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人?”
书房内,待杨彦、封年、等人离去后,白衍听到寇壮的禀报,顿时露出诧异的模样,眉头微皱。
没见到大伯?
这不可能才是!此前大伯明明已经拿走他的马匹,前往武都,按照大伯的心性,这样的机会,绝对不可能放过才是,但寇壮又说没有见到人。
“将军,末将命人沿途勘察数日,都没有见到人!”
寇壮对着白衍拱手说道,表情浮现丝许难色,看着白衍,寇壮也很懵,他的的确确没有见到人,后面他都命人沿途去查找,都一无所获。
“将军,末将有负将军之令,还请将军责罚!”
寇壮低下头。
白衍见状摇摇头。
“无妨,武都安置人手等候即可,先下去让将士们好生休整!”
白衍说道,对于没有见到大伯,并不担心,武都就在那地,人也安排在那里,出不了岔子。
“并非什么大事!去让将士们好生休整,已经备好肉羹。”
白衍看着寇壮那自责的模样,笑着安慰道。
“诺!”
寇壮闻言,看着白衍的模样,似乎真的不是什么大事,这才放心下来,连忙拱手辑礼,随后离开书房。
日落之时。
厘城的城邑外,无数篝火徐徐升起。
白衍口中的菜肉宴,并非真的肉宴,如那些权贵府邸宴客那般,一桌肉,白衍所说的肉宴,是剁得细碎的肉,与菜混在一起煮的大锅汤水,搅拌大锅后,盛出来的汤里也不过一些肉沫。
大营将士数万,分下来,每个将士吃不到多少肉沫。
但对于将士而言,这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放眼天下,有多少士卒入伍后,能吃得起这一顿,喝得上这有油水,还飘着肉香的汤。
大营中。
一个个年纪轻轻的将士互相依靠着木拖车,看着干干净净的简陋木碗,不断伸着舌头舔食着上面残余的烫味。
这些身穿皮甲,凌乱的头发下,一个个面孔都只有十六七岁左右,有些还特别瘦弱,而这些年轻的将士与附近所有年轻的将士都一样,都是白衍从蓝田带来的新卒,很多人从出生起,都还没有吃过羊肉味,有的或许吃过,但早已经忘记是什么味道。
秦国以耕、战为主,非耕便战,而在耕战外,肉类,一直都是百姓难得的东西,不提捕猎之难,就是有虫兽的地方,也都是富贵人家的封地,若不是,那便是秦国的。
“快点!快点!”
远处传来呵斥声,很多年轻士卒就是再不舍,也只能闻闻残余的味道,随后把手中简陋的木碗,拿去远处的木拖车上。
“这次我跟你们说,你们都要跟着我,等与魏国士卒交战,我们拼死都要杀掉更多的魏人,到时候只要我们够勇猛,便能被将军赏识,带去雁门,说不定还能成为像他们那样的铁骑!”
木拖车前,没有过多的操练,安营扎寨又早已经做完,年轻士卒吃饱之后便聚在一起,为首的一个看起来稍有强壮的士卒,对着周围的士卒开口说道。
那眼神扫视四周,似乎恨不得马上就能与这些人去战场。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四周其余年轻的士卒不仅没有嘲笑,反而全都严肃的点点头,互相看向彼此,目光无比坚定。
更让人惊诧的是,不仅是这辆木拖车这里,就是其他地方,似乎也都在议论纷纷,一眼望去,这与其他时候交战前的紧张气氛完全不同,此刻的大营内,不管老卒还是新卒,似乎都在渴望着接下来的大战。
“那些新卒全都恨不得马上去攻打大梁!”
营地之中,惠普、虞和看着远处那一幕,都忍不住笑起来。
周围其他边骑将领以及将士,也纷纷笑着看向远处新兵大营的位置,他们当然清楚为何,还不是想去雁门。
想到此前白衍在雁门给将士们许下的赏赐,虞和、惠普等人,都不由得纷纷回想起,当初在武安君李牧麾下,效命赵国。
彼时的他们,从来没想过会有一日,为秦国效力,为秦国去攻打其他诸侯国,即便是后面降秦之后,亦是没有这个念头,但眼下,他们却已经来到这里,原因为何,虞和、惠普,以及所有人都清楚。
甚至虞和、惠普都不由得想到,如今就算他们二人带着所有亲信部将,煽动反叛,边骑大营的将士们,都未必还会再跟着他们一同反叛白衍。
“魏国使臣来了!”
一名将士突然看到远处一辆缓缓行驶而来的精致马车,马车上以及马车身后的那些扈从手中,都有魏国旗帜,不由得轻声开口。
虞和、惠普等人闻言,连忙转头看去,见到的确是魏国使臣,二人对视一眼,随后便朝着马车那里走去。
“大人!”
马车缓缓停下,当年迈的尸埕走出马车,立刻便闻到空气中还未消散的肉味,毕竟白衍这次为全军将士准备的羊肉羹,数量本就不少,又是一口口大锅烹熬,味道自然不会那么简单便消散。
也是闻到这些味道,魏相尸埕站在马车上,一眼看着眼前的这片秦国大营,看着那些秦国将士,眼神不禁浮现出担忧。
若是换做其他那些秦国毫无名气的将军,尸埕恐怕会暗暗欣喜,毕竟未战而骄兵,必败也~!
然而此番对方领兵的主将,却是秦国少壮派最有名气,也是战功最多的将军,白衍,这让尸埕看到眼前这一幕,根本高兴不起来。
下了马车。
尸埕看着远处徐徐走来的那两名将军,是曾经拜见李牧时,见过几面的虞和、惠普,尸埕不由得松口气,此番他之所以前来出使,之所以特地来到大营,便是希望见到这二人一面。
“埕,见过虞和将军、惠普将军!”
尸埕身为魏相,又为长者,见到虞和、惠普过来后,却是率先辑礼。
“魏相不可!”
虞和、惠普见状,哪里承受得起,连忙上前搀扶年迈的尸埕。
..........
夜色下。
厘城的府邸内,白衍跪坐在书房内,看着竹简,一个将士突然走入书房,来到白衍身旁轻声说着些什么。
闻言,白衍忍不住笑起来。
那魏相尸埕居然想说服虞和、惠普,实属有些异想天开,虞和、惠普都曾经是赵边骑,李牧麾下的将领,若白衍与他们的关系不可靠,如何还谈攻打魏国。
看着亲信离开书房,白衍便喊来一名仆从,吩咐仆从立即去备酒菜,等会若是魏相前来,便请去正堂。
嘱咐好这一切后,白衍便继续看着竹简。
半个时辰后。
随着一名将士来到书房禀报,魏国丞相尸埕,在杨彦、宴茂以及虞和的陪同下,前来求见。
白衍点点头,随后起身朝着书房外走去。
等白衍来到正堂时,便见到正堂内,杨彦、宴茂、虞和、还有一个年迈白发的魏国官服老者。
“将军!”
虞和见到白衍,率先对着白衍辑礼,随后侧身,给身旁的尸埕介绍道。“魏相,这便是白衍将军!”
尸埕闻言,连忙看向白衍,一脸错愕。
尸埕此前一直都是从传闻中,知晓白衍的事迹,但眼下,还是第一次见到白衍,即使听过传闻,心里有所准备,然而当亲眼看到白衍之时,尸埕还是忍不住有些意外。
太年轻了!
如此年轻的面孔,尸埕不敢相信,外面那些让人瞠目结舌的传闻事迹,居然是眼前这看似敦厚、内敛,让人丝毫提不起敌意的少年所为。
“白衍,拜见魏相!”
白衍对着尸埕拱手打礼。
“尸埕,拜见白衍将军!”
尸埕听到白衍的话,看着白衍的打礼,回过神后,苦笑一声,连忙抬手还礼。
看着年纪轻轻的白衍,尸埕都有些惆怅,连尸埕都不得不承认,恐怕也就是秦国,方才能有如此年轻善战的将军,能出如此年轻的名将。
“坐!”
白衍示意道。
尸埕也没有与白衍客气,拱手打礼一番后,便转身去到一旁的宾客位置上,跪坐下来,看着眼前一桌子美酒肉宴,尸埕此时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厘城城外,便是数万秦国大军,正准备去攻打魏国。
这让尸埕如何还有心思。
一旁的木桌后,虞和自然也注意到尸埕的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虞和想起方才的事情,心中泛起丝许愧疚,如今边骑早已经唯白衍是从,连他也愿意追随白衍,实在不能如尸埕所言,做对不起白衍的事情。
“酒宴可是不符魏相胃口?若是不喜,白衍再令下人重新更换一桌!”
白衍跪坐在木桌后,作为大堂上方,自然也清楚的看到,不远处尸埕连连叹气的举动。
“非是酒宴啊!”
尸埕听到白衍的话,再次深深叹气,随后抬起头,侧头看向白衍,拱手打礼。
“尸埕是想,此番将军攻打我魏国,对将军,对魏国都并非好事。”
尸埕说到这里,看着白衍似乎有些好奇的目光,顿了顿,再次询问。
“敢问白衍将军,此番可有把握,三月之内,攻下我魏国大梁?”
尸埕问道。
望着白衍,尸埕都已经想到,等会白衍摇头否认,他要说些什么,他要如何尝试说服白衍,让白衍下令书信送去咸阳,说服嬴政退兵。
尸埕深知白衍在秦国,深得嬴政器重、赏识,此前燕国刺杀嬴政之时,白衍更是不要性命,为嬴政去死,可以说嬴政对白衍可谓是无比信任,丝毫不弱于,历史上那些齐王、赵王、楚王等宠信大臣的君王。
在尸埕心里,只要白衍愿意书信,那么嬴政一定会把白衍的谏言听进耳朵,并且细细考量。
至于如何说服白衍,尸埕倒是不担心,秦国咸阳朝堂的事情,尸埕怎么可能不知晓,加之此前楚国派遣刺客刺杀白衍一事,足够他给白衍分析利弊得势,白衍不傻的话......
“有把握!”
尸埕思索之际,听到白衍的话,本能的便要张开,把方才想的说出来,然而反应过来后的尸埕,顿然眉头紧锁,目光满是疑惑的看向白衍。
白衍居然说有把握!!!
有把握在三个月内攻下大梁!这怎么可能!
要说白衍十分善于领兵,尸埕信,要说魏国士卒正面不敌白衍麾下大军,方才去过大营,见到秦军士气的尸埕,也信。
但唯独尸埕不相信白衍能三月攻下大梁。
“将军,怕是说笑吧!”
尸埕眼神微微闪烁瞬间,微微摇头,用满是怀疑的表情,看向白衍。
“吾魏国大梁城,历经数代君王,常修城备,如今更是倾一国之兵马驻守,秦军三月便想破城,白衍将军可莫要取笑尸埕不善领兵攻城。”
尸埕开口说道。
尸埕的话,让吃着东西的宴茂、虞和,纷纷露出一脸好奇的表情,将军有把握三个月攻下大梁?
唯有在宴茂身旁的杨彦,此刻看着年迈的尸埕,那一脸不相信的模样,心中满是从容,想到今日将军说的打算,杨彦便期待,让尸埕好好看看,他们是如何攻下大梁的。
“白衍怎敢诓骗魏相!五日后,魏相定会知晓!”
白衍对着尸埕说道,随后抬手示意尸埕先吃东西。
“五日?”
前半句,尸埕虽是皱着眉头,却还不觉得如何,然而后面的话,让尸埕顿然看向白衍。
五日?眼下若是不能说服白衍,今日一过,明日一早他便返程回大梁,何来五日之说,等五日后,他都快要......
暮然间。
尸埕想到什么,满是震惊的抬头看向白衍。
“将军莫不是打算把尸埕扣押在厘城?”
尸埕有些不敢相信的开口问道。
两国交战,不伤邦交,否则这也意味着再无和谈之可能,更会失信于天下,交战时,也会因这件事而激励敌军将士同仇敌忾。
所以尸埕根本没想到,白衍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正堂内。
听到尸埕的话,一旁的虞和都傻眼了,吃着东西的嘴巴都忘记合上。
“日后还劳烦魏相屈居寒舍!”
白衍看着尸埕那老脸,一脸呆滞的模样,直言不讳的抬手说道,告诉尸埕,他此番,的确不打算再让尸埕再回大梁。
对于强行留下尸埕,不仅仅是因为白衍答应过吴高,要保尸堰一族周全,所以需要用尸埕引尸堰前来见面,更多的原因,还有魏老、瑾公,特别是瑾公,他与尸埕的关系好得不能再好,每当瑾公离开魏国时,尸埕都会亲自一路陪同瑾公走到大梁城外,瑾公亦是如此,逢尸埕出使齐国,离开临淄时,瑾公都会亲自送尸埕离开临淄。
当初瑾公也曾提过,让他去投靠尸埕。
彼时的他不过一个出身卑微的耕农之子,而尸埕,乃是高得不能仰望的魏国丞相。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去到秦国。
白衍没有告诉尸埕,四年前,曾经的他去过大梁,就在相府门前,最后被相府的仆从手持木棍,咒骂驱赶离开。
“将军不怕世人非议?”
尸埕得知白衍真的打算把他留在厘城,表情彻底有些慌乱起来,眼神有些怒意。
此刻尸埕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白衍,乃是昔日至交好友田瑾的闭门爱徒,若是尸埕知道,怕不是更要被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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