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营地外,监御史求见!”
白衍正在看着竹简,一名将士走入营帐,对着白衍辑礼说道。
“监御史?芈旌!”
白衍听到将士的话,心中叹息一声,大战在即,白衍真的不愿意浪费任何一点时间在一个死敌的长子身上,之前在善无城的时候,便是借机直接离开,不想再多耗费心神。
毕竟此前接连不断赶路,昼夜不停,说不疲惫是假,来到雁门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请入大营内!不,我要亲自去!”
白衍原本是打算让将士去把芈旌带进来,但想了想,还是自己亲自去的好,之前没有见过芈旌,也不清楚那芈旌的秉性、为人如何。
把手中的竹简放在木桌上,竹简内写着的赫然是雁门郡内,所有登记在桉的成年男丁数量,作为雁门郡守,对于其他郡的户籍数量、人丁数量、田顷数量不了解,但雁门的情况,白衍还是能弄清楚。
在白衍的谋划中,这些男丁对于接下来的战局,至关重要。
营地外。
白衍在几名铁骑将士的护送下,一路走到大门。
随后在领路将士的示意下,赫然见到早已等候在马车旁的三名男子。
三名男子中,为首的那名男子身穿秦国官服,带着爵弁,白衍不用想便知道,这名男子应当便是芈旌。
白衍看着三名男子见到他,都纷纷抬起手,白衍自然也一边走,一边抬手。
“白衍,拜见芈大人!”
白衍来到男子面前,笑着打礼道,语气之中满是热情,亲近之意,毫不遮掩。
这让芈旌脸上的笑容,也更为自然不少。
“芈旌,拜见白将军!”
芈旌率先对着白衍打礼道。
而随着芈旌的话,在芈旌身旁的两名男子,也纷纷对着白衍辑礼。
“景骐,拜见白将军!”
“昭母尚,拜见白将军!”
两个年纪比芈旌大许多的男子,穿着上等绸衣,带着玉饰,对着白衍说话间,也相当于把其来历透露出来。
楚国三大士族中的两个,景家与昭家。
如鲁有三桓,郑有七穆,宋有戴桓之八族,晋有八姓、六族、九宗等,如今天下,在楚国名声、威望,权利、势力最强的,便是屈景昭三家,三家子弟遍布整个楚国,都牢牢占据着楚国各地大小疆域。
“白衍,见过二位!”
白衍看着这个四十多岁名叫景骐的男子,以及三十多岁名叫昭母尚的人,表情有些奇怪,随后又有些释然。
楚王病逝,各方势力都在争夺下一任楚王人选,若是白衍没有猜错的话,其实来到雁门的,绝对不仅仅只有景骐、昭母尚两人,一定会有其他楚国势力来过。
“听闻白将军已经抵达雁门,芈旌冒昧前来拜访,还望白将军切莫见怪!”
芈旌礼毕后,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黑服的少年,笑着说道。
方才少年的笑容让芈旌明显感觉到,眼前白衍对他颇有亲近之意,这让芈旌不由得在心中十分得意,想必眼前的少年根本想不到,当初刺杀白裕,以及让匈奴突袭上郡高奴的事情,都是他大伯与他父亲谋划的。
思索间,芈旌越想,笑容越灿烂。
“芈大人何出此言,芈大人舟车劳顿从咸阳敢来雁门,此前白衍在善无城,未备酒宴,请芈大人一叙,此为白衍不是,这段时日白衍一直惭愧于心,本想等王翦将军大胜,再宴请芈大人,今日见到芈大人亲自前来,白衍更愧疚万分!”
白衍听到芈旌的话,笑容缓缓散去,一脸愧疚的眼神,看向芈旌一眼,随后再次对着芈旌打礼。
“雁门安危远比芈旌重要,白将军肩负一郡安危,怎能因芈旌而耽误大事!若是如此,芈旌何以见人!”
芈旌连忙伸手搀扶白衍,表情那叫一个真真切切。
一旁的景骐与昭母尚若非清楚一些内幕,眼下指不定还真相信芈旌的表情,此刻在二人的眼里,白衍还什么都不知道,还一脸热情对待芈旌,殊不知昌平君、昌文君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除掉白氏。
想到这里,景骐与昭母尚二人,看向白衍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嘲笑,转瞬即逝。
“请!”
白衍与芈旌客套一番后,便邀请芈旌进去说话。
“请!”
芈旌见状,自然不会推辞,连忙对着白衍做出一个先走的手势。
片刻后。
一行人来到大营的营帐内。
芈旌、景骐、昭母尚三人一进入帅帐内,就看到密密麻麻的小土堆,坐落在宽阔的地面上,一个个小小的木制四方小城墙,放在地面上的各个角落,各种山林地势,进入眼底。
看到一幕,别说芈旌这个只在军营带过一段时间,从未带过兵上战场的人,就是一大把年纪四十多岁的景骐,以及三十多岁的昭母尚,都看的一脸惊奇。
“白将军,此物是?”
景骐率先开口询问道。
作为景家景仕之子,景骐虽然不是景仕的长子,但从小志气却不小,而且景骐的运气,倒也不差,虽说不如长兄等人那般,效忠过楚幽王,但景骐一直都跟在熊负刍身边,也是熊负刍为数不多的心腹之一,深得熊负刍的信任。
故而对于军阵研究,景骐也算是略有涉足,也时常去项氏拜访大将军项燕。
然而,景骐还是第一次看到眼前如此惊奇之物,山河地势,湖泊密林,尽入眼帘。
“不过是聚土图!”
白衍听到景骐的话,指着木盘解释道。
其实对于这个木盘的事情,白衍根本不需要隐瞒,若是眼下秦国被攻打,那白衍说什么都不会拿出这东西,否者的话,便是会给秦国更多压力。
白衍眼下拿出这东西,赫然便是秦国在攻伐他国,根本不需要担心,即便是楚国都不例外,就好比秦国一但与楚国交战,楚人即便没有这东西,不仅对于地势河流等十分熟悉,就连各地户籍人口之类的,都清清楚楚,真正最大提升的,还是秦国。
“聚土土!”
景骐听到白衍的话,一脸失神的看着眼前这看似毫不起眼,细想却又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呢喃着。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景骐看向眼前白衍的眼神,已经变得十分凝重。
此前所有人都说白衍如何凶勐善战,景骐虽然忌惮,却也没有过于惊惧,毕竟楚国疆域辽阔,无论是兵甲还是民心,都大可不必惧怕秦国,更何况楚地是楚人的,白衍领兵来犯又能如何,在楚国那山林密集的地方与楚国交战,单是地形地势,白衍就会处于劣势。
但眼下,随着来到这营帐内,当亲眼看到这一个个密集的小土堆,景骐几乎一瞬间,脑海里便浮现楚国的地势、地貌。
一想到日后秦国与楚国交战时,楚国所有山林河流都如眼下这般,尽数展现在白衍面前,这如何不让身为楚人的景骐,心里忧虑起来。
“不过是白衍由于着急,命人匆匆赶制出来的小物!”
白衍笑着说道,随后示意芈旌入座。
营帐内。
小物!
!
景骐与昭母尚对视一眼,皆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担忧,但眼下二人只能隐藏起来,等回楚国后,无论如何,都要告知项燕将军。
随着四人跪坐在木桌旁。
“如今王翦将军率领大军正在攻打燕国,匈奴随时都可能会南下,此前芈旌尚有不安,如今见到白将军已经回雁门,已然心安,想必白将军定是有了对策!”
芈旌跪坐下来后,看着白衍拱手说道。
景骐与昭母尚听到芈旌的话,也纷纷好奇的看向白衍,不知道面对匈奴随时都有可能的来犯,白衍要如何应对,毕竟此前白衍不管是在灭韩之战中的表现,还是在上郡高奴的谋划,甚至是攻打赵国时,那惊艳全天下的两战。
白衍,绝非庸将之辈。
甚至在整个秦国年轻一辈的将军之中,也唯有白衍与李牧交手,并未落入下风。
“战场上的变数千变万化,如今对于白衍而言,要做的无非是盯住月氏而已,随后派兵增调雁门山、平城!”
白衍听到芈旌的询问,轻声解释道。
在芈旌、景骐、昭母尚的疑惑的注视下,白衍一脸波澜不惊的看向三人。
“匈奴想要南下,无非是从代地南下,也唯有进入代地,匈奴方能混淆视听,让吾等不知道匈奴是从代地攻打易水,还是从代地攻打雁门,故而于雁门而言,死守雁门山、平城!”
白衍给三人分析道。
芈旌、景骐、昭母尚三人听着白衍说得十分有道理的分析,皆是面露思索,缓缓点头。
在三人眼里,经过白衍的分析提醒后,事情的确如白衍所言。
不过正当三人赞同白衍说的话,准备开口和白衍说,他们也这般想的时候,白衍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过白衍隐约有预感,匈奴很可能不会攻打雁门山与平城,而是派遣大军,去攻打易水!”
白衍轻声说道。
说话间,营帐布帘被掀开,几个将士带着白衍让人提前去做好的肉菜上来。
“易水?”
“怎会是易水?”
景骐、昭母尚听到白衍的话锋一转,十分笃定的说匈奴一定会派遣大军去易水,眉头紧锁起来,不理解白衍为何如此有把握,按道理如今匈奴不知道白衍已经回雁门,加之白氏铁骑已经尽数调去易水,匈奴前来雁门才是最好的选择。
要知道赵国灭亡不过一年,不提杨端和赴任没多久,难以掌控赵边骑,赵地之中,除去雁门外,其他郡的旧赵残余势力虽在中牟城被白衍屠杀不少,但其余地方依旧还有许多残存的老士族。
“眼下饮酒,偿担忧干扰白将军大事!”
芈旌看着木桌上的好酒好肉,一脸意外,随后不动声色的抬头看向白衍一眼,扬起笑脸说道。
很早之前,芈旌便听到传闻,白氏子弟白衍在军中,治军有方,素有与将士同甘共苦的美誉,芈旌很早之前便不相信,毕竟芈旌是昌文君的长子,而白衍亦是白氏子弟,同是出身士族的芈旌一点都不相信白衍真如传言中那般。
其他那些负有美名的才子芈旌又不是没见过,但无一例外,多是夸张或者如背地偷食。
当下,随着看到眼前的好酒好菜,芈旌自然心领神会的笑起来,心中浮现一句‘吾早已了然’!
“无妨!明日白衍便要前往雁门山,虽说不确定匈奴是否在易水,但雁门山与平城,绝不容有失!今日白衍备以美酒,款待芈大人与两位君子!”
徐师很早之前听到徐夫人死后,便说要去看她娘的坟墓,后面一直拖着,故而在咸阳的时候,徐师便开口请求白衍,白衍自然答应,随着徐师离开,眼下在大营内,倒也没有侍女倒酒,白衍给芈旌三人倒好酒后,便向三人举杯示意。
“请!”
白衍说道。
至于营地内早已搬来一坛坛酒的事情,白衍没有说出来,明日开营,很多将士可能都不能活着回不来,离去时,自当饮酒一碗。
不过算算时间,将士们应当已经把美酒全部都搬到马车,准备前往沃阳。
“明日要北上?”
芈旌、景骐听到白衍的话,一脸意外,随后点点头,拿起酒爵向白衍敬酒。
“请!”
随着一声话落,四人把酒爵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喝完后。
芈旌吐出一口气,放下酒爵,看着白衍,不动声色的转头看向景骐。
那眼神似乎再说,看吧,白衍对吾一点防备都没有,如此相信吾,不仅真的要率领大军前往雁门山,而且就在明日!
一个时辰后。
芈旌、昭母尚两人醉醺醺的被将士抬到马车哪里,景骐酒量不错,毕竟一直跟在熊负刍身边,平常少不了酒宴,但随着走几步,景骐也都感觉有些摇摇摆摆起来。
“白将军不送,吾等在善无,等白将军凯旋而归!”
景骐喝多之后,如同一个功成身就,威望无比之高的谋士一般,文绉绉的对白衍抬手辑礼。
都说酒是最容易让男人相处的东西,喝多了的景骐,与白衍谈话间,也如同好友那般。
“承蒙吉言!”
白衍故作喝多一般,拱手还礼,随后看着芈旌三人上了马车后,在诸多秦吏与扈从的陪同下,朝着善无城的方向回走。
大营内。
白衍返回大营后,并非去营帐,而是朝着空地上走去。
等来到空地之时,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车车整整齐齐,装满衣甲的马车,而在空地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穿着一件件封着破洞的布衣将士。
白衍一眼看去,衣甲卸掉,曾经那名震天下的赵边骑,全都穿着粗布破衣,转头看着他。
“将军!都已经准备妥当!”
蒯进看到白衍后,走到白衍面前,拱手辑礼道,此刻蒯进的身上,也已经卸掉衣甲。
“告诉将士们,酒在沃阳,日后凡是杀一个匈奴者......”
白衍在蒯进的目光中,缓缓开口,望着四周所有卸掉衣甲的将士。
“赏赐一套衣物!”
白衍在周围所有将士的注视下,轻声说道。
说完,白衍缓缓转身,而留在原地的蒯进与周围的边骑将士,全都愣在原地,等醒悟过来时,所有人都浮现一抹狂喜的神色。
杀一个匈奴人就能得到一套衣物?
“将军说了,杀一个匈奴人.......”
“将军方才说了,杀.......”
顷刻间,营地内全都是边骑将士的议论声,随着白衍的命令散播出去,所有边骑将士全都沸腾起来,几乎所有边骑将士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已经开始摩拳擦掌,心里决定说什么这次都要多杀匈奴人,多得几套衣物给家里人。
至于白衍的话,没有一个将士会质疑,白衍如何对待他们,他们一直都有体会,清楚的知道白衍从未把他们当做外人,甚至也从不防备他们。
无论是在营地内,还是之前北上,但凡他们边骑有人受伤,都不需要担心,就是战死,亦不用担忧家人。
“将军!”
蒯进看着白衍离去的背影,眼神满是炽热,转过头。
“传来下去,日落后,准备拔营!除去送衣甲前往雁门山、平城的将士,其余人,全部赶往沃阳!”
蒯进下令道。
此刻蒯进已经满是期盼,过几日的战事,猗坊将军、惠普将军、虞和将军都已经赶往沃阳,只等落日关城后,天一黑惠普、虞和两位将军,便会带领沃阳所有百姓赶往雁门山、平城。
想起将军下令,让沃阳哪里所有百姓抵达雁门山与平城后,只要成年无论男女,皆要穿甲涂面,男丁与原守军皆要上城楼,待匈奴退去后南下。
蒯进转头看向云中方向,眼神满是杀意。
“匈奴此番胆敢从云中杀入雁门,此行,便是他们的死期!”
..........
魏国。
随着田鼎的马车停留在大梁,两日后,田鼎便让扈从与齐技击护送爱女田非烟回齐国。
这倒不是田鼎想留下,或者想干什么,而是很不碰巧的是,随着楚王病逝的消息还没多久,魏王也突然病逝,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而身为齐国宗亲的田鼎刚好路过大梁,自然不可能直接无数魏王逝世而返回齐国,否则不仅会对他田鼎有不好的影响,就是对齐国,也会有不好的影响。
毕竟齐王不在的地方,田鼎这个人,在世人眼中,一举一动都足以代表齐国。
“命人带信去柏人!务必让蔺安顺与荀州赶来大梁!”
“这封书信是给魏老的,务必要亲手交给魏老!”
田鼎在驻使府中,把两封亲笔书信,交给扈从。
能更在田鼎身边,并且在田鼎前往咸阳的时候,都不离开田鼎身旁,自然那些扈从无一例外,都有过人的本领。
“诺!”
扈从听到田鼎的话,弯腰双手抬起,捧过两卷竹简后,缓缓退去。
田非烟在一旁,听到父亲的话,撇了撇嘴。
柏人!蔺安顺与荀州可不在柏人,魏老,更不在柏人!
“唉~!”
田非烟叹口气。
那魏王好死不死,怎么偏偏这时候死,这下原本能瞒住父亲的蔺安顺与荀州,就要彻底被识破,等扈从回来,父亲便清楚蔺安顺与荀州此前欺骗他。
“烟儿,虽说魏国不乱,但魏王病逝,过几日大量这里便会召来各地的人,十分混杂,你也要动身先回齐国!”
田鼎看着扈从离去后,转头看向田非烟,轻声叮嘱道。
语气之中,不容置于,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知道了,父亲!”
田非烟看向父亲田鼎,乖巧的点点头。
在这件事情上,田非烟不会让父亲为难,这里不是齐国境内,在这里任性,只会给父亲添麻烦外。
虽然从小没有母亲教导,但什么事情能任性,什么时候要听话,田非烟在孤独一个人的时候,坐在凉亭内看着父亲与兄长,带着一个个宾客的人影进进出出,反反复复,也慢慢清楚。
“父亲,答应女儿,不能去楚国!”
田非烟起身时,有些不放心,转头看向父亲,双眸眯起来,满是威胁。
同样的,她的话,也不容置于!
田鼎见状,素来严肃不苟言笑的脸颊,也忍不住笑起来,满是慈爱的看着女儿,当着女儿的面,认真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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