哪出去啊?从哪出去啊?”

  “爬,都往上爬,大王都被杀了,我们就是爬,也要爬着出去给他报仇——”

  “没错,让那些汉人看看,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顺带夺了这并州——”

  说话间,越来越多的胡人开始去往那山石上攀爬。

  而那石碓…在往上的山坡之处,田豫正凝着眉望着他们。

  只是,山脚下的他们,就好像是一只只蚂蚁…对,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一名兵士前来禀报,“将军,他们都聚集在这谷口石堆旁了…似是打算要爬过这石碓!”

  听到这儿,田豫笑了,一边笑一边感叹道,“都来了,还想回去?”

  言及此处,田豫当即下令。

  “洛阳送来的那些器物,可都布好了?”

  “好了!”

  “关将军带来的那些弩手与飞球兵也都就位了吧!”

  “全部都严阵以待,只等将军这边的讯号。”

  “那还等什么!”田豫直接举起了军旗,“擂鼓发号,炸,入关胡虏,一个不留——”

  也就是他的声音落下之际。

  “咚咚咚——”

  “咚咚咚——”

  四面八方的擂鼓声响起…

  于此同时,那些艰难的攀爬到石阶上的胡人兵勇原本还正得意。

  “咱们四十万大军?岂是这区区石块能够拦住的?笑话,哈哈哈,哈哈哈哈…”

  “擂鼓?糊弄谁呢?当我们是三岁的娃娃啊?”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其它的胡人也在笑,以为翻上了这石阶,再没有什么能阻拦他们的铁骑!

  只是很快,笑着笑着,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只听得一阵连续不断、连绵不绝的“轰隆隆隆”的炸响…四面八方山石突然响起了震天雷般的轰鸣,整个山谷都仿佛在地动山摇。

  然后…便是四面八方,便是这山谷四周石壁上的石阶…悉数因为这炸响而碎裂,继而朝山谷中滚落…

  巨大的石块犹如流星坠地一般的砸下,无数胡人被砸成粉末,无数血水、脑浆、积液被榨开,整个场面无比的惊悚,甚至有些惨绝人寰的味道。

  “啊——”

  “快跑,石头,快跑——”

  “救我,救我——”

  “拉我一把,求求了,拉我一把——”

  一时间惨叫声、嘶鸣声响彻而起,而这些胡人有许多都是骑兵,他们的马儿在如此混乱下更是一个个受惊,像是没头苍蝇一般的乱闯乱撞。

  被践踏者,被踩踏成肉泥者不计其数——

  而那些远离谷口的幸存的胡人,他们只能四散乱逃,真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想要寻觅一处求生之所,但…很明显,这美好的愿景,此刻只能是枉然。

  在他们眼里,这注定是灾难,惨绝人寰的灾难,

  只是…

  这才哪到哪了?

  伴随着他们的四散逃跑,忽然…

  “轰,轰,轰隆隆——”

  整个山谷的地面上也开始了爆炸,在整个胡人的军营里炸响,巨大的火舌贴地而起,在整个此间燃烧,蔓延——

  西山脚下本就是树木繁盛之地,田豫还贴心的为他们筑建起了木屋、木寨,哪怕是胡人自己携带的布帐篷,这些每一样…都是大火天然的燃料。

  而爆炸声还在持续不断地响彻。

  火助风威,木助火势,整个此间已是如同炼狱一般…

  越来越多的胡虏被大火吞噬。

  几十万人的哀嚎声,惨叫声已经遍布这山谷之中。

  这还是那个依山绿荫之地么?这还是那个胡人心心念念想要进入的大汉么?

  这分明已经变成了独属于胡人的修罗场——

  “长生天哪…”

  已经有胡人无奈的仰天嘶鸣,他要问苍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们?

  他们生于贫瘠之地?难道,就不该去劫掠、豪取、抢夺那富饶的中原么?

  他们…他们做错了什么么?

  “长生天哪…长生天哪,你睁开眼看看吧…看看你的子民正在经历什么吧?”

  “长生天哪,你开开眼,救救你的子民吧?救救你的子民吧!”

  一个巫师摸样的胡人老者…举着权杖询问他的长生天。

  只不过…

  长生天他倒是没有等到,却发现天穹中浮现起一个个“点”…这些点正在缓缓降落,他们是一个个圆球,他们连成了线,画成了面,随着它们越降越低…整个天穹都被它们遮掩。

  铺天盖地的,灰暗的一面迅速的笼罩下来,阴影遍布这山谷之间。

  “这是?长生天的启示么?”

  那巫师摸样的胡人还在幻想。

  可就在这时,他口中的“长生天”正在从铺天盖地的圆球上,将一个个玻璃瓶砸了下来。

  然后玻璃碎裂…其中的鱼油、硝石粉末整个铺开…助推着原本就点燃的大火,烈焰如同狂怒的巨兽在整个山谷里穿梭,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空,热浪滚滚,仿佛连空气都在燃烧。

  也就是这时起,四十万胡人…

  他们的呼救声,彻彻底底交织成一首悲惨的交响曲,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倒是山峦中,还有一处…

  黄忠与一干蹶张弩手早已是蓄势以待,至于他们的任务…

  补刀!

  他们要除恶务尽,最后补刀,确保不放走过一个漏网之鱼。

  “蹶张弩,十轮齐射,开始——”

  “上弦——”

  “射——”

  狂暴的弩阵射出数以万计的弩矢,铺天盖地的覆盖在山谷里。

  这一日的山谷,经历了碎石,炸药包,空投燃烧弹,最后是蹶张弩收尾,整个一系列,彻底形成了闭环——

  而目睹了整个过程。

  整个四十万胡虏男儿葬送在这里的过程。

  田豫只觉得一阵惊骇、惊悚,甚至不止是惊,这已经有些疯狂的味道了。

  “呵呵…”

  到最后,他不由得笑了,是一种情绪复杂的笑,甚至在这一抹笑中,他体会到了一抹淡淡的沁人心脾!

  好舒服啊——

  好清爽啊——

  怎么能不舒服、不清爽呢?

  汉武帝干了半辈子的事儿;

  霍去病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般超神的发挥,才换得了大汉横扫匈奴,恢复西域…

  如今…这一把火直接给实现了!

  要知道,四十万胡人男儿葬送在这里,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今往后,漠北无男儿…

  意味着恢复西域,已经从理想变为了现实。

  特别是对田豫而言,他几十年追求的一切,就要实现了,就在眼前了。

  这使得他一时间恍然,不由得眯着眼,畅想了起来。

  “田将军…田将军…”过了许久才有兵士提醒道。

  “怎么了?”田豫的思绪被拉回,吓了一跳,连忙问:“可是有胡人逃出去了…”

  “这般情况,怎么可能逃出?”那兵士笑了,然后才郑重的禀报道:“是关将军,他已经带人往会盟台那边去了。”

  “啊…”

  闻言,田豫一惊,差点就忘了。

  他们这边又是石块,又是炸药,又是天降大火,又是万弩齐射的,可…可那边会盟台上,张辽还在力战哪!

  心念于此,田豫连忙挥手,“快,快随我去救文远将军——”

  …

  群山环绕,会盟台上,血色残阳——

  当田豫赶到时,关羽刚刚登上那会盟台…

  随着田豫与手下迅速的上台,看着此间遍布的血色,他不由得心情揪起,紧张到了极点。

  但…

  这所有的紧张,在登顶的一刻彻底的烟消云散。

  “哈哈哈哈…”

  伴随着会盟台上响起了大笑声,田豫上台,他看到关羽在笑,看到张辽在笑,看到那些张辽身后…浑身是血的虎卫在笑…

  所有人都笑的无比晴朗。

  这…

  田豫揉了揉眼睛,这才注意到整个会盟台的周围遍布着胡人的尸体,足足有数千之多。

  也就是这时。

  关羽的笑声落下,微微捋了把那新长出的胡须,沉吟着说,“文远,早知道如此,关某就不用急着来救你了?”

  随着这话吟出,显然已经负伤的张辽用月牙戟撑地,然后回道:“云长?你难道不识那逍遥津,大破孙十万的张八百?哈哈哈,眼前的不过是数千胡虏?比之东吴十万如何?哈哈哈,辽均视之如土鸡瓦狗!”

  土鸡瓦狗,这是关羽惯用的辞藻,如今,从张辽的口中吟出,倒是没有半分违和。

  倒是张辽提起这张八百、孙十万…

  让关羽不由得突然遐想连篇!

  他想到了所有故事的原地。

  想到了所有故事的起点。

  这一切的破局,一切的精彩纷呈的故事,都要从那场他对儿子关麟的考文与考武开始。

  心念于此,关羽吟出声来:“虎啸龙吟震千里,江东碧眼尤梦惊…生子当如孙仲谋,合肥十万送人头!”

  方才言及此处,张辽眼睛一凝,仿佛身体上伤口的痛感一时间全部痊愈,他感慨一声。

  “好诗啊?”

  然后连忙问道:“云长还会写诗?”

  “我会打枣!”关羽开玩笑似的回了一句,这才转过头来,一本正经的说,“是我儿子写的!”

  “你那逆子关麟?”

  “就是他!是逆子,却也是关某的麒麟儿!”

  “我就说嘛!”张辽一摊手,“我就说谁能写的这么好,哈哈…哈哈哈哈…虎啸龙吟震千里…你儿子有眼光,有眼光,这份眼光,也活该他能赢到现在,赢到现在…”

  前面的话,张辽的语气是兴奋与激昂的,可后面的话,又变得忧郁与复杂。

  而这…恰如同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做到了,今天的他手刃了鲜卑、乌桓、南匈奴的首领,全歼了他们的亲卫与部曲…一把火屠烬了漠北所有胡儿,这是他“聂”家马邑之谋都没有做到的事儿。

  当年聂家没有引胡人进入的包围圈…

  今天他张辽实现了!

  甚至可以说,他张辽亲手将那马邑之谋搬到了这晋阳城,搬到了这西山,两百年前胡人欠大汉的,欠他们“聂”家的,今天…全都还了,还了——

  但同样的,这是建立在亲手摧毁大魏最后的希望之上。

  一边是正义,一边是忠诚——

  而这造就了今天的张辽,造就了这般心境下的张文远——

  “文远…”

  似乎是察觉到张辽的心绪不对,关羽主动开口。

  张辽却打断了关羽的话,抢先说:“云长,我想做件事儿…”

  “什么?”

  “我想把族人的姓氏改回聂!”张辽抬头看天。

  关羽顿了一下,然后很快,他便想明白了什么,“马邑之谋,聂家本是英雄,却怎奈消息泄露,那些匈奴人没有进入埋伏…距今三百年了吧,聂家为避匈奴报复连姓氏都改了…这三百年,也可谓是卧薪藏胆——”

  说到这儿,关羽握拳,那孔武有力的拳头向西伸展,他郑重的说,“聂文远将军,若是征西,关某可否做你的急先锋啊?”

  这话…明显是一句玩笑。

  可也同样是这一句玩笑,“哈哈哈哈哈…”张辽与关羽同时笑了起来。

  这是会心的笑,是彼此间通晓心意的笑…

  他们笑的无比开怀…

  倒是作为看客的田豫,他很惊讶的望着眼前的关羽与张辽。

  他很难理解,这两个人…或许半年前还是各为其主,战场征伐,不死不休…可现在,却能在同一处高台上畅快大笑,在征西…这件大事儿上,勠力同心,携手征伐——

  这等情义…委实羡煞旁人。

  就在这时…

  张辽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他在关羽的搀扶下,捡起了那掉落在地上的魏王印绶、魏王的倚天剑,还有那封展开的诏书。

  然后,他一瘸一拐的走到同样身负重伤的曹彰面前。

  “子文…”

  “呼…呼…”此时的曹彰,也在方才的混乱中受伤,伤的不轻…

  见到大势已去,他本想逃离,却是被支援过来的姜维所伤…

  一剑贯穿了肩膀!

  而比这伤更痛的是他的心绪。

  结束了么?

  一切都结束了么?

  他那魏王的愿景,他那宏图大业,他…他无比渴望的权利,都结束了么?

  似乎是因为悲恸,曹彰没有回复张辽的话。

  但张辽还是把诏书递给了他,“看看吧,上面有你父王亲笔的诏令…”

  “子文,看看你父王写给你的是什么?”

  这时…曹彰方才抬头,他颤巍巍的接过那诏书,接过他心心念念想要看到却最终没有看到名字的诏书,缓缓展开。

  上面,那熟悉的父亲亲笔所书的字眼跃然浮现。

  是九个铿锵的字眼!

  『凡大魏男儿,先诛胡虏——』

  没有大魏的得失,没有大魏世子的交代,甚至没有儿女情长,有的…只是对外族的痛击与仇视。

  而这,就是曹操的态度;

  而这,就是曹操最后的决议——

  也就是这么一行熟悉的字眼,让曹彰的双手颤抖…颤抖的厉害——

  “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张辽的话还在继续,“呵呵,你父王可比你明哲太多了,是汉?是魏?是吴?这是我们关起门来自己族人的家事!岂容外人插手?岂能让异族荼毒?”

  说到这儿,张辽深重的摇头。

  然后恨不成钢一般的凝视着曹彰,“你从小就在军中追随在你父王身边,可,现在看来,你依旧不了解他!你父王从来都是个顶天立地英雄,你父王最初的梦想便是做大汉的征西将军,这些胡虏…从来都是他的底线,而你舍本逐末,是个…是个懦夫——”

  也就是张辽这最后一句话吟出,也就是他愤愤然转头的档口。

  已是有偏将喊话。

  “速速将这曹彰押回洛阳,交由刘皇叔发落——”

  半日后…

  负责清点战报的官员已是拿出了初步的战果,他面朝关羽与张辽,大声禀报道。

  “关将军,张将军,此战大捷!”

  “四十万入关胡虏,尽诛——”

  …

  …

  洛阳,曾经的魏王宫殿,如今的天子行辕。

  在几名汉军的盯梢中。

  曹操踏步走到了一处高台之上,看着天上的星星,看着那远方可望而不及的山峦,想象着天的那一边,已经开始的属于“征西将军”的战场——

  他不由得感慨,不由得大声念道。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

  “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啼。”

  “溪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延颈长叹息,远行多所怀。”

  念及此处…曹操顿了一下,接着念道:“行行日已远,人马同时饥。担囊行取薪,斧冰持作糜。悲彼东山诗,悠悠使我哀…使我哀!”

  正直曹操感慨良多之际…

  “魏王,云旗公子求见——”

  有汉军兵士上前一步问曹操。

  “又来了,看来…他是要与孤一起等那西北传来的好消息啊——”

  吟出这么一句…

  曹操转身,一步步走下了台阶。

  不多时,曹操步入屋内,因为是曾经的魏王宫殿,故而…刘备特地还是将原本曹操的房间交由他暂时居住。

  除了,时时刻刻有人盯着他外,他的自由并没有被限制。

  倒是进入这房间后,曹操突然感觉到几许不对劲儿…

  关麟的感觉虽是奇诡,但总归…与他攀谈,站在他身边没有任何的压迫与气场,可现在…这屋子里的味道不对劲儿了。

  这是与关麟截然不同的感觉。

  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而很快,曹操将这个信号锁定在那帷幕之后,也就是往那帷幕之后一瞥,“哈哈哈哈哈”,他大笑了起来。

  一边笑,一边释然般的张口,“原来不是关麟哪!”

  “呵呵,孤就说嘛,怎么你还不来见孤!”

  随着曹操的声音…

  “踏踏”的脚步声在帷幕后响起。

  步子很慢,很缓,却…异常的坚定。

  曹操看清楚来人,果然,是他猜想的那个,而不等这人张口,曹操当先道:“有时候,孤真的很羡慕玄德,他有你这样的人在身边,可孤…呵呵,曾几何时,孤也有一个像你这样的谋士、挚友、兄弟…只可惜天妒英才…”

  不等曹操把话说完。

  那帷幕后走出的男人已是开口,“人言,郭嘉不死,卧龙不出,一得一失,却是吾主之幸,是魏王之大不幸…”

  言及此处,男人顿了一下。

  然后目光从和缓转向凌厉,眼神也从细密绵长转变为刀处囊中,锋芒外漏——

  他背对着曹操,淡淡的言道:

  “魏王方才说的一言很对,我在吾主身边,便如同那郭奉孝在魏王身边,吾主不能做的事儿,我做,吾主不忍杀的人,我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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